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的哭泣聲從四麵八方傳遞而來,這個時候我方才發現不光前方有白色人影,就連身後和左右都是。

這些白色人影虛無縹緲,漂浮於河麵之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白色的袍子之上是長長的黑色頭發,遮住臉孔,月光之下,偶爾能夠瞧見幾抹蒼白的顏色,莫名的就是一陣陰森。

我們劃著竹篙,想要靠岸,然而這個時候卻發現竹筏已經動彈不得了。

水下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牽引著竹筏。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我皺著眉頭問道:“這些是什麽?”

小米兒一臉緊張地說道:“這些都是曾經死於蟲原或者災禍的生靈,因為滄浪河中居住著一頭恐怖的瘧鬼,據說是顓頊的後裔,已經修煉成了河伯,如果屍體流於江麵,靈魂便不得往生,隻能夠留在河水裏,做一頭孤魂野鬼,成為瘧鬼的手下,為它招攬生者——這些野鬼受盡奴役,怨氣極大,聯合起來,十分恐怖,所以夜裏基本上無人膽敢行船……”

蛇仙兒說那你剛才幹嘛不早點兒提醒啊?

小米兒委屈地說我剛才在消化那花冠綠鱷蜴的毒性,突然間心有所悟,所以就耽擱了一些。

老鬼在旁邊微笑,說我們天生氣血充足,些許鬼物,應該不妨事的。

他自信滿滿,然而小米兒卻說道:“你有所不知,這兒的夜裏不比白天,你往上麵看一眼。”

我們不知,抬頭一望,頓時就嚇了一大跳。

哇擦,怎麽會有兩個月亮?

看著兩個大若圓盤的月亮,我們都有些發愣,而小米兒則解釋道,月代表陰,在夜裏,兩個月亮的潮汐之力使得這些孤魂野鬼的力量十分強大,即便是那三目俊,也不敢在河上行走,生怕被拖入水中,成為那瘧鬼河伯的替身。

隨著她的解釋,這竹筏越陷越深,開始往下沉去,而那些白色影子則恍恍惚惚地朝著這邊圍了上來。

我苦笑,說你怎麽沒早講啊?

小米兒一臉無辜,說我不知道會這麽久,要不然肯定會提前說的。

老鬼摸出了蠡龍爪來,說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還是想想該怎麽辦吧。

我說我們一起劃舟,朝著岸邊靠去,那些鬼都是虛影,並非實物,應該不敢靠近我們這裏來的——小米兒,蛇婆婆有沒有告訴你對付這些東西的手段?

小米兒點頭,說嗯,有的,我這裏有驅鬼咒。

蛇婆婆並非隻有養蠱一道,她的徒弟努爾被人喚作巫門棍郎,而她受的也是苗疆萬毒窟的傳承,對於巫門手段自然懂得許多,而小米兒也得到了繼承,當下也是站在竹筏之前,跳起了壇蘸巫步。

這壇蘸巫步,其實也是薩滿教的跳大神,不過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山有山神,水有水神,鷹有鷹神,蛇有蛇身,跳大神請的是各方神靈。

而壇蘸巫步不同,它請的是巫,巫祝之道,比薩滿教更加古老而原始。

隨著小米兒的舞動,舉手抬足,一舉一動有板有眼,周遭的空氣頓時就變得沉重了起來,那些白衣影子想要靠近,卻又仿佛瞧見了什麽恐怖的東西,遲遲不敢上前。

小米兒這邊給我們爭取了時間,我和老鬼也不敢怠慢,趕緊將那竹篙往水裏插去,然後往岸邊劃動。

沒想到我們剛把竹篙往水裏一伸,立刻有水草朝著這杆子纏繞而來。

我一開始還能夠劃得動,而隨後那水草蔓延,竟然讓我一點兒氣力都使不得。

好詭異的力量。

我們都有些著急了,我知道黑乎乎的水下定有古怪,沒有猶豫,直接祭出了逸仙刀來,然後朝著水下戳了過去。

被灌注了濃鬱不化的龍脈之氣,逸仙刀在這夜空之中,就好像是太陽一般耀眼。

它鑽入水中之後,借助這光,我能夠瞧見水底下的水草正在瘋長,無數的墨綠色絲線纏繞著竹篙,讓其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人力有時盡,我用逸仙刀去切割這些水草,結果越割越多。

到了最後,那逸仙刀都成了水草追逐的對象,使我不得不將其撤離了水中。

逸仙刀一離開,竹篙完全就失去了控製,我也沒有心思管這個了,扔開了竹篙,大喊道:“用手,快用手。”

眾人醒悟過來,除了小米兒還在跳著壇蘸巫步,其餘人都趴在了竹筏上,用手往水裏退。

我、老鬼、蛇仙兒和瘋道人,四人的勁力都很大,一陣劃動,竹筏居然望著岸邊靠了一些。

不過這滄浪河很寬,我們行於河麵中間,這點兒距離根本不夠。

竹筏朝著岸邊劃出了幾十米,突然間猛然一頓。

我們被慣性給弄得差點兒掉下水去,紛紛抓住了竹筏,而這時老鬼大聲喊道:“不好了,老王,水下有東西,纏住了竹筏。”

我說是什麽?

