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狽”可以歸為生物,“倀”則是更詭奇的東西。民間比較統一的觀點認為,倀是被虎吞食之人所化生的介乎於生死之間的東西,也叫“倀鬼”。倀的本體究竟是什麽樣子,曆來大都不甚了了,有人說是人形,有人說是獸形,也有說它無形無態,目不可見。

晉唐許多民間傳說,都提到倀能替老虎開路,繞開或者破壞人類所置機阱。唐玄宗開元末年,渝州(今重慶)多虎,獵戶廣布捕虎陷阱,曆久而無所獲。有個膽大的獵戶乘著月中望日這天,月滿夜明,進山探索。他觀察虎跡,設下機關,躲在附近一株大樹上默伺。中夜時分,山風湧動,遠遠走來一個小孩兒,全身泛著碧油油的熒光,悄無聲息地來到樹下,將那掩埋在枯葉中的機關觸發,便自行去了。

倀的本質是幽靈,所以擅長變化和附身,並能發出動物或人類的聲音為虎誘食,以假亂真,令人防不勝防。

清代名士袁枚曾聽一個姓鄭的獵戶講述親身經曆,說他有一回搖船出去打獵,夜裏睡在船上,二更天時,聽見岸上民居所在方向傳來急促而沉重的打門聲。隱隱聽那戶人家詢問道:“是誰?”門外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應道:“隔壁的。”那戶人家問道:“什麽事情?”門外仍然應道:“隔壁的。”那戶人家聽應聲有異,便不去開門,戶外叩打聲益急。

在河南新安,有個姓程的書生目睹了倀所施展的一種詭秘莫測的勾魂邪術。程生的一位親戚在山裏建有莊園,園景幽奇,風物清致,是個消暑的好去處,這年夏天,程生收到親戚邀請,欣然前往投住。

山莊處處都好,唯獨山裏有虎,入夜必鎖大門,出入頗不方便。一天晚上,朧月生暈,狂風驟起。古諺雲“虎交而月暈”,又說“虎嘯生風”“雲龍風虎”,認為山中之風,與虎有關,莊子上下不敢怠慢,早早地關門落鎖。

有個小僮恰好這天晚上有事想要出莊,去尋管家要求開門,管家自然不肯,小僮鬧將起來,同伴們勸不住,驚動了莊主親自來勸,小僮終於不敢再鬧,心裏卻不服氣,打算偷偷翻牆出去。

山莊為防賊禦獸,壁壘修得頗高,小僮人小力弱,爬不上去。正自焦急,猛聽得牆外一聲虎嘯,小僮呆了一下,突然發了瘋地援牆而上,雙手摳進磚縫裏,刨得鮮血淋漓。莊主聞聲出來一看,大喊道:“不好!”忙命人拉了下來死死按住,小僮心智已失,狀若癲狂,腥紅著眼睛亂掙亂動,任誰喊他勸他隻是不理不聽。程生也被那喧嘩吵醒,見狀大奇,隨同莊主登上牆邊望樓向外看去,隻見牆外燈影之下,一個脖子奇短的人影呆呆站在那裏,朝著高牆投擲石頭,每擲一次,牆內的小僮便發瘋一次。莊主指著那條人影道:“此必是虎倀,作弄邪法,替虎勾人來了。”轉身高聲吩咐眾人,牢牢抓住小僮,千萬不可鬆手。

小僮號叫良久,歇斯底裏的聲音漸漸變成了豬叫,驀地屎尿俱下,拉了一褲子豬屎,直掙紮到五更時分,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不複有異。

不移時,東天放亮,程生瞥見牆外西側草叢“簌”地跳出一頭斑斕大虎,回首向程生等人一望,奔躍而去,那個短脖子的人影亦隨之不見了。

老虎從吃鬼到學會養鬼,如同人類自狩獵學會畜牧一樣,實在是很大的進步。倀彌補了老虎身為野獸的天然不足,使得本已是頂級獵食者的老虎“如虎添翼”,更難對付。要對付虎、倀組合,分化擊破,是一種基本思路。

