喻忻爾怎麽能沒有自知之明呢, 從這段關係的開始,她就沒想過能與陸頌衍有未來。
要說識相,她應該比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更知道自己是什麽人。
所以在當下, 即使她知道陸父陸母對她明裏暗裏的諷刺,她也能款款彎唇。
出聲回應:“誰都不挑?這話可不幸說,倘若他最後沒挑上這位先生家的千金,豈不是讓人家掛不住麵子。”
明顯沒有想到她會這麽說,身側幾束目光同時落在她身上。
帶著驚詫,意外,但轉瞬即逝, 繼而轉為熟悉的麵對不自量力人的蔑視。
喻忻爾臉上的僵硬已經消失,替代為大方但也帶著鋒芒的笑。
這是她對自己明確的認知給的勇氣。因為倘若她有半點想繼續跟陸頌衍走下去的心思,她都會惦記著自己的身份默默承受下這些羞辱。
但她完全可以不用受這些氣——反正以後再也不會有交集,反正是他們先不顧情麵, 那她還怕什麽?
奶奶在離世前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讓她別受委屈,她記住了。
這裏沒有她的位置, 今晚生日的人也不是她, 那麽隻要有人惹惱她, 她甚至可以將這裏掀翻。
對麵那位男士的表情因她這話而顯尷尬,陸莨趕緊接過話解釋:“小姑娘家家不懂事, 說笑的。”
幾人心知肚明,多聊幾句後散開。
潘麗芸臉上仍是那抹端莊, 但這回眼神並沒少在喻忻爾身上停頓, 掛著警惕與不悅。
而喻忻爾終於可以將留在她身上的漠視還給她。
並趕在她開口前打斷,目光落在陸莨上:“還有什麽事嗎?沒有的話我先去找頌衍了, 畢竟這裏好像有很多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總不能讓不知情的女孩在無意間當了小三, 多對不住人家。”
她看見十分鍾前停留在自己臉上的表情轉移到陸莨身上。
莞爾後退,往陸頌衍的方向走去。
正巧陸頌衍也在找她,他身側還有一位長輩牽著自己的女兒,他一邊麵無表情回應,一邊伸手牽住走過來的喻忻爾。
喻忻爾的動作反而頓了頓,下意識掙脫,但被握得更緊,又才努力表現出一副恩愛模樣。
對方注意到他們的關係,猶豫了一陣,倒是很快帶著自己女兒離開。
陸頌衍總算得到空閑時間。
他帶著喻忻爾到達一片清靜些的位置,注意到她比方才更差的心情,不免皺眉:“他們跟你說什麽了?”
“沒有,他們若是願意跟我說話那還是抬舉我了。”喻忻爾話裏帶刺。
她繼續說:“但我單方麵跟你父母吵了一架。”
陸頌衍看向那側正示意他過去的陸莨,沒有回應,隻將注意力留在喻忻爾身上。
“說了什麽?”
“吵架能有什麽好事?你知道我性格的,我這個人雖然沒有什麽本事,但脾氣大得很,況且這裏的人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最好別再讓我一個人瞎走,不然我怕我會做出什麽讓你丟臉的事情來。”喻忻爾甩開陸頌衍的手,才出聲。
陸頌衍止住腳步,看著她。
知道她在氣頭上,他隻能先壓下自己的燥意,重新拽住她的手腕,轉身換了個方向。
兩人提前從這場生日宴離開,但剛走到門口陸頌衍便接到陸莨的電話,他沒接通,想繼續往外走,又被保安留住,說是陸莨找他有事。
陸頌衍依舊沒理會,牽著喻忻爾踏出室外。
喻忻爾看著自己幾乎被拽紅的手腕,聲音還算平穩:“戴安過來了,讓他送我回去就行,你繼續留在這吧。”
“你就那麽希望我留在這?”陸頌衍沉聲反問。
喻忻爾看著前方的車燈:“這是你們家的家宴,準確來說也是你的相親宴,裏頭那麽多人都是為了你而來,你這個主角若是消失了,那讓他們還能幹什麽事?”
“那是他們的事,跟我有關係?”陸頌衍握住喻忻爾的雙臂,阻止已經想去車前的她,“這個晚上我有跟其他異性討論過工作以外的事情?我有表達過一點想跟她們接觸的意願?”
