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快點醒過來,別睡了……”

正當我以為在自己即將魂歸幽府的時候,突然間聽到耳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幻聽,並未理會,然而到了後來,那聲音卻越發地真切起來。

我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瞧見牢門前有一個黑影,正蹲著身子,望向了我。

我頭昏昏的,艱澀地說道:“我莫非是在做夢麽,老鬼?”

瞧見我醒來,那黑影頓時就欣喜若狂,衝著我惡狠狠地罵道:“做你特麽的狗屁夢,你小子那天一聲不吭地就消失了,害得老子找了你十來天,要不是後來在雷公山北麓發現了師叔的墳,看到了你立的墓碑,知道你這家夥安然無恙,鬼鬼勸我,我說不定還傻乎乎地找下去呢。而你呢,特麽的獨行俠啊,不是很吊麽,咋給人關進了籠子裏來?”

老鬼素來沉穩,而且性子冷漠,喜怒不形於色,而此刻與我重逢,啥也不講,髒話連天,罵得那叫一個痛快。

雖然被罵得狗頭噴血,但知道他性子的我,卻感受得到話語之外,那濃濃的關心。

唉……

我平躺在地上,腹部處的傷口又是傳來一陣陣地疼,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長歎了一聲,千言萬語,就在這一聲歎氣裏。

老鬼講了一大堆話,沒想到我就回了他一字,頓時就耐不住了,說你不解釋點啥麽?

老鬼是我的兄弟,事到如今,我也無意瞞他,說我之所以離開,並不是因為忌憚各位,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而是師父的吩咐。他告訴我,我腹中蠱胎命數艱險,出生之前,不能與之前認識的任何人扯上關係,否則遺禍無窮。

他大為驚訝,說當日逃脫之時,師叔也給你傳音入密,籌謀策劃了?

我說對,當日牛娟出現,解救眾人,是不是師父的計劃?

老鬼說對,我也是遵循了師叔的指揮。

我歎氣,說往日聽師父在洞子裏吹牛侃大山,說自己當年曾經攪動風雲,牛波伊大發了,我們隻當是耳旁風,根本不信,沒想到在那樣的絕境之處,師父居然還能夠做出那無米之炊,想出脫身逃離的方法,實在是讓人震撼,不佩服不行啊……

老鬼遲疑了一下,突然問道:“聽你的意思,師叔並沒有死?”

若是別人,我或許會猶豫,但老鬼卻是與我一般,身受重恩,於是直接告訴他,說對,狡兔三窟,黃山龍蟒那樣的大場麵,師父尚且能逃,那獨南苗寨又如何能困得住他?

老鬼頓時就激動了,雙手抓地,頭伸過來,衝著我地喊道:“那他在哪裏?”

我將手伸向了脖子上的鯤鵬石,摘了下來,緩緩地伸出手去,遞給他,說在這鯤鵬石裏,他僅存了一縷神魂,寄托於此,這幾個月我試圖聯係他,不過卻並無效果。

老鬼並未有伸手來接,而是問即使如此,你又為何確定他沒死?

我說他不過是神魂受傷頗重,之前我遭遇絕境的時候,他就出現過一次,幫我攔住了一個叫做鴨嘴灣鬼母的惡靈,至於現在,我也不得而知了。

老鬼伸手,擋住了我遞出去的手。

他將我的手掌合攏,緊緊握著鯤鵬石,然後認真地對我說道:“鯤鵬石是師叔留給你的南海一脈信物,理應你自己拿著;你放心,我是聽聞了消息,專門趕過來救你的,且忍住,我這就救你出去!”

我擺手,說別,這牢房的柱梁上麵,貼有符籙,一旦擅動,外麵立刻有人能夠察覺,蜂擁而來,你別冒險。

老鬼笑了,說沒事,我帶了人手的。

說罷,他將左手放在嘴裏,吹了一個短促的口哨,而我則繼續告訴他,說不要為了我浪費力氣了,老鬼,實話告訴我,我現在活不過一兩天了,生機滅絕,救出去也是一樣,與其顛簸,還不如就死在這牢裏痛快……

我正說著,突然間牢房裏又多了一個肥碩的黑影子。

那人別看癡肥,但是身手卻靈敏,兩步就躍到了跟前來,低聲說道:“隔壁老王,我餅日天來救你了,哈、哈、哈!”

來人卻是跟我隻能算萍水相逢的一字劍私生子,黃小餅。

這就是老鬼請來的符籙高手?

那胖子走到跟前來,瞧