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我嚇得大聲喊,趕忙叫住她,說小米兒,你別亂吃東西,這玩意可有毒的。

小米兒被我給嚇了一大跳,慌忙將那隻黑背蜘蛛給藏在身後,小臉兒可憐巴巴的,無辜的雙眼看著我,眨巴眨,搖頭,試圖騙過我。

我腹中傷口剛剛縫合不久,不宜移動,卻指著她,說你過來,給我看一下你身後藏著什麽。

小米兒被我盯著,知道瞞不過,走上前來,伸出左手。

她的左手,乃至左邊身子,都是一片鱗甲覆蓋,手上的那隻黑背蜘蛛不知道是從哪兒抓出來的,被小米兒拈住胸背,不得解脫,隻有不斷地揮舞著爪牙,並且試圖用醜陋的口器來咬小米兒的手指。

可這小畜生的口器不管有多尖厲,終究還是撕不開小米兒手上的鱗片,隻有一對複眼不斷轉動,在青燈映照下,顯得格外陰寒。

我看得直打哆嗦,說你趕緊丟了它,知道不?

小米兒搖了搖頭,可憐巴巴地指著自己的肚子,而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肚子也應景一般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說起來,她從出生下來開始,除了先前的那一口羊奶之外,什麽都沒有吃過呢。

顯然是餓了。

不過讓小米兒吃這醜陋的大蜘蛛,我終究是接受不了,在我的想法裏,小嬰孩兒得吃母乳才行,隻可惜老子頂天立地一男子漢,不管怎麽講,終究沒有奶水喂她,實在是有些對不住他。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讓她吃毒蜘蛛啊?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這小東西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張開嘴,將這還活蹦亂跳的黑背蜘蛛就直接給塞進了肚子裏去。

她出手快得很,待我反應過來,小東西就已經把那蟲子給嚼巴嚼巴,吞到了肚子裏去了,那黑背蜘蛛的體內有青黑色的漿液迸發出,順著她的下巴流了出來,小米兒也是毫不在意,將嘴角的一根蜘蛛腳給塞進嘴裏,然後用手背抹了一下皺巴巴的小臉蛋,然後沒心沒肺地衝著我傻笑。

嗬嗬嗬、嗬嗬嗬……

她這一路過來,身上的衣服都沒有一件,別人都把她當做怪物,唯有我不嫌自家的娃兒醜,把她當成是正常嬰兒看,瞧見她吃了蜘蛛,也沒有啥事,想著她是蠱胎出身,不喝羊奶吃毒蟲,也是正理。

小米兒渾身髒兮兮的,那是在江灘爛泥裏滾過的,還有一股淤泥味兒。

我先前肚子開著洞,根本動彈不得,這會兒經過四衝道人的治療,好了許多,便把小米兒叫到跟前來,撕下衣服的一角,用那壺剩餘的羊奶蘸著,給她擦洗身上的汙物。

小米兒似乎知道我的心思,將一雙小手兒給舉得高高。

我沾了沾羊奶,先給她洗臉,把髒乎乎的淤泥給擦幹淨,摸著她頭頂毛茸茸的胎毛,又擦到身上來,摸到咯吱窩兒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癢,吱吱地傻笑,還掙紮,被我一把抓住,不準動彈,將全身給擦洗了幹淨。

這孩子是個孝順心思,先前摔那莽山黑袍人的時候,毫不含糊,力氣大得驚人,然而此刻被我捉住,就真的跟尋常嬰兒一般,任我擺布。

別的不說,光這一點,讓足以讓人覺得這閨女當真是媽媽的小棉襖啊……

呃,說錯了,我是她爹!

呸、呸、呸……

給小米兒擦幹淨了身子,這回看了一下,發現她其實是個挺漂亮的小孩兒,那半邊鱗甲是自脖子以下的部分才有的,小腦袋和右半邊身子白白嫩嫩,比畫報上的娃娃還要可愛,而另一邊,則有點兒像是鎧甲,平白多了一份颯爽英氣。

小米兒生下來,沒有衣服,也沒有鞋子,渾身髒兮兮的,我想著反正自個兒也要死了,也不怕醜,將身上的衣服扯下來,光著膀子,用牙齒撕扯,給她做了一件衣服。

這衣服毫無美感,完全就是一塊布,中間挖了個洞,小腦袋兒伸出來,就算是成功了。

至於鞋子,我也用布給她的腳丫子給包裹著。

如此一看,小米兒跟尋常的嬰兒,除了大上一號之外,倒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我本來就身子疲憊,做完這些,整個人的精神就基本上耗盡了,靠牆半躺著,望著穿著“新衣服”的小米兒在牢房裏到處轉悠,精力無限,不時摸出一兩條小蟲子來,往嘴裏塞,還咯咯地笑,我也沒有阻止,隻是微笑著看她。

看到她臉上天真無邪的笑容,我便感覺所有的痛苦在這一刻,都是那麽的值得。

我深吸著氣,對小米兒交代,說米兒,乖乖,記住爸爸的話,人呢,一定要穿衣服,特別是女生,知道麽,不然會很羞羞的……

另外呢,你吃這些蟲子什麽的,一定不要當著人吃,這樣子會嚇壞別人的,知道麽?

