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一個村子，四周盡是肥沃的農田。為了方便耕地，村裏的家家戶戶都養牛。到了農閑時節，大家會一起出錢雇用一個人，將牛兒趕進大山裏。山林中水草豐茂，牛兒們便能吃得飽飽的，養足精神，等待下一個農忙的時節。
伊任是村裏的年輕人，很早父母便過世了。他還沒有成家，喜歡四處遊**，也喜歡與動物做伴，很想當這樣一位牧牛人。
“山裏可不比村中，雖然沒有特別可怕的野獸，但野豬、蟲子和蛇就夠麻煩人了。你向來有些膽小，真的沒問題嗎？”村裏人問道。
“放心吧，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請將這個工作交給我吧！”伊任說。
伊任得到了村民的信任，如願成為牧人。他趕著牛群，吹著笛子，朝大山深處走去。太陽慢悠悠地靠近地平線，暮色籠罩下的世界變得溫柔。
突然，一隻老虎從林中躥了出來，眼睛裏射出兩道寒光。伊任嚇得哇哇大叫，看到身邊有一株大樹，也顧不得牛群，慌慌張張地往樹上爬。這時，一頭健壯的公牛衝出牛群，撲向老虎。
伊任屏住呼吸，在樹上看公牛與老虎相鬥。老虎有鋒利的爪子與尖利的牙齒，牛有堅硬的犄角與有力的蹄子，雙方纏鬥許久，誰也不肯相讓。出人意料的是，老虎竟然敗下陣來，灰溜溜地逃走了。
伊任這才從樹上下來，懸著的心落了地。
“你可真厲害，幫了我一個大忙！”伊任親切地拍拍公牛的腦袋，“真倒黴，以前這山裏根本沒有老虎，它是從哪兒跑來的？早知道，我就不當這個牧人了！”
公牛“哞哞”叫了幾聲，望著伊任。
伊任感覺這頭牛似乎有靈性，說道：“今後如果老虎再來，你能保護我們嗎？”
牛兒甩了甩尾巴，似乎是答應了這件事。
接下來的日子裏，老虎時不時跑來偷襲牛群，每次都會被那頭公牛趕走。它肯定明白了公牛的厲害，此後便不再來挑釁。
有一個如此可靠的幫手，伊任無所畏懼，每天帶領牛群，快活地穿梭於山林之中。天黑了走到哪裏，他便在哪裏歇息。伊任喜歡睡在那頭公牛身旁，他已經和它成了好朋友，閑來無事時，總喜歡跟它說話。雖然牛兒隻會用叫聲回應，但伊任感覺牛兒已經聽懂了他所有的話。
冬去春來，耕種的季節即將開始，伊任計劃趕著牛群回去。他已經習慣了山裏的日子，忍不住對公牛說：“真想永遠待在森林裏，與大樹、小鳥做伴，自由自在！”
“哞哞——”牛兒的叫聲也有些悲愁。
伊任開始吹奏笛子。悠揚的笛聲與霧氣纏繞在一起，隨風飄遠。這支笛子是父親的遺物，每當心神不寧時，伊任都會吹奏笛子，慢慢地，他便能平靜下來。
這天晚上，伊任睡得迷迷糊糊，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呼喚他的名字。可他的眼皮仿佛縫合在了一起，根本無法睜開雙眼。他想要回答，但張開嘴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有一次，我在山裏吃了仙草，才有了強大的力量能打敗老虎。”那個聲音繼續說，“可是我已經很老了，身體非常虛弱，因為不放心你與牛群，才拚命堅持，現在終於到了極限。今天晚上我就會死去，但我不會就此消失，你不要太難過。請你切下一截牛角，隨身攜帶。遇到危險的時候，隻要吹響它，我就會出來幫忙。”
伊任打了個激靈，終於從夢中醒來。萬籟俱寂，月亮灑落清冷的光芒，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沉睡。伊任以為這隻是一個普通的夢，並沒有當一回事，很快又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伊任發現那頭公牛已經死了。他回想起夢中的那些話，明白那是牛兒在交代遺言。
伊任想到與牛兒相伴的日子，忍不住失聲痛哭。過了好一會兒，他擦幹眼睛，張望四周的風景。天空灰蒙蒙的，一隻鳥兒從他頭頂飛過，嘰嘰喳喳地鳴叫而去。
“你說你不會消失，那你到底去了哪裏呢？”伊任喃喃說道。
村子裏的規矩是：如果牛兒死在山上，必須剝下牛皮，帶回去交給主人。伊任怎麽忍心剝下公牛的皮呢？他按照牛兒所說的話，割下半隻牛角，然後埋葬了公牛。牛的主人沒有看到牛皮，不相信牛兒真的死了，認為伊任藏起了牛兒。村裏的人也對此生疑，不再讓伊任當牧牛人。
為了謀生，伊任隻好跟隨采參人一起進山采人參。不知不覺間，大家來到一片濃霧彌漫的山穀之中。伊任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霧，三步之外，不僅看不清夥伴的身影，甚至聽不清他們的聲音。伊任還是新手，雖然努力想要跟上大家，可等到走出濃霧時，他已經與大家失散了。
伊任站在半山腰，大聲呼喊夥伴們的名字，卻隻能聽到自己的回聲。他筋疲力盡，正要坐下來歇息，突然一股冷風從背後吹來，他轉過頭一看，草叢裏有一雙冰冷凶狠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糟糕，是老虎！”伊任心想，“不會是之前那一隻吧？”
老虎一躍而起，撲向伊任。幸好旁邊有一棵樹，伊任趕緊爬上去。老虎夠不著獵物，急得在樹下打轉，但無論如何也不肯離開。它時不時用爪子抓撓樹身，小小的樹幹不停搖晃，伊任擔心它隨時會折斷，自己會成為老虎的晚餐。
“上次還有那頭牛幫我，這次我該怎麽辦才好呢？”伊任心想。
伊任急得直冒冷汗，無意中摸到懷中的牛角，想起牛兒的話語。他拿起牛角吹奏起來，一頭健壯的牛兒立刻從不遠處趕了過來，是他的老朋友！公牛隻是瞪了老虎一眼，老虎就被嚇得落荒而逃。
“太好了，你回來了，你真的沒有消失！”伊任興奮地說。
他從樹上下來，想要靠近公牛，拍拍牛兒的腦袋。可是牛兒後退幾步躲開了他，轉身就走。
“跟我來。”公牛的聲音響起，與前些日子伊任在夢中聽到的聲音一模一樣。
伊任緊緊跟在公牛後麵，很快腳下的路變得崎嶇，牛兒便馱著伊任前行。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山頂上。青山重重疊疊，如波浪起伏，世界如此遼闊。
“你要帶我去哪裏？”伊任問道。
“生長了很多人參的地方。”
“真高興再次與你相見。你現在住在哪兒呢？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看嗎？”伊任又說。
“這些不是你該過問的。你還年輕，請好好生活，不要害怕。”
公牛的聲音裏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伊任覺得心裏暖暖的。他采了許多人參，到了傍晚時分，公牛又馱著他離開。穿過一座又一座山後，村子出現在眼前，戶戶人家冒出縷縷炊煙。
公牛停住腳步，放下伊任。向公牛道謝之後，伊任朝著村子那邊走去。
很快，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張望，公牛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出自清代解鑒《益智錄》卷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