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送過來的, 我沒看過。”陸頌衍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喻忻爾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繼續翻看手裏折疊厚厚的資料。
可見得陸莨對陸頌衍婚事的重視程度,幾乎將每位女孩的個人信息都標注得明明白白, 包括與對方聯姻能為陸家帶來怎樣的好處。
她說:“那我幫你看看吧。”
陸頌衍的注意力還在他自己的工作上,本敲擊鍵盤的指尖略有停頓,餘光落在認真翻看資料的女人上,默不作聲。
喻忻爾的情緒比自己想象中更鎮定。
她知道手頭上這些資料都是經過對方女孩的同意,所以選得更能心安理得。大概將手頭上這些資料做了個分類,分別是能為陸家帶來最大幫助的、外型學曆等條件最優越的、以及理想型與陸頌衍最搭得上的。
最後先將第一批推到陸頌衍麵前:“你父親應該會更希望你與她們多接觸。”
陸頌衍連看都沒看:“我自己的事情需要考慮他的意見?”
“可我認為你會喜歡她。”喻忻爾漠視陸頌衍話語裏含著的情緒,又將下一個人的資料提到最前邊, “她是名校畢業,性格活躍,會彈鋼琴,還有多項愛好, 特別喜歡旅行,對你的感染力不會小。”
陸頌衍回答依舊果斷:“沒興趣。”
“你不看看怎麽知道, 她與陸家有十多年的合作史, 你若是能與她聯姻, 今後在陸家的地位怕是無人能夠再動搖。”喻忻爾堅持。
陸頌衍這才偏頭,沉眸看著。
周圍的氣息忽而壓抑幾分。
喻忻爾怔了怔, 沒了方才的強勢,又動手將那個人的資料放在最下方。
其實她選擇這個人並無道理, 是因為對方跟自己有幾分相似。
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 隻是想試探陸頌衍的反應,但事實證明她選錯了。
陸頌衍扯開她手上所有資料, 白底黑字的紙張在半空中飄散,整理得再整齊的文件再這一刻全都被攪亂。
他沒再注意那些本就令他足夠煩躁的紙張, 黝黑瞳孔盯著女人。
輕笑:“原來你是想替自己找個替身?”
“我可沒那個本事。”喻忻爾垂眸錯開對視,彎腰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她的條件好,我有什麽資格跟她比。”
陸頌衍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他本就積攢著的惱意在這一刻與更多複雜的情緒交織。
出聲質問:“我說過我想去見她們?你在我這自作聰明什麽?”
喻忻爾的手一鬆,輕握著的紙張從她的手中滑落,再次擴散在潔淨地麵上。
她甩開陸頌衍牽著她的手,站起身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那抱歉是我多管閑事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處理,這些都跟我沒有關係。”
“喻、忻、爾。”陸頌衍抬高音量,目光死死盯著已經轉身的女人。
他很少喚她的名字,僅有的幾次都是在發怒的時候,他沒有刻意隱藏過的聲音永遠具有壓迫性,似雙無形的手抓住即將離開的人。
他很生氣。
這段時間喻忻爾對他的態度總是這樣,冷淡到幾乎可以用冷暴力形容。他願意理解她是因為奶奶離開的事情為她造成了太大的打擊,他也甘願為她保留最大的耐心,陪著她共同麵對。
但換來的是她的得寸進尺,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後退。分明是她說的希望他們在這最後的時間內能為彼此留下最美好的一段回憶,但現在也是她親自摧毀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喻忻爾止步在原地,垂落雙眸。
男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不是要看資料嗎?為什麽不繼續看?你最好能找出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否則對不起你這個晚上的努力。”
“我說了我沒有找所謂的替身,這裏任何一個人都比我優秀百倍千倍,我有什麽資格讓她們以替身的方式存在?”喻忻爾聲音有些顫抖,回頭耗盡全身的力氣與陸頌衍對視。
“所以你是認為你比不上任何一個人,所以急著把我往外推?”陸頌衍同樣站起身,他的身軀幾乎蓋住落在喻忻爾身上的燈,身影足以將她吞沒。
喻忻爾不自覺往後退一步:“我有這個權利嗎?這難道不是你的選擇?”
“我有說過我對她們其中的誰感興趣?”陸頌衍追問。
但喻忻爾啞聲反問:“但你有反對嗎?倘若你一點想法都沒有,這些資料就不可能被送到你麵前,甚至出現在你這個家裏。”
兩人相處了一年,她太了解陸頌衍了。
陸頌衍之所以留下這些,就是因為他自己也在搖擺不定,他或許是動過想見這些人的心思的,隻是認為不該是現在,或是在計劃著其他。
但其實這些事情本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她不介意他會想跟誰多接觸,既然這是他們的未來,那麽她自然樂意替他物色對象。
陸頌衍確實承認了這點。
他雙眸依舊跟隨她,出聲:“時間還沒到,你已經急著跟我劃清界線了?”