還有,要知道感恩呢,別人對咱好,咱一定要好好地對她,知道麽?

如果是壞人……壞人,咱就不理她,哼!

還有……

我時日無多,也不管這剛剛出生的小東西到底能不能夠聽得懂,一股腦兒地想要把自己的人生經驗,全部都灌輸給她聽。

一開始的時候,小米兒還是在牢房裏到處溜達,然而到了後來,她回到了我的懷裏來,聽我講話。

講著講著,我突然哭了,想起了自己父母對我曾經的嘮叨。

我曾經是那麽討厭他們的嘮叨話兒,覺得煩,然而事到如今,我方才能夠明白他們的心,恐怕也是如我一般,希望我能夠少走一些人生彎路,過上比他們要幸福的日子。

隻可惜,我終究還是沒有更好的走下去……

媽媽,小明恐怕要來陪你了,父親有弟弟的照顧,我倒是沒有太多的掛念,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小東西,我若死了,真的不知道她會怎麽辦……

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累了,傷重疲憊,不知不覺就抱著小米兒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聽到一聲雄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情兒姑娘,良辰言必信,行必果,說到做到,當初答應給你找副好身體,這可不就給你弄來了一副鬼母冥魂,你且看看,還合你的意麽?”

我睜開眼來,發現旁邊的那盞青燈已然熄滅,不過牢房外麵倒是有火把照亮,能夠瞧見抓我們來的良辰大和尚來了這兒。

不過除了良辰大和尚,別的我倒是一個都看不到,也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

我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下,依舊還是沒有發現另外的人,正疑惑呢,旁邊有個女子輕聲說道:“小哥,你在看誰呢?”

我循聲望去,但除了一麵牆壁,什麽也瞧不見。

而這時我感覺到左邊有一陣陰氣浮動,扭頭過來,卻見憑空之中出現了一張臉。

這張臉秀麗明豔,不過一雙眼睛過於狐媚,給人的感覺有點兒像是那風塵中人,而臉色又頗多青厲,憑空一張臉,鬼氣森森,著實有些嚇人。

我敏感地轉了過來,而那女人卻沒有瞧我,而是轉頭,看向了良辰大和尚,說你不是說生這鬼母冥魂的,是個普通人麽,怎麽感覺這小子好像還有兩把刷子啊?

良辰大和尚臉色尷尬,說別管這人了,不過就是個將死之人,你先瞧那孩子,看看行不行吧?

我這時方才瞧見小米兒居然離開了我的懷裏,憑空懸浮,仿佛被什麽給托著一般,拚命掙紮,卻動彈不得,那張臉瞧了小米兒一會兒,突然一聲嬌笑,說不錯,的確不錯,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蠱胎,體內自帶一縷混沌初開的先天靈氣,我若是奪了舍,憑著這一縷先天靈氣,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良辰大和尚聽在耳中,哈哈大笑,說即使如此,那便妥了,情兒妹子,良辰對你這麽貼心貼肺的,你要怎麽報答我啊?

女人噗嗤一笑,說良辰大哥,你別這麽猴急嘛,咱們來日方長……

良辰大和尚渾身笑得直發抖,說對,就是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嘛,哈哈!

說話間,他一揮手,卻是將小米兒隔空一抓,拽到了自己的手裏來,小米兒哇哇大哭,望著我叫媽媽,而他則是指如疾電,在小米兒的身上不斷疾點,片刻之後,小米兒再無聲息,仿佛沉睡過去。

我顧不得身體的傷口,三兩下就爬到了牢房門口,衝著外麵大喊,求他們放過小米兒,放過孩子。

良辰大和尚帶著小米兒,揚長而去,而那女人則飄到了我的麵前來,凝望著我,好一會兒,突然伸出粉紅的舌頭,在嘴角輕輕舔了一舔,調笑道:“小哥挺不錯的,等回頭我奪了舍,再來找你玩兒,好好伺候你一回,也不能讓你白當一回爹,你說是不?”

說罷,她發聲大笑,消失在了黑暗中。

燈火驟滅。

我聲嘶力竭地大聲吼著,然而沒有人回應我,黑暗中我躺倒在地,望著黑黝黝的天花板,默默地哭泣著,想著小米兒即將受到的痛楚,恨不得以身去替。

我在黑暗中,不知道待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整個人都心神俱傷,感覺生命力仿佛開始流逝,死亡即將降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我聽到有人在旁邊輕聲喊道:“老王,老王,你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