唐朝江西信州,一個住在山間的隱士收到了一筆橫財——有人帶了兩百多頭鵝進山,請隱士代為放生,隱士答應著,待那施主走後,卻把鵝養了起來。

不到半個月時間,鵝丟了三十多頭,隱士勘察現場,認為是被虎所食,慌忙走下山請來獵人設置陷阱,自爾虎不複來。

一天,有個陌生老叟造訪,這人長了一顆極大的腦袋,長須垂胸,形貌古怪。隱士肅入接待,那老叟問起山左何以有如許陷阱?隱士備道緣故,老叟道:“陷阱隻得治標,不能治本。那虎裹足不至,必是得倀之教,知道了路上有陷阱的緣故。有朝一日,陷阱失效,虎還要複還為害,若不殺倀,虎患終究難除。”

隱士問道:“然則計將安出?”

老叟道:“倀這種東西,最貪酸味,可多備烏梅、楊梅,灑於道路,倀食則短暫失明,不能為虎探路,虎必墮陷坑。”隱士大喜,要宰鵝煮酒款待老叟,老叟婉拒而去。

翌日隱士下山備辦了一大笥的鮮梅、梅幹,遍灑在山道上。夜裏四鼓之後,忽聽轟隆大響,虎嘯嘶吼如雷,天亮出門一看,一頭大虎死在陷阱之中,從此虎患消絕。

唐末孫光憲的《北夢瑣言》解釋倀為什麽要助紂為虐、為老虎做幫凶的因由時說:“凡死於虎為倀,須得一人代之”——倀隻有找人給老虎吃了,自己才能擺脫虎的奴役,獲得自由,這跟傳說中溺死、縊死的替死鬼情形相仿。照此說法,倀是受製於老虎的邪術,身不由己,被迫作惡的。然而大多數虎倀傳說並未提到倀的解脫及其爭取自由的意願,相反,倀對它們的虎主子每每表現出特別依戀的親切情感,更見得此輩不是無可奈何,而是心甘情願“為虎作倀”。

唐人裴鉶在他光怪陸離的傳奇集《傳奇》中寫了這樣一個故事:

唐穆宗長慶年間,名士馬拯攜仆冶遊瀟湘,登衡山祝融峰,於山巒之間,見一蘭若,四麵鬆竹環合,煙翠蔥蘢,不覺塵心盡洗。近前一看,山門半掩,寺裏靜謐無聲,仿佛無人住持。

馬拯推門而入,朗聲求見,一個洪壯的聲音應道:“嘉客光降,有失遠迎,請禪房奉茶。”循聲望去,東首蒼鬆之下,一楹精舍門戶敞開,佛榻上坐定一個身形高大的老僧,長眉修髯,皓然勝雪,笑盈盈向他看來,一對眸子精光四射,顯示出極其深湛的修為。馬拯慌忙上前拜見道:“山行遊客冒昧參謁,打攪大師清修了。”

老僧道:“居士少禮。”便請馬拯入室喝茶。馬拯見這小小禪房布置得素淨整潔,而盛放茶果的盞碟,竟都是金銀器皿,殊不相配,不由得有些訝異:看不出這深山小廟,香火冷清,居然如此闊氣。

二人閑談半日,頗為投機,老僧要留馬拯在寺裏盤桓幾天,馬拯流連山景,正求之不得。老僧自去廚下張羅了些食蔬出來,道:“山居簡陋,無以待客,近日鹽酪用罄,恐怕越發要怠慢居士了。”適才一席攀談,馬拯已知這寺裏隻有老僧一人,連個服侍的弟子都沒有。耄耋老朽,獨居深山,辛苦可想而知,以致鹽巴吃完了,卻憚於山路崎嶇,不能下山采買。馬拯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提議不妨讓自己的仆人跑一趟,代勞購置些日常用品。老僧大喜,再三道謝,很客氣地請了仆人出去,馬拯隻道是要交托財物、囑咐買辦適宜,未以為意。

