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我既然確定了王大蠻子和天池寨的這一夥人是要臉的,自然不介意陪著這位大寨主演足這一場戲。

當我將脖子一梗,毫不介意遞過去的時候,王大蠻子勃然大怒:“你以為我不敢?”

話兒是這般說,他坐著的那太師椅都給他一掌拍得粉碎,然而卻最終沒有拿我怎樣,反而是被旁邊的宋老給抱著勸了下來:“好了,王二哥,王二哥,孩子還小,何必動怒呢?”

王大蠻子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說他救的是你孫女,可不是我的。

宋老給他這蠻橫模樣給氣樂了,說那照這麽說來,他可是你的孫子輩,左右都是你們老王家的人,你看我也沒有說啥啊?

王大蠻子翻著白眼,說我老王家可沒有這麽雞賊、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種……

宋老將他推著坐回椅子上,說得了,你別把人孩子想得那麽壞!

兩人都是德高望重,年紀一大把的老頭子了,相識相交大半輩子,彼此也敬重,所以那王大蠻子心中雖然不服,但也沒有法子跟老兄弟翻臉,隻有氣呼呼地坐下,扭過頭去,自顧自地生著悶氣。

那宋老勸過了小孩子脾氣一般的王大蠻子,這才回過頭來,瞧見我仍然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不由得莞爾,說王明先生,你就別繃著了,都是自家人,何必這般言語?

我拱手,說老爺子您別這麽客氣,叫我王明便是了。

宋老和藹地說道:“王明,你爺爺是我天池寨出去的,說起來,你也是咱們寨子裏的後輩;我也不把你當外人,跟你講實話——那逸仙刀,不比別的,是黃金王家的圖騰守護,非家主而不可得,現如今落到了你的手裏,實在難辦……”

對待和顏悅色的宋老,我的態度自然不同,可以說是極為溫和謙讓。

我一臉委屈,說宋老,事實上我對此也十分頭疼,你知道的,那玩意可不是什麽好東西,現在它塞在我腦袋裏麵,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稍微有點意外,我就得死了,若是能夠取出來,那是最好。

宋老麵露驚喜,說既然如此,事情就好辦了。

他回過頭,問王大蠻子說道:“王二哥,這孩子挺實誠的,人都說東西還你了,你還生什麽氣?這玩意都已經丟了大半個世紀,本就不指望能夠找到,現在豈不是好事一件?”

王大蠻子嗤之以鼻,說你可拉倒吧,那熊孩子說的屁話你也信?

宋老疑惑,說咋了?

王大蠻子說這玩意是認主的,我黃金王家相傳二十八代,僅僅隻有五人被認主過,我雖然不知道,不過祖上留下來的記錄卻是有的,一旦被那逸仙刀認定了,就會終生跟隨著,一直到死,而即便如此,也會擁有靈性,受上一任主人的指定,唉……

說起這個,他就一陣頭疼,我也鬱悶得很,這玩意跟在我的身上,整個就一麻煩。

我若是能甩脫,那是最好的,要不然天天留在這兒蹲著,實在浪費時間。

宋老沉默了,過了許久,他方才說道:“逸仙刀乃傳說中的仙家法器,既然如此,自然有它的道理在,強求不得,不如就讓王明拿著吧?這孩子我看人挺不錯的,回頭了,再上繳給你王家便是。”

王大蠻子氣呼呼地說想得美,這些都是那家夥的算計,我豈能上當?

宋老說這事兒你得這麽想,倘若王明沒有發現,說不定它就永世不現人間了,你王家連個盼頭都沒有,現在好了,知道它擱哪兒,回頭再跟王明簽個協議,事情不久解決了?

王大蠻子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你肯?

我聳了聳肩膀,說本就是意外之物,我也不想招惹,所有的事情,全憑諸位前輩做主,王明無不應允。

我這般服服帖帖,倒是讓王大蠻子有了台階可下,他叮囑一句,說可得歃血為誓啊,不然你反悔了可咋辦?

所謂歃血為誓,就是割開手掌,讓鮮血見證這誓言。

這是對於修行者的一種誠信驗證,因為鮮血同心,連接生命印記,倘若是歃血為誓,結果又違反了,日後修行更高一層,或者衝擊天道的時候,就會遭遇強大的心魔,走火入魔,修為全毀。

即便麵對著這樣的刁難,我也沒有多言,隻是溫和地點頭,說自然。

事不宜遲,我這邊剛剛答應,王大蠻子便讓人備好了筆墨紙硯,將這契約擬定了出來,然後在上麵簽字畫押,而我接過來一看,瞧見那契約上的內容,大概就是那逸仙刀暫時交由我王明保管,待我百年之後,將交由黃金王家當時的家主留存。

我瞧過之後,沒有疑問,當下便高聲朗讀完畢,緊接著用旁人遞過來的銀刀在左手上劃了一下,在契約上遞了三滴血,又簽過姓名,方才作罷。

自有人遞來白布,讓我包裹傷口,而王大蠻子收起契約,轉身欲走,那宋老卻把他給攔住了。

他說王二哥,你怕是忘了什麽吧?