再往前一步,更靠近喻忻爾,但不管兩人有著再靠近的距離卻依舊覺得對方離自己很遠:“你自己說過什麽連自己都忘了?你再好好想想你這段時間是怎麽對我的?我又哪裏做了得罪你的事?”
喻忻爾那不爭氣的眼眸又被濕潤填充。
雙拳拽進自己的衣袖,幾乎隻能通過抬高音量的方式替自己壯膽,“正是因為還沒結束,我想用怎樣的態度對你不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之前可能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給你帶來了什麽誤解,但現在我累了,膩了,我就想等著最後這段時間趕緊過去,讓我回到最普通的日子。”
“誤解?”陸頌衍仿佛聽見什麽好笑的事情。
這不是第一次聽見從她口中說出的‘膩了’這個詞。
上一次她走得決絕,正是以這個理由。
但此刻的喻忻爾幾乎已經沒了冷靜思考的能力,話語逐漸變得語無倫次:“你有什麽資格生氣?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是,我是說過希望我們能好好談個戀愛,但我現在後悔了,既然最後都要分開,那我為什麽還要在現在盡可能把這出戲演完?”
她失去過奶奶,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覺到底有多難受。
她害怕再來一次她會更難承受,所以不如從現在開始切斷從前所有美好的瞬間,讓這段關係爛得徹底,這樣至少能保證離開後的她能夠好受。
這是她所能做到的對自己最大的保護。
——因為她已經沒了能夠保護她的人了,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陸頌衍皺著眉,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轉身離開。
那些紙張依舊散落一地,無人再去在意。
他們之間不會有未來,以至於連美好的回憶都沒必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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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爾大概能從身邊同事有意無意的八卦聲中聽到,陸頌衍確實去見了誰誰家的千金。
畫麵上的他們郎才女貌,仿佛就是天生一對。
放下手機,她沒再繼續關注,繼而又在麵前日曆上劃掉一日。
陸莨生日當天,喻忻爾久違地再次見到陸頌衍,兩人分明依舊是同居關係,卻生分得如同陌路人。
喻忻爾換了條素雅禮裙,化了個淡妝,她知道這樣的她在人群中毫無存在感,這日她也是這樣的存在。
她是與陸頌衍共同出席的生日宴,出於禮節,她稍微挽住他的手,可盡管如此,在這裏的任何人都不拿她當陸頌衍正牌女友對待。
話題從來不會落在她身上,也不會與她多說什麽無關緊要的話,甚至連她禮貌性的問候換來的都隻會是無視。
熱臉貼冷屁股久了,是個人都能明曉這場生日宴到底是為了什麽而設置的。
但這遠沒有結束,即使出現在陸頌衍父母身邊的她還是個透明人,陸父陸母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與陸頌衍聊著隻屬於他們家的家事。
喻忻爾在旁邊很多餘,除了陸頌衍偶爾留在她身上的話題之外,她幾乎插不上一句話。
至於陸頌衍,他其實並沒有完全冷落她。
隻是兩人依舊在冷戰期間,他就算是照顧也不可能顯得那麽積極。但他清楚陸莨的目的,並不打算與他們周旋太長時間,官方聊了幾句後便打算帶著喻忻爾離開。
但他又被叫住,並以見企業合夥人的理由將他支開。
喻忻爾本想跟著去,但才聽今晚第一句與自己有關的聲音出現:“過來吧,你就別去了。”
聲音來源是陸頌衍的繼母潘麗芸,氣質溫婉待人似友好,但對她永遠是漠視。
喻忻爾清楚這是怎樣的態度,因為一眼看清楚她是什麽階層的人,不將她放在眼裏,自然也不願花時間在與她寒暄上。
她原以為潘麗芸將她留在身邊是有什麽話想對她說,但才發現並沒有,隻是讓她在她身後跟著,以無聲羞辱她。
而她隻能聽著他們的交談聲,伴隨著餘光裏正與好幾位女性聊著天的陸頌衍。
身側有人則說:“頌衍這孩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受歡迎。”
潘麗芸回應:“他若是能不讓我們操心就好了,也到了適婚年齡,但始終沒有消息,我跟他父親隻能幹著急。”
對方笑著,順勢說:“那看來是他比較挑,我家小女兒還經常提起他來。”
潘麗芸端著大方的笑:“她還在國外讀書是不?改日讓他們約著見一麵,我們也常說想讓琴琴當我們兒媳婦。”
“他們小一輩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發展吧。”那人又將注意力落在喻忻爾身上,“這位是?”
“噢,頌衍帶過來的。”潘麗芸麵色雖未改,但也從沒有正眼瞧過喻忻爾。
一唱一和似的,但目的確實是達到了。
喻忻爾的臉色很差。
偏巧還有陸莨在一旁補充:“他還在浮躁的年紀,愛玩,但也隻是玩玩罷了,誰都不挑。”
以及最後一句:“但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是陸家的一份子,特別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