獨坐良久,不見老僧回轉,走出禪房一看,老僧和仆人都不知去向了。馬拯在山門前呆立半晌,尋思:“老和尚自道腿腳不便,難道仍是陪著仆人下山去了?那又何必?”瞥眼看見山徑之上,一人衣袖飄飄,步履輕捷,踽踽而來,卻不是老僧,亦不是仆人。少時近至跟前,與馬拯見禮,通問姓名,才知道此人也姓馬,是個隱遁山林、逍遙江湖的隱士,此番也是遊山玩水來了。二人不意在此雲林深處,竟遇到了本家,各自欣喜,馬拯便代主人邀入精舍歇足。

落座之後,馬拯便道此間主持僧人帶著自己的仆役下山去了。隱士聽得這話,麵露驚駭之色,問道:“不知主持和尚和尊仆是取的哪條道路下山?”馬拯答不上來,隱士又道,“實不相瞞,小弟適才上山之際,遠遠望見山道之下有虎食人,那虎食盡人肉,竟脫下虎皮,變成了一個老僧。”

馬拯大驚,心下隱感不祥,忙問:“死者身形相貌如何,穿著什麽服飾,吾兄可曾留意?”

人已經被啃得不成樣子,身形相貌,早就無從分辨,隱士隻有靠著回憶大略說了些服飾特征,但見馬拯麵色慘變,顫聲道:“果然是我家雲生,那……那老賊禿,難道竟是個妖怪嗎?”

話音才落,山門響動,老僧業已回轉。隱士探頭一瞧,臉色大變,低聲道:“化虎食人者正是此僧!吾兄稍安勿躁,切莫激怒了他……”話未說完,老僧踏入雲房,先向馬拯致歉,說他送仆人出門,複為之指路,又料理了些別的事情,以致耽擱時光,冷落了貴客,又向隱士合十問好。馬拯見老僧胡須上猶沾有血跡,居然還在惺惺作態,再也按捺不住,“霍”地起身道:“這位馬兄前來的路上,遇見有虎食人,幸喜大師無恙!”老僧臉現不悅之色,道:“本山靈境,一向虎狼絕跡,蛇蟲不生,這位居士恐怕看錯了吧。”馬拯還要再說,隱士生怕老僧當場翻臉吃人,忙暗暗拉他衣角。

當晚二人歇宿偏堂,因恐老僧不軌,牢扃門鍵。果然子夜時分,庭中虎嘯大作,有重物撲擊撓抓門戶不絕,二人瑟瑟發抖,幸喜門牆堅固,那虎始終衝不進來。

枕戈竟夜,好容易挨到天亮,撓門聲終於停止,少頃,老僧在外叩門,溫言請二人起來早餐。二人憂懼,計議道:“瞧這賊禿有恃無恐的樣子,定然當我們是盤中之餐了,要想保命,隻有先下手為強。”於是吃過早餐,圍爐烹茶,隱士假說去取水,驀地大聲慘叫,馬拯忙奔到井邊,大喊:“馬兄,馬兄!”

老僧聞聲而至,問道:“怎樣?”

“馬兄跌進井裏了!”

老僧也吃了一驚,伏在井邊觀看,猛不防被馬拯一把按住,隱士從旁躍出,俯身撈起老僧的雙腳,兩人合力,抱著老僧往井裏猛摜。老僧魁梧力大,雖給倒掀了過來,兀自抓著井欄不肯下墮,隱士焦躁起來,猛出一腳踹在老僧小腹,喝道:“下去吧!”老僧大吼一聲,搖身化成一頭白額大虎,同時直跌下井去。二人唯恐跌它不死,各抱幾塊大石投下,再搬大石蓋在井口,它就是力氣再大,也絕難逃出生天了。

兩人累得半死,癱坐井邊,相視苦笑。馬拯黯然道:“可惜了雲生一條性命。”隱士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妖僧惡貫滿盈,上天假你我之手誅除此獠,也算為尊仆報仇雪恨了。”

