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顒是一個書生,不久前離開家鄉和親人,獨自到京城的太學裏念書。

這天,陸顒正在家中溫習功課,一位胡人上門來拜訪。胡人皮膚黝黑,個子矮小,手裏提著一隻食盒。他恭恭敬敬地朝陸顒行了一個禮,說道:“我是南越人,聽說大唐天子願意接納天下的英豪俊傑,心生向往,千裏迢迢來到長安。我很想了解大唐的風土人情,想結交幾個讀書人,這幾天一直在太學中尋訪。你是一位真正的儒生,我想和你成為朋友,請不要嫌棄我的粗鄙。”

“我無德無才,先生謬讚。”陸顒說,“我也一直很想結交異國的朋友,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說罷,陸顒大大方方地將胡人迎進屋裏。胡人拿出食盒中的菜肴與美酒,擺滿了桌子。

“大部分是麵食呀。”陸顒一邊說一邊咽口水。

“是的,我聽說你很喜歡麵食,特意準備的。”胡人說。

陸顒單薄瘦弱,但他從小食量驚人,尤其喜歡麵食。肚子歡快地咕咕叫,陸顒也不客氣,如風卷殘雲一般,很快便消滅了桌上的食物。送走胡人之後,陸顒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好久沒吃得這麽盡興了!”

十幾天之後,胡人又來了。那天剛好是陸顒的生日,胡人拿出金銀財寶與上好的布匹,要給陸顒祝壽。

“我們才見過兩次麵,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厚禮。”陸顒說。

“長安物價高昂,在這裏生活很不容易吧?聽說你的家境不太好,我見你瘦骨嶙峋,臉色也不好,像是沒吃飽肚子。我真心誠意想要與你結交,你就不要推辭啦!”

盛情難卻,陸顒還是接受了新朋友的禮物。他向太學中的同學說起這件事情,有一位書生說:“胡人最愛金銀財寶,小氣又吝嗇,怎麽會對一個新結識的人如此大方?他可能另有圖謀,你可要當心了!”

“你沒見過他,根本不了解他,請不要說這樣的話!”陸顒有些不高興地說。

然而,陸顒心頭也有些疑惑,胡人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好呢?他一貧如洗,哪怕胡人真的圖謀不軌,又能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呢?

一個多月之後,胡人又拿著禮物上門了。這一次陸顒不肯收下禮物,還坦白講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確實有事相求,才來找你。”胡人說,“不過,大唐的人似乎對我們有些偏見,我不敢貿然說出自己的打算,思來想去,決定先與你熟識起來,得到你的信任後再坦白。”

“到底有什麽事呢?還請直說。”陸顒道。

“我浪跡天涯,尋訪奇珍異寶。這次經過長安,看到太學中有一道光芒直衝雲天,故而找到你。”胡人說,“我知道你為什麽愛吃麵食。其實吃麵食的並不是你,而是你肚子裏的一隻蟲子。我想要那隻蟲子,會出重金買下它。如果你願意,我會給你一粒藥丸,你吃了它就能吐出蟲子。請放心,這不會對你造成傷害,今後你也不用再擔心餓肚子了。”

陸顒不僅愛吃麵食,而且吃得很多,但總是很快就餓了。他發奮念書的動力之一,便是有朝一日飛黃騰達,過上富貴的生活,可以盡情吃麵食,不再為饑餓所苦。陸顒答應了胡人的請求,吃下藥丸,果然吐出一隻黑色的蟲子,外形像一隻青蛙。

“這是消麵蟲,天底下少見的寶貝,我終於找到它啦!”胡人激動地說。

他的眼睛亮閃閃的,像小孩子看到了喜歡的玩具。

“這蟲子有什麽用?”陸顒問道。

“消麵蟲吸收天地中和之氣而生,大有用處。”

可是胡人並不願意透露詳情,他給了陸顒許多財寶交換蟲子,高高興興地離去。陸顒用那筆錢購置土地與宅院,接來父母與他同住,過上了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愛吃麵食,或是時常感覺肚子餓,這樣便能專心念書。陸顒高興了一陣子,但後來卻慢慢地感覺到心裏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什麽。

“我什麽都有了,為何還是不快樂呢?”陸顒忍不住想。

不知不覺間,一年過去了,胡人又一次上門拜訪。陸顒高興地拉著胡人聊天,知道胡人這一年一直在北邊漫遊。

“我又找到許多稀奇古怪的好東西,為了買下它們,我已經耗盡了所有錢財。不過我擅長做生意,很快就能賺到錢,這沒什麽好擔心的。”胡人說,“接下來,我想去海邊碰碰運氣。”

陸顒一時心血**,說道:“請讓我和你一起去海邊吧!”

“我一直很想有個同伴,但是行走在外,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輕鬆,隨時都可能遇到危險。如今你過慣了安穩的生活,可能出門三天就想回家。我會在京城裏耽擱幾天,你再認真想一想吧。”

陸顒的決心越來越堅定,幾天之後,他收拾行李,與胡人踏上了旅程。經過一路的風塵與顛簸之後,他們到達了海邊。胡人架起一口小鍋燒水,等水開了,他把消麵蟲扔了進去。

“如此珍貴的蟲子,就這樣煮了嗎?”陸顒疑惑地問。

“別擔心,消麵蟲不會輕易死去。”胡人說,“我隻是想要驗證一個說法。”

“怎樣的說法?”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胡人故意賣關子。

兩人在海邊搭了帳篷輪流休息,守著那鐵鍋,熬煮蟲子。消麵蟲絲毫不害怕高溫,一直在鍋裏遊泳。海麵依然與往常一樣,但陸顒聽到海底下傳來些奇怪的聲響,仿佛地震了。

七天之後,一位臉頰緋紅的仙童從海裏走出來。他的發絲有些淩亂,手裏捧著許多寶珠,對胡人與陸顒說:“請收下這些禮物,不要再煮蟲子了,龍宮快要塌啦!”

“哈哈哈,看來傳說是真的!熬煮消麵蟲,果然會讓海底動**不安!”胡人說,“仙童,我行走天下,什麽都見識過,不稀罕這些寶珠。如果你能給我一顆珠子或是別的什麽寶貝,讓我可以像你們一樣在海底自由行動,讓我去參觀龍宮,我就收起蟲子來。”

仙童隻好回到海裏。沒過多久,一位美麗的女子走出來,帶來兩粒藥丸。胡人收起消麵蟲,與陸顒分別吞下一粒,跟在女子身後,一路平坦地走進了海裏。陸顒感覺自己像走在陸地上一樣,絲毫不覺得難受。他們飽覽了一番龍宮的美景,流連忘返。

離開海底之後,京城那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無法吸引陸顒。他給父母捎去一封信,告訴他們自己暫時不回去了。他要與胡人一起浪跡天涯,看看這世上究竟還有多少神奇的事物。

出自唐代張讀《宣室誌》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