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那不過是幾隻猴子,實在沒有什麽可怕的,然而老鬼說得嚴肅,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和他一起,從林子裏緩慢靠近。

再往前一點兒,我才發現這些玩意並不是猴子,它們長著一張介於人與猿猴之間的臉孔,有點兒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模樣,渾身都是毛,青草綠,手很長,足有三十多公分,垂落在地,幾乎等於自己的身高。

這些小矮子在幾棵樹下麵嘰嘰喳喳,鬧個不停,它們的叫聲吱吱,音節短,急緩有致。

它們好像是在吵架一般,至於原因,也許就是因為我摘走了那紅果子?

莫非這些小矮子,就是老鬼口中的看守人?

我滿腦子疑惑,目光移動,不經意往上瞧去,卻將自己給嚇得一哆嗦。

我白天的時候根本就發覺不出任何異常,而到了晚上的時候,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這才發現那三棵樹上的果子綠油油的,跟果核一模一樣扭曲的鬼臉,在夜空之中閃耀浮動著,讓人心中膽寒。

果然是鬼樹。

老鬼在我耳邊低聲說著,然後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說走,趕緊離開這裏。

我有些不舍,問那些猴子很厲害麽?

老鬼低聲說道:“這些東西在我們家叫做矮老爺,是一種山魈野怪,有些道行,喜歡惡作劇,凶起來也很可怕;關鍵是記仇,要是被它標記了,能惹一屁股的騷。咱們得好便收,不要多生事端。”

這個家夥本領高,卻十分謹慎,一邊低伏身子,一邊帶著我往回撤。

我比較害怕那樹上浮動的鬼臉,下麵這七八個矮老爺跟那動物園裏的猴子一般,倒也不覺得恐怖,不過老鬼發話,我也不敢違抗,跟著他往回走。

沒想到我剛才黑暗中走了兩步,腳下踢到一個東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卻瞧見一張滄桑可怖的臉,裂開嘴,全是獠牙,眼睛紅,裏麵布滿了血絲,讓人止不住地毛骨悚然。

近距離地看這矮老爺,那可是嚇人得緊,我沒有一點兒防備,下意識地就尖聲大叫了一聲。

啊!

盡管我趕忙止住了尖叫,但這尖厲而短促的聲音卻在夜空裏顯得格外明顯,我能夠感覺到自己在一瞬間,被無數的目光給聚焦;而與此同時,被我踢到的那矮老爺也騰地一下,從地下竄了上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

這家夥的手上有著鋒利的爪子,爬上來的時候,我身上火辣辣的痛,知道這是被劃出了傷痕。

我下意識地用手拍打,結果那玩意張開嘴巴來,正好咬在了的手背上,劇烈的疼痛讓我眼淚一下子就迸了出來,不過那一聲悶聲終究被我忍住。

但這個時候,已經是沒有啥用了,我聽到草叢之中有急促的聲音傳來,顯然是那鬼樹下的矮老爺都趕了過來。

矮老爺的牙齒尖銳而又密集,咬人的時候痛徹心扉,甩也甩不脫,我強忍著痛苦甩動,感覺左手一片麻木,好像不再是自己的一般,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抓住了那東西,緊接著老鬼在我耳邊低吼道:“別亂動。”

我嚇得慌忙停住,卻聽到一聲“哢嚓”的腦殼碎裂聲。

老鬼居然憑著雙手,將這東西的腦殼給捏碎了?

我詫異非常,而老鬼則幫著我把左手從那家夥的嘴巴裏麵拔了出來,完了之後,他還舔了一下指尖混合著腦髓和血漿的粘液,一臉嫌棄地說道:“呸,真難吃。”

大哥,你是正常人麽?這麽恐怖,你也下得去嘴?

我心裏亂糟糟的,老鬼卻一把拉住我,低聲喊道:“你傻啊,快走啊?”

我如夢方醒,慌忙朝著回路退去,而老鬼卻並沒有跟我一起,而是停留在了原地,一夫當關,舉手投足間,卻是把凶猛撲來的好幾個矮老爺給砸飛,這才折轉過來追我。

我發足狂奔,一陣沒命的疾跑,結果跑了二十幾米,突然間草叢裏就躥出了一個黑影來。

我一百三十多斤的漢子,豕突狼奔,結果卻被這家夥給一把撲倒在地去。

我失去平衡,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翻滾,十幾圈,整個人都快要暈了,正頭昏腦漲的時候,那東西猛然一下撲到了我的臉上來,口中噴著腥臭的氣息,想要咬我的臉。