馬拯長長歎息,歇了少刻,忽而想起一事,道:“妖僧殺人無數,搜刮的金銀器物倒真不少,你我不妨分上一分。”隱士聽了,眼睛發光,大喜稱善,兩人顧不得筋疲力盡,翻箱倒篋,將老僧所藏的金銀器盡數搜了出來,一一壓扁了分作兩包。這時日已過午,但兩人說什麽也不敢留下過夜了,匆匆吃些食物,下山而去。

山路陡峭,下山比上山更費時,行到黃昏才近山腳,殘陽照在山岩之上,殷紅一片,略為平坦的山徑空****的不見人跡。二人背著包袱,都全神戒備,生怕再碰上老虎。突然林間“瑟”的一響,有什麽東西站了起來,二人大吃一驚,翻身就跑,逃開幾十步,回頭看時,隻見一個人蹲在濃密的長草間,低頭擺弄著什麽東西。

真是草木皆兵!二人鬆了口氣,湊近過去,那人倏地抬頭喝道:“莫要亂闖,當心機關!”二人吃他一喝,猛地止步,定睛細看,身前尺許土色有異,赫然是個陷阱。二人循著那人指點的路徑,小心翼翼地繞到跟前,見他正自伏弩窩弓,布設機括,原來是個獵人。

獵人道:“本山多虎,現在天色已晚,正是老虎出沒的時候,兩位再走下去,恐怕要有危險。”

馬拯和那隱士現在當真是聞虎色變,聽了獵人的話,無不憂形於色。獵人道:“兩位若不嫌委屈,可以在我這鳥窩裏擠上一宵,明日一早再走。”說著往頭頂一指,二人抬頭看去,見樹上搭了個棚子。他們也知道獵人進山作業,有時無可歇宿,往往就在山崖、樹頂等高處過夜,以避蟲蛇走獸。這樹棚既是經驗老到的獵人所建,料來藏身上去,決可無虞,大喜稱謝。

獵人裝好機弩,取些肉脯幹糧三人吃了,帶頭爬進那棚子裏。俄而月上梢頭,山間隻聞鴞鳴咕咕,蟲聲唧唧,偶爾有什麽小獸從樹下竄過。馬拯和隱士兩日未曾合眼,此時有獵人從旁保駕,不必再提心吊膽,兩人沉浸在這奇異的天籟之靜裏,不覺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被獵人推醒,待要開口相問,獵人低聲道:“你們聽!”二人凝神屏息,隱隱聽見有人聲喧嘩,吵吵嚷嚷,正向自己所在靠近。

深更半夜,什麽人在這荒山野嶺喧鬧?三人借著月光望去,一群霧氣似的氤氳人形,或男、或女、或僧、或道,還有唱戲的伶人、跳舞的俳優,又唱又叫,亂七八糟地擁到樹下陷阱之旁,繼而戛然無聲,定定地立在那裏,像一尊尊透明的石雕。突然間一個淒厲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大吼道:“他們殺了和尚,又要殺將軍!”

“他們殺了和尚,又要殺將軍!”

“他們殺了和尚,又要殺將軍!”

“又要殺將軍!”“又要殺將軍!”

眾怪人齊口大叫,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句,連音調都一模一樣,叫了半晌,又戛然而止,接著“篤篤篤”幾聲,弩機發動,一排箭矢射在了樹幹上。

眾怪人觸發了弩機,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獵人“嘿”的一聲,冷哼道:“這些孤魂野鬼,又來壞老子好事。”

“那……那些是什麽人?”