“我沒說你有,我也沒對你做的事有意見。”喻忻爾看著他,她很累,不想再討論這些話題,“隨便你吧,你想回去就回去,那都是你的自由。”
“你沒有意見?這段時間你對我說過哪句好話了?怎麽,你奶奶離開後你再不需要我替你支付治療費用,所以連裝都不打算裝了?”陸頌衍質問。
再次提起奶奶,喻忻爾本還算穩定的情緒又在瞬間崩塌。
她的音量也提高幾分:“是,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你現在才知道嗎?你若是接受不了,大可以選擇提前跟我結束關係。”
“你做夢!”陸頌衍厲聲反駁,他的聲音厚重,如同一塊石頭從天砸下。
喻忻爾唇瓣顫抖:“那你繼續忍著吧。”
這個晚上帶給她的感覺真的糟糕透了,讓她清楚看見自己跟陸頌衍的世界到底有多遙遠。
遙遠到他們根本看不見她,遙遠到連一個眼神都成了施舍。
她厭倦了當下的生活,討厭關係不對等帶給她的壓力。她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麵對陸頌衍,一看到他,她的情緒就會崩潰到不成樣子。
戴安已經站在車前替他們推開門,喻忻爾大跨步走過去,上車。
但她還沒坐穩,便有另一個身影強勢擠進來,用力將門帶上,最後留下的也隻有一句命令司機的話:“滾出去。”
男人將她摔到座椅上,好在周圍過於柔軟才不至於受傷,他的身軀擋在她麵前,抵著她,輕而易舉控製她。
“你瘋了!”喻忻爾伸手捶打男人,“你想幹什麽?”
“你第一天知道我是個瘋子?”陸頌衍死摁她的下顎,堵住她的唇,任由她咬著他,即使口腔中滿是血腥味也沒能讓他的理智回歸。
他們這段時間來最常見的接觸就是爭吵,完全沒了冷靜下來交流的機會。
喻忻爾也沒了跟他冷靜溝通的能力,她隻知道,他們會分開,所以也沒必要再好下去了。
男人的力道太大,大到她完全沒有推開的能力,連打他的力道都被抽離。
她漸漸平靜下來,感受男人狂熱猛烈的吻,沒再反抗,但也沒有回應。
最後將男人理智拉回來的是她的眼淚。
他鬆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與她拉開距離,接著從窗外投進車內的燈光才能看清她的表情。
拇指指腹不自覺替她抹去淚水,他的語氣總算放緩些:“冷靜下來了?”
喻忻爾沒說話,隻是身體還是止不住顫抖。
“你對我有什麽意見你直接說,別總是用那種態度對我,我受不了。”他商量似的,與她道。
喻忻爾的眼淚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掉落。
停頓了好久才能出聲,但聲音沙啞到不像話。
她說:“陸頌衍,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跟我能有以後?”
陸頌衍看著她,沒有說話。
周圍的光線是暖黃的,留在男人臉上的光亦然,但周圍的溫度很冷,冷到讓此刻不像是在夏夜。
喻忻爾知道他的沉默代表什麽。
繼續說:“你沒想過吧?我也沒想過。”
他怎麽可能會想過呢,畢竟他是個多麽理智的人,他隻會因為憤怒而將她拉回自己身邊,但他不管再怎麽需要她,留給她的計劃也隻有這麽一段時間,更不會因為對她的好感而願意撇下一切去設想跟她的未來。
喻忻爾繼續說:“但我發現,我也沒想過跟你分開後的生活。”
她的雙眸早就被紅血絲充斥,視野被淚水模糊,是委屈的,但還是堅強的。
他們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是對等的,正如她說過的,陸頌衍想要找到比她更好的人太簡單了,而她想要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幾乎不可能。
就像現在,她沒想到他們能有未來僅是一個自知之明在支撐她,因為她知道這就是陸頌衍的性格,她是被動的。
被動失去一個人比主動失去所帶來的痛苦要多得多。
所以她說:“我們之間到這就已經足夠了吧?我知道我很貪心,但我還是想問你,既然你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我能跟你一直走下去,那麽能不能從現在就放開我?”
陸頌衍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的唇上滿是鮮血,甚至順著嘴角往下滴落,表情沾上的依舊是因為憤怒而留下的亂,整個人完全沒了此前的分寸。
兩人對視,視線裏似乎帶著多層含義,卻一句話都沒聽見。
寂靜到讓失望瞬間增長。
陸頌衍最後還是選擇下了車,將空間留給喻忻爾。
不知道他有沒有回到那場相親宴裏,喻忻爾不再關注。
車緩緩啟動,穿梭在紙醉金迷的城市裏,車內的人胡亂用手背擦去眼角幾乎止不住的淚。
說來很可笑。
她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從來沒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
但在出聲詢問陸頌衍的刹那,她竟然期待他能告訴她,他想過。
——多麽荒唐的想法。
她終於還是平靜了下來,低頭打開手機,刺眼的光線填充在整個昏暗的空間內。
開始尋找新的住宿,重新將搬家所需要用到的各種軟件下載回來。
就算是還有兩個月,從現在開始準備離開也不遲。
是的,不遲。
她迎接新的生活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