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我不算,便宜師父是老江湖,而老鬼則是天賦異稟,然而即便是這樣,都沒有一人提前發現這堂屋裏麵有人。

這龍天羅,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就在堂屋的門關閉的一刹那,那話語幽幽之間,神龕上麵忽明忽暗的香燭突然一跳,兩根熄滅的蠟燭又重新燃燒了起來,映照著一張黑白遺像。

是米兒。

神龕的正中,擺放的那麵遺像居然是米兒,畫像中的她穿著隆重華美的苗族服飾,頭上戴著銀色鳳冠,像個木偶一般冷冷地站著,一雙眼睛冰冷無比,仿佛能夠看穿世間的一切,隱然間又充斥著對於麵前一切的蔑視。

她就像舞台上麵的公主,高貴而冷漠,一點兒也沒有與我相戀時的那般親切。

她更美了,也讓我越發地覺得疏離。

我再一次見到米兒,心神恍惚,而師父和老鬼則第一時間將我給圍住,然後看向了角落處的龍天羅,師父出聲道:“龍天羅,你不是說你沒有女兒麽,怎麽會在這裏?”

龍天羅從角落的矮板凳裏緩緩地站了起來,用一種遲緩的語氣說:“該問的人應該是我,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師父答,說米兒是王明的女朋友,他過來找瞧一眼,有什麽問題麽?

龍天羅冰冷地說道:“問題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吧,如果不是王明的肚子裏,多出了一個該死的小東西,他怎麽可能找到這兒來?”

什麽?

龍天羅知道我肚子裏麵,有一個蠱胎麽?

我滿心震撼,而師父則顯得十分的平靜,笑著說原來我徒兒肚子裏麵的這個玩意,是你們給種下的啊,那就好說了,你們幫他把這玩意給拿出來,我們就離開,你說怎麽樣?

“拿出來?”

龍天羅冷冷地哼了一聲,怒氣衝衝地說道:“米兒這個孽種,枉費神風大長老對她如同骨肉,還想將大位托付於她,結果她不但不願意接受,而且還想著逃離這裏;不但如此,她甚至還將我族重寶放在了別人身上,這樣的孽種,千刀萬剮,並不為過,至於你們,窺探我族重寶,全部都該死!”

師父依舊笑嘻嘻,說話可不能這麽說,咱對你們這蠱胎,真的沒啥想法,為什麽不能和平一些呢?這樣,你們把蠱胎取走,而我們則離開這裏,你看如何?

龍天羅的臉上流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來,說想得美,蠱胎現在取出,功效十不足一,我看著胎母資質不錯,就留在我苗寨裏,把孩子生下來吧。

師父正色說道:“我徒兒若是把這蠱胎生出,隻怕他的性命就難保了!”

龍天羅聳了聳肩膀,說你們的性命,關我何事?

師父終於黑下了臉來,盯著這家夥說:“如此說來,你們是不打算善了?”

龍天羅將手掌一拍,屋外傳來一陣踏步聲,堂屋的壁板上也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無數細小的蟲子在黑暗中叫著,重重包圍,而他則顯得異常得意:“早就知道你們會不甘心再來的,所以我也準備了一些東西待客。”

糟了,被埋伏了。

我、老鬼和師父三人背靠背,左右看著,心中卻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去。

窮鄉僻壤,並非無豪傑之士。

師父呼吸急促了幾分,卻用傳音入密的手段,在我們的耳邊輕輕說道:“敵人太強大了,一會兒我們準備突圍,聽我說,不管是誰,能逃出去,就不要猶豫。出去之後,也不要停留,你們去江陰梁溪,找一個叫做一字劍的人,就說劍妖有難,讓他幫忙。”

傳音入密,這是二十五法門之一,不過我功力不夠,並不能言。

老鬼也是,兩人隻有點頭。

隻是,這重重包圍之中,我們如何突圍而出呢?

三人背靠背,徐徐轉身,當老鬼正麵對上龍天羅的時候,他卻停住不動了,渾身繃得緊緊,顯然是在蓄力。

擒賊先擒王!

老鬼還是打算玩這麽一招,不過這龍天羅可不是劉大腦袋家的狗子,他能夠成功麽?

