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上有許多潛心修行的世外之人,聽說他們會高深的法術,飄飄然如同神仙。王生羨慕不已,辭別家人,到山上尋訪仙蹤。他來到高山頂上的一座道觀裏,那裏幽雅清靜,一位道長正在蒲團上打坐。道長已經很老了,披著一頭飄逸的白發,滿臉皺紋但神采奕奕。王生欣喜地與道長交談,希望能成為道長的弟子。

“看你的模樣,應該來自很顯貴的家庭,從小衣食無憂吧?上天已經給了你如此豐厚的生活,你何必貪求更多呢?況且,山中的日子清苦,我擔心你忍耐不來。”道長說。

“富足的生活遠遠不夠,我希望像你們一樣自由!”王生說,“我沒問題的,請您放心!”

道長見王生如此真誠,決定留下他。道觀中還有好幾個門人,與王生年紀相仿。第二天早晨,道長便讓王生與門人們一起,到山上砍柴。

“師父,我是來學習仙術的,不是來砍柴的。”王生說。

“修道之人也是血肉之軀,不砍柴燒火,又怎樣生活下去呢?”道長說,“況且,日常生活本就是修行的一部分。”

雖然不情願,王生也隻好照做。他每天清早與門人一起砍柴,傍晚歸來。過了一個多月,王生的身上添了許多傷痕,手足長滿了老繭。這天,他渾身酸痛,躺在**久久難以入眠。

“有位師兄已經來山上好幾年,師父也沒向他傳授法術,我還要熬多久呢?雖然大家都說師父法術高強,但除了穿牆術,我再沒見到他有別的特異之處。或許他根本沒有真本領,我被他的外表騙了!”王生恨恨地想,“算了,還是回去吧。”

第二天砍柴時,王生一直猶豫著要不要下山。傍晚時分他回到觀中,看到有兩位客人正與師父把酒言歡。道長看到王生,說道:“你辛苦了。快去把你的師兄們叫來,大家一起坐坐吧。”

小小的房間很快便擠滿了人。室內昏暗,但還沒有點燈,一位門人想要拿來燈燭,被道長阻止了。隻見道長將紙片剪成圓形,粘在牆上,小聲地念了一句咒語,紙片便發出熒熒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王生癡癡地看著紙片,感覺它像是一輪滿月。

“相逢即是緣分,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一位客人說著,拿起酒壺給大家倒酒。那隻酒壺很小,可是桌邊有七八個人,王生心想:“別說喝得盡興了,我們能不能每個人都喝上酒還不一定呢。”神奇的是,大家喝了一杯又一杯,壺中的酒也沒有減少分毫。

不知不覺間,眾人都有了一些醉意。另一位客人說:“我們幹巴巴坐著喝酒,豈不是辜負了今晚的月色?不如叫嫦娥過來助興吧。”

嫦娥是月亮上的仙子,怎麽可能輕易降臨人間的聚會?但道長與他的兩位客人都不是普通人,肯定會有辦法。

王生睜大眼睛看著那位客人,隻見他拿起一根筷子投向紙月亮。仿佛石子沒入水潭一般,筷子消失不見了。沒過一會兒,一位女子從紙月亮裏走了出來。剛開始她身高不足一尺,但當她落地時,已經變得像個正常的人類,雖然麵無表情,但卻美麗動人。

門人們目不轉睛地望著這位嫦娥,她開始落落大方地跳舞。舞蹈結束之後,她又唱起輕快悠揚的歌謠。受歌聲影響,王生想起許多愉快的往事,其他的門人也紛紛拍手叫好。一曲終了,嫦娥跳上桌子,重新變回一根平常的筷子。

原來這位嫦娥是筷子化成的,並非真的月宮仙子。王生有些失望,但她的歌聲還縈繞在他的心頭,遲遲沒有散去。他看著變出嫦娥的那位客人,心想:“如果我學會了這些法術,肯定會成為眾人聚會上的焦點!”

夜漸漸深了,眾人醉得東倒西歪。一位客人提議到月亮上坐一坐,醒醒酒。道長與另外一位客人都表示讚同。三人離開座位,撲向紙月亮,像先前的筷子一樣,抹去了自己的蹤影。不過很快,王生與其他門人就發現,他們三人正在紙月亮裏端坐著,如同坐在鏡中一般。

一陣涼風從窗外吹來,像吹滅燭火那樣,吹滅了牆上的月光,屋子重新陷入黑暗之中。一位門人趕緊點燃燈燭,隻見道長獨自坐在桌前,兩位客人已經不見了蹤影。牆壁上的月亮,如今隻是一張普通的紙片。

“大家都吃飽喝足了吧?”道長問道,“快回房休息,別耽誤了明天的工作。”

眾人默默退去。王生躺在**,回想起剛剛見到的景象,下定決心留下來。然而幾天過後,沉重的勞作再次讓王生打起退堂鼓。他又堅持了一個月,還是決定下山。

“山中的生活不適合你,放棄也好。”道長淡淡地說。

“師父,弟子在山上盡心盡力勞作,哪怕您不能傳授我長生不死的仙法,多多少少教我一些小法術吧。”王生說。

“你想學什麽法術?”道長問道。

“穿牆術!”

道長微笑著答應了,教給王生穿牆術的咒語。王生嚐試著念起了咒語,果然成功地穿過了牆壁。他高高興興地辭別師父,回到家裏,忍不住向家人吹噓。

“我聽說許多人修行了一輩子,也沒學會多少仙法,你這才去了幾個月啊?”妻子說。

“你不信?那我表演給你看看!”

王生深吸幾口氣,按照師父的囑咐,清除心頭的雜念,默誦咒語,快速奔跑,衝向牆壁。“砰”的一聲,王生一頭撞在牆上,栽倒在地。很快,他的額頭就高高腫起,如同一個胖大饅頭。

“哎喲哎喲!那個老道士竟然騙我,太缺德了!”王生嚷嚷道。

妻子雖然非常心疼王生,但還是忍不住轉過頭,偷偷笑了出來。

出自清代蒲鬆齡《聊齋誌異》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