王大蠻子詫異,說啥呢?

宋老說那逸仙刀若是沒有你黃金王家的刀訣匹配,根本就是一根魚刺,而且還是卡在王明腦袋裏麵的刺,時不時得疼一下,你這邊契約簽了,怎麽能夠不把刀訣傳給別人呢?

王大蠻子一甩手,說契約上麵寫得清清楚楚,隻有他死後的交接,哪條哪款寫得有我需要傳授那刀訣給他?

宋老說可是……

王大蠻子邊走邊搖頭,說這刀訣可是我黃金王家家主的不傳之秘,想學刀訣,等他成為黃金王家的家主,再來跟我說吧……

這話兒說完,他已然走到了講武堂的門口,推門而出,一股寒風吹入。

在場的王家人臉上都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跟著離開了去。

我心頭發苦。

別看這老頭子咋咋呼呼,好像那小孩兒一般,不過腦子確實極為聰明的——他一向覺得我就是過來謀奪逸仙刀的,本來就不想讓我得逞,迫於老友顏麵,不為難於我,不過也不肯助我,便讓這逸仙刀在我這裏,變成一根雞肋,毫無用處,反而是一根魚刺卡在我的腦袋裏,讓我不得安寧。

反正都是等著我掛了之後,黃金王家來收刀子,他不找人弄我,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哪裏還會讓我變得更強大、活得更久呢?

這不是在和自己作對麽?

王大蠻子這心思是陽謀,大家都看得出來,不過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此番講武堂對峙,到了這裏,就算是完畢了,其餘的人也紛紛離開,唯有那宋老留了下來,一臉苦笑地對我說道:“王明,你二爺爺平日裏便是這個樣子,沒心沒肺的,又愛護短,實在沒辦法,不過你也別忌恨他啊?”

我雖然沒有能夠得到那逸仙刀的刀訣,但是總算是度過了此劫,心中慶幸,哪裏敢多語,搖頭苦笑,說王寨主這般做,也是人之常情,我可以理解。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這孩子其實挺不錯的,可惜老王這人,門戶之見特別重,也是委屈了你。

他長長歎了一聲,好像在做什麽決定,不過卻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對我笑了笑。

從講武堂離開,剛剛走出那門樓,就瞧見雪君、雪見姐妹倆在門口等我,見我出來,連忙迎了上來,雪見姑娘說王明哥,他們沒有拿你怎麽樣吧?

我將這件事情解決完畢,心中也是輕鬆,不由得笑了,說若是拿我怎麽樣的話,我就應該是被人抬著出來了。

雪見姑娘絲毫不顧及被人的目光,主動上來挽著我的胳膊,將我給扶著往回走,說那一幫老古董,都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麽,那兩個東西丟了也就丟了,還不興人找到?真的是小氣得要死,也不想想,若是沒有王明哥你,他們再過一百年,也未必能夠瞧見那玩意的麵目呢。

雪君姑娘倒是穩重,說你這樣說,倒是把爹爹和爺爺都給罵了。

雪見姑娘一點兒也在意,說他們做錯了事,還不興人說麽?

兩姐妹將我簇擁著回到了我老弟所住的小樓前,他正在前麵的院子裏跟小米兒追逐打鬧呢,瞧見雪見姑娘挽著我的胳膊,身子就是一哆嗦,臉色有些發白。

不過他到底還是回過了神來,招呼我上了二樓房間。

雪見姑娘一進房間,就捂著鼻子,說王釗,你也不注意注意個人衛生,房間好臭啊——王明哥,你要養傷,不如去我家住著吧?我家好多客房,隨便騰出一間了,也好過在這裏跟王釗擠著啊?

我老弟:“……”

我瞧見老弟尷尬,忙說不用,在這兒便極好了,我們兄弟之間許久沒見,也可以聯絡聯絡感情。

不過這時雪君姑娘也發表意見,覺得讓我去她們家養病,能更快恢複一些……

正僵持不下,有一個梳著辮子的小姑娘跑過來,對她們說道:“大姑姑、小姑姑,太爺爺說讓你們請王明先生去家裏吃午飯,他有要事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