先發製人,後發者受製於人,老鬼出手,從來是殺伐果斷,沒有任何猶豫,雙腿一蹬,人便如同炮彈一般,射向了門邊角落處的龍天羅去。

而就在老鬼動身的那一刹那,我和師父也同時動了。

我們並沒有撲向大門,而是朝著通往廚房的側門衝了過去。

門口必有埋伏重兵,而這邊估計人少一些。

我動身之前,還特意望了一下神龕上米兒的遺像,她的目光是那麽的冰冷,仿佛麵前的所有一切,都讓她厭惡和憎恨。

到底是什麽東西,讓她如此這般?

轟!

顧不得那側門上爬滿的不知名蟲子,師父一腳,便把這木門給踹得飛起,帶著我衝入裏麵,還未等我適應裏麵的黑暗,便感覺一道寒光,朝著我的脖子裏砍了過來。

暗室白光乍現,一點寒芒。

我嚇得往旁邊一閃,避開了那刀光,師父反擊,好像打中了一人,而我聽到有人在低喊道:“別傷了那個家夥,他肚子裏,可有神風大長老要的聖物,損害了,剮了你都賠不起的。”

剛才還縱橫長室的刀光瞬間收斂,我知道這是對我肚中蠱胎的忌諱,心中一橫,衝到了師父之前,硬著刀光往前衝。

那些人瞧見我突然變得如此悍不懼死,紛紛將手中的武器挪開,而我和師父則趁著這一亂,埋頭就衝出吊腳樓。

就在我們即將衝出吊腳樓的時候,突然間,一聲怪笑從身後傳來:“想走,真當我獨南錦雞苗寨無人?”

我師父聽了,渾身一震,出掌拍在了我的背後,衝我喊道:“記住我的話,快走!”

我感覺一陣巨力從後背傳來,整個人朝前一陣飛起,緊接著重重砸落在了屋前的菜地中,在泥土裏滾了幾圈,碾爛了青菜無數。

我翻滾了幾圈,努力爬起來,回頭瞧來,卻見師父整個人都懸空而起,被固定在了門框之上,他奮力掙紮,卻始終擺脫不了那一股無形的力量,有風將他的頭發吹起,斑白的長發飛揚,就像十字架上麵受難的耶穌一般。

我看得一陣火起,想要重新回去,而就在這個時候,從那屋子裏衝出了四五個臉上紋青的苗家大漢,一縱身,就跳到了菜地這兒來。

他們氣勢洶洶,揚著手中的刀就呼嘯而來。

我不確定這裏的每一個人是否都知道不該傷害我的事情,畢竟剛才差點兒把我脖子給削飛的那一刀實在是給了我太多的驚悸,所以沒敢跟他們交手,轉身就往田裏跑。

我衝了幾步,前方是一棟吊腳樓的屋頂,這兒的建築依坡而建,從上而下地分布著,我沒有多想,一個飛躍,就跳上了那屋子的黑瓦去。

就在我跳上去的一瞬間,腳下就是一空。

我擦,這屋頂怎麽這麽脆?

我沒有任何反應,直接從那屋頂砸落下來,重重砸在一根房梁上,杠到了肚子,疼得眼前就是一黑,然而我卻沒有敢有任何猶豫,一低頭,就在人家的樓板上麵飛奔,然後攀著外牆,跳進了屋子邊緣的陰溝裏去。

我這邊剛剛一落下來,就感覺砸到了人,我也沒有敢多看,抬腳就是一踹,把那人蹬到了陰溝裏,然後爬起來,從外麵走去。

我剛剛爬出陰溝,結果右腳被人一把拽住,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前傾,下巴磕到了泥坎上。

啊!

一陣劇痛陡起,讓我差點兒暈過去,拉住我的那個人立刻撲了上來,一把將我的頭給按住,然後衝著上坎的人大聲喊道:“那狗東西在這裏,快點過來!”

我心想壞了,要是被抓住,妥妥活不了,於是奮力反抗。

我掙紮,那人的勁兒卻更大,即便是我有鯤鵬石在,也翻不開他的手掌,聽到腳步聲逐漸傳來,我的心中幾乎陷入了絕望。

沒救了麽?

然而當腳步聲傳到身邊的時候,我卻聽到一聲慘叫,按住我的那人驚聲喊:“方老,你為什麽要救他?”

說話間,那人歪頭一倒,跌落在了陰溝裏,而一個渾身旱煙味的老頭一把將我給拉了起來,衝著我喊道:“快走,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