我的肩膀被這狗東西給抓得血淋淋的,盡是傷痕,不過比起現在咬臉的架勢來說,就什麽都不是了。

我伸出手,拚命地抵住這狗東西,不讓它咬下來,而我的臉也使勁往旁邊偏去。

這個時候,我已經再也沒有對這些又瘦又矮的矮老爺們,心生半點兒輕視之意,想著這玩意的恐怖,真的比那猛虎、野狼還要強上許多。

我在這裏與對方奮力拚搏,每一秒鍾都度日如年,好在這個時候,老鬼也匆匆趕到,一把揪住那家夥背上的毛,朝著地上猛然摔去;我一脫離矮老爺的撕咬,立刻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卻見老鬼一臉凶狠地一腳,重重地踩在了剛才那頭矮老爺的身子上麵。

嗤……

我不知道老鬼這一腳有多重,卻瞧見那小矮子的身子像氣球一般地破裂,鮮血和內髒迸射而出,噴了一地。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我感覺這玩意的血,居然是藍色的。

衛斯理藍血人麽?

走!

老鬼再次衝著我大聲喊叫,而這個時候的我感覺到渾身火辣辣地疼,剛才已經麻木了的左手又恢複了知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鑽我的骨髓一般,一陣多過一陣,讓我渾身打顫。

疼痛讓我迷失了方向,我一邊奮力往前走,一邊哭著對身邊的夥伴說道:“老鬼,我感覺我扛不住了,實在不行,你自己先逃吧?”

啪!

我左臉一陣火辣辣的痛,卻是被老鬼給呼了一巴掌,緊接著我的胳膊給他猛然一拽,拉著我就奮力往前。

奔跑在,老鬼一邊喘氣,一邊對我說道:“你個二貨,能不能有點兒鬥誌,遇到點挫折就隻知道放棄?早知道你這麽不爭氣,老子何必帶你逃走,讓你給人開膛破肚不更好?”

老鬼的話語雖然激烈,然而我卻從他的話語裏聽到了濃濃的關心之意來。

是啊,他都沒有放棄,我又如何這般沮喪呢?

我打起精神來,跟著老鬼往前麵的林子一陣狂奔,兩人跑了四五分鍾,突然間,我瞧見前方一陣綠幽幽的光芒浮動,而這個時候,老鬼也止下了腳步來。

當停了下來,我才發現前麵那綠油油的光芒,居然是一張張充滿怨氣的臉。

鬼臉!

在我們的前方,三棵樹木在林間聳立,枝葉之間,綠色的鬼臉在上麵浮動,兩顆眼珠轉動,朝著四周窺探而來,這分明就是我們剛才瞧見的鬼樹啊,怎麽會在我們的前方呢?

鬼打牆!

老鬼說出這個名詞之後,長長地吐了一口濁氣,然後將我給放開,臉色嚴肅地說道:“看來我們惹上大麻煩了。”

我們剛才是朝著鬼樹的反方向奔走的,跑了這麽久,怎麽著也有好幾裏地,不過這地方絕對不可能會有兩處一模一樣的鬼樹,所以說我們之前跑的路,不過就是兜了一個大圈。

也就是說,老鬼關於鬼打牆的定論,其實並不會有錯。

鬼打牆,這玩意的名字很熟,我就算是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知道有這玩意在,想要逃出去,簡直就是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省些力氣,用來應付接下來的情況。

老鬼停下腳步,左右打量一番周遭的草叢林間,頭也不回地對我說道:“王明,之前給你的果核還在吧?”

我拍了拍纏在腰間的布包,說都在這裏兒呢。

他點了下頭,說道:“能夠弄出這場麵來的,絕對不是幾個矮老爺就可以的,估計它們後麵的老板也出麵了;我不一定能夠照顧得了你,一會兒若是再有矮老爺找你,你就掐住這果核,然後借助你腹中蠱胎的力量砸它,知道不?”

聽到老鬼的交代,我這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有些手段,慌忙默念起了南海降魔錄那二百多字來。

【常自思惟,此相非是欲愛所生。何以故,欲氣粗濁,腥臊交遘,膿血雜亂,不能發生勝淨妙明紫金光聚……】我剛剛念及,突然間周遭草叢之中,居然有無數綠光浮現,綠光宛如螢蟲,紛飛而聚,到了最後,卻是化作了一個不悲不喜的巨大臉孔。

它朝我們這邊望來,唇齒開合:“是誰偷了我的血海妙果?還來,原封不動,我便饒了你們的性命。”

黑乎乎的野林子裏,瞧見這麽一個玩意,我頓時就感覺**一陣局促,而老鬼則顯得勇敢許多,踏前一步,衝著那玩意說道:“我們隻是路過,什麽都不知道!”

“狡辯!”

那張巨大的鬼臉浮現出怒不可遏的表情來,無數聲音從草叢、樹林、天空重重疊疊地傳來,震得我腦袋一陣嗡嗡炸響。

老鬼則如同一頭利箭,衝向了半空中的那鬼臉衝去。

此時的他,如同衝向風車的唐吉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