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生是農民家的孩子,父親很早就過世了,隻好與母親相依為命。他從小喜歡水,最愛下雨天,常常趁母親不注意衝進雨幕裏踩水玩,整個村子裏都回**著他爽朗的笑聲。
有一次,母親在井邊打水洗衣服,黃生安靜地趴在井欄上,癡癡望著自己在水裏的倒影。他想伸手摸摸影子,不小心一頭栽進了井裏。母親哇哇大叫著跑到井邊,大吃一驚,發現自己的孩子居然穩穩地坐在水麵上,仿佛一片輕盈的羽毛。
鄰居聽到聲響也跑過來幫忙,看到這一幕,比黃生的母親更加驚訝。
“這個孩子天賦異稟,今後絕不是一個普通人!”鄰居說。
可是從那之後,黃生再也沒有顯露出任何神奇的能力,也不比周圍的孩子聰明多少。到了七八歲時,黃生的母親也離開了人世,沒有孩子的姑姑姑父收養了他。
姑姑與姑父靠打魚為生,長年待在河上,黃生也跟隨在他們身邊。他喜歡水上的生活,潺潺的流水聲環繞在耳邊,安慰失去母親的黃生,仿佛在說:“別難過,別害怕,你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黃生很喜歡趴在船邊玩水,姑父擔心他掉進河裏,屢次阻止他。最近是淡季,捕魚的收獲並不好,本來就脾氣暴躁的姑父更加心煩意亂。這天,黃生又在玩水,還不小心弄濕了姑父的衣裳,姑父一氣之下踹了黃生一腳。“撲通”一聲,黃生跌進河裏,隨著水漂走了。
姑母急忙劃船追趕,可是湍急的水流早就吞沒了黃生那小小的身影,小船兒如何趕得上!姑母大聲呼喚黃生的小名,喊得嗓子嘶啞了,也沒有得到回應。她忍不住痛哭起來,說道:“嫂子臨終前將這孩子托付給我,我該如何向她交代?”姑父自知理虧,一聲不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背。
這時候,孩子的笑聲從遠處飄來,像是黃生的聲音!姑母喜出望外,繼續劃船追趕,沒過一會兒便看到了黃生。他在水中起起伏伏,最後甚至跳出了水麵,原來他騎在一條大魚身上!姑母終於鬆了一口氣,但是姑父卻皺著眉頭說:“我一直覺得這孩子有些古怪,總有一天他會給我們帶來災禍的!”
“這是上天可憐他,救他一命,你別胡說八道!”姑姑大聲反駁道。
她想到丈夫不太喜歡黃生,想必是介意黃生並非自己的親骨肉。今後孩子會不會繼續受到丈夫的傷害呢?姑母思來想去,決定讓黃生到當地的一個大戶人家當牧童。
黃生趕著牛兒漫山遍野地遊**,過了幾年無拘無束的生活。後來他又進學堂念書,長成一位學識淵博的人,在村中當老師。村裏的人有什麽疑惑,都會向他請教。
黃生依然愛水,喜歡下雨天獨自出門。他從不撐傘,因為他喜歡雨點落在身上,仿佛一隻隻小腳踩過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就是一棵樹,經雨水衝刷,便能恢複活力。
村子裏的人常常看到渾身濕漉漉的黃生,忍不住笑話他。
“明明肚子裏裝滿了學問,還和小時候一樣呆呆傻傻!”有人這樣說。
那時候,黃河及其周邊的河常常泛濫成災。黃生實地考察,苦心研究,成了有名的治水專家,常常去各地幫忙。
有一位官員很感激黃生慷慨相助,想要獎賞他。黃生果斷拒絕了,說道:“我是為了鄉親們才做這些事,並不是為了功名!”然後拂袖而去。這樣一來,黃生的名氣越來越大,廣受尊敬。
又一個夏天,洪水再次氣勢洶洶地湧來,衝垮了黃河上的堤壩,導致下遊許多人受災。官府的人急得團團轉,像往常一樣請黃生幫忙。
黃生登上高樓,看著那滔滔的水流,眉頭越皺越緊。他對官員說道:“我從小就生活在黃河邊,它養育我、安慰我,像是我的母親。我還從未見它變得如此凶惡。請您帶領百姓們到離河很遠的安全的地方,今天晚上,我會獨自與洪水對抗!”
獨自一人要怎樣對付洪水?官員們雖然疑惑,但又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答應了。
這天夜裏,雨依然下個不停,嘩啦啦落在大地上,也落在大家的心上。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得世界一片慘白。一條黑龍從烏雲裏鑽出來,直直撲向地麵。地動山搖,黃河水洶湧咆哮,與黑龍的嘯叫聲纏鬥在一起,誰也不肯示弱。岸邊的百姓雖然躲得遠遠的,依然非常害怕,緊緊靠在一起,互相說著安慰的話。
到了早晨,風停雨止。河麵的水位變低了,水流變得溫和,堤壩的缺口也已經堵住。若不是岸邊一片狼藉,誰也想不到昨天發生過那樣可怕的災難。
黃生蜷縮在岸邊,表情非常平靜,氣息微弱。大家都圍繞在他身邊,呼喚他的名字,說著感激他的話語,太陽也將溫暖的光芒灑落在他的身上,可是黃生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村裏的老人講起黃生小時候那兩件神奇的事跡,感歎道:“他沒有死去。他的真身是那條黑龍,如今他化回本來的模樣,回到黃河裏去了。”
這個說法越傳越廣,大家便都尊稱黃生為“黃大王”,以此紀念他。
出自清代吳熾昌《續客窗閑話》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