“那不是人。”獵人一雙瞳子在黑夜裏閃閃發光,盯著怪人消失的方向道,“那是葬身虎口之人所化的虎倀,是替老虎清道開路的奴才。幸好今夜我守在這裏,否則又要白忙一場。”說著縱身一躍,“嗖”地溜下樹去,從樹幹上起下箭矢,動作迅捷精確,仿佛完全不受黑夜影響。眨眼間便重新設好了機關,攀援回到樹棚。他前腳剛剛上來,後腳一頭大虎低哮而至,兩者之間不過呼吸距離,倘若獵人晚上一步,必會被虎發覺。馬拯和隱士在樹上看著,心髒都要跳出腔子了,獵人卻冷靜沉著如故,他靜靜伏在粗大的樹枝上,緊緊盯著老虎,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老虎喉嚨咕嚕嚕悶響,脊背一起一伏,慢慢走向樹下,馬拯緊張至極,忍不住渾身顫抖,隻見老虎前爪探上機關,“嗖”地黑光一閃,弩箭應弦激發,直貫虎心。那虎山崩地裂地狂嘯一聲,就此摔倒不動了。

馬拯和隱士大呼叫好,獵人狠狠回頭瞪向二人,低聲道:“莫作聲!還沒完呢!”果然,沒隔片刻,那群虎倀嗚嗚咽咽奔走而回,看見虎屍,大哭撲上,如喪考妣。一倀哀號道:“誰人又殺我將軍?”眾倀齊號。

馬拯在樹上聽得寒毛森豎,那尖銳的哭聲仿佛鑽進了皮膚之下,滿身遊走,令人難受至極,他忍無可忍,驀地破口暴喝道:“都別哭了!你們這些無知野鬼,明明是被虎所殺,我等今日為你們報了殺身之仇,你們不道謝,反去哭殺你們的元凶,簡直愚蠢之至,不可救藥!”

此言一出,一片安靜。獵人和隱士睜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望著馬拯,那些倀也停了哭號,一個個仰臉望著他。

獵人用力攥緊腰側的短刀,手心冒汗,恨不得一拳把馬拯打下去,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指望這些怪物不會爬樹。好在那些倀沒有要爬樹的意思,沉默一陣,絮絮低語起來,一倀道:“原來將軍是虎。”眾倀都低聲附和,絮語良久,一倀抬頭道:“多謝郎君指點迷津,解脫我等。”說著向馬拯叉手為禮,其他眾倀也紛紛施禮,如煙消散。

曙風拂麵,東方泛起魚肚白,三人次第下樹,看著虎屍,適才的情形,恍然如夢。

“啪!”獵人一巴掌重重拍在馬拯背上道:“虎倀我見得多了,能把倀罵死的,郎君還是第一人。”

三人齊聲大笑,馬拯和隱士各取出一份金銀分給獵人,謝了他的收留之恩,歡然而別。

虎主子死了,為虎所殺之倀非但不覺快意,反而竟為殺己之仇人哀哀慟哭,奴才嘴臉盡顯無遺。當年蘇東坡讀到這個故事,想起那些被貪官役使、魚肉百姓的汙吏酷吏,忍不住慨歎道:

東坡居士指出,彼輩出身低微的奸詐小人,晉身之路,直與虎倀如出一轍:百計攀附、挨風緝縫,不惜為權貴主子吮疽舐痔,希冀關照提攜,求取些微權力。求權之時,卑諂足恭,低聲下氣,仿佛逆來順受的妾婦,人前人後尚不敢過分張狂;一旦權力到手,立時改頭換麵,同自己曾經所處的階層劃清界限,儼然高人一等了;接著就是狐假虎威,獻上自己同類的血肉,供主子享用。倘若主子坍台,連帶此輩失勢,則豕突狼奔,倉惶逃竄,而終無悔悟之心,反為主子的遭遇憤憤不平,哀然憾然。

其實虎倀雖然喪失人性,畢竟對老虎忠心耿耿,能事一虎而終,盡管助紂為虐,亦不失忠仆本色。現實中為虎作倀之輩,卻多是見風使舵之徒,一見主子失勢,首要之務是撇清關係,甚或落井下石,務求保全自身。待風頭一過,便亟亟趕著找尋第二個主子,仍舊像從前那樣,替人家做牛做馬,極盡奉承之能事。其無恥齷齪,薄情寡義,相比起來,恐怕虎倀亦不免甘拜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