老鬼檢查了一下,說是水草,是水草纏住了竹筏,動不了了。

小米兒說得快,如果讓瘧鬼趕過來的話,我們恐怕就離不開了。

怎麽辦?

我望著緊張的眾人,想著小米兒犯的錯,肯定是我這個當老子的來承擔,所以沒有任何猶豫,站起身來,說老鬼你準備了,我下水去,將水草給隔斷,然後你們趕緊靠岸。

老鬼不同意,說這怎麽行呢,水下很危險的,你要是給拽下去了該怎麽辦?

我說南海一脈,還會怕水?

老鬼破口大罵是,你哪來的自信?若隻是水還好,下麵不知道有多少的魑魅魍魎,若是纏了你,那可怎麽辦?

說話間,那竹筏已經快要沉入水麵之下了,我來不及跟他多爭執,直接往額頭劍眼一抓,將那三尖兩刃刀給取了出來。

這玩意天生陽剛,在這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下,陡然之間就散發出了強悍的殺氣來。

那些團團圍繞的白衣鬼靈感受著這種煞氣,卻是一下子退開了許多。

我說我有這個呢,死不了,我下去了,這些人就靠你了。

說罷,我沒有等待他開口,便躍身跳下了黑乎乎的江麵之下去。

這剛一入水,立刻有無數陰冷粘稠的東西往我身上湊了過來,被我手持三尖兩刃刀,猛然一揮,水下不知道有多少淒厲的慘叫響起。

按理說水下聲音隔絕,但是我卻能夠聽到這種慘叫,它直接作用於我的心靈深處,讓我為之戰栗。

我控製住自己心中的慌亂,揮舞著三尖兩刃刀,將纏在竹筏上麵的水草給全部斬斷。

這邊一斷,竹筏便開書朝著岸邊靠去。

我腳下瞪著水,護送著竹筏一路前行,而這時不斷有各種各樣的東西朝著我這邊進發,一開始還隻是那種陰森粘稠的氣息,重重鬼影浮動,到了後來,有各種各樣的水下生物朝著我這邊遊來。

有巨大的黑魚,也有龍蝦,電鰻、長蛇或者憑空出現的水草,這些東西有的畏懼三尖兩刃刀上麵散發出來的光芒,有的卻不怕。

然而不管如何,我都將竹筏護送著,一路靠岸。

眼看這岸邊在即,突然間我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懼,有一股寒威如獄的氣息從水底深處傳來,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是誰允許你在黑夜裏,從我們的頭上走過?”

我之前一路拚殺,費盡力氣,但也並沒有感覺太多的恐怖,然而在此刻,我的心髒卻在一瞬間停住了。

好恐怖的氣息。

走!

我感覺到雙腳被某種陰冷恐怖的氣息跟一下子鎖住,朝著水底深處拽了過去,沒有任何猶豫,用那三尖兩刃刀猛然挑起那竹筏,然後朝著岸邊的方向猛然推了過去。

我這是用盡了全力,那竹筏騰空而起,脫離了水麵,幾乎飛一般的撞向了岸邊去。

這距離,應該能夠到吧?

我心中猜測著,人開始往下方不斷沉去,一瞬間不知道扯了多深,但我卻感覺到那水底的壓力越來越大,壓迫得皮膚表麵一陣刺痛。

好深了吧?

我從最初的脫力感中蘇醒了過來,穩定住了心神,然後手持三尖兩刃刀,朝著腳下猛然削去。

盡管在水下,水流將我的動作給減緩了許多,但鋒利卻並沒有減。

所以纏住我腳踝的那東西一下子就斷了,我也往上麵浮了起來,然而沒有多久,我感覺到水流湧動,那玩意居然又出現了,朝著我的身體纏繞而來。

這回我終於弄清楚了這些是什麽。

觸手。

一條又一條的觸手出現在了我的周圍,感受不到它的本源在哪裏,隻知道無數的觸手從四麵八方襲了過來。

我沒有半點兒懈怠,集中全力,揮舞著三尖兩刃刀,將任何膽敢向我發起攻擊的觸手都給削斷了去。

這事兒說起來驚心動魄,然而在我看來,就好像是在廚房裏切魷魚。

當畏懼消退之後,湧上心頭來的,是一種莫名的自信。

這種自信,是來源於我對於自己的認識,也是對於三尖兩刃刀的信賴。

如此僵持了一分鍾不到,那些漫天的觸手終於不見了,然而我想往上遊,卻發現自己被禁錮住了,根本動不得,而就在我滿心驚詫的時候,在我的麵前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白衣男人。

他懸停在不遠處,一雙孔洞的眼睛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河伯手下第三鬼將,墨吏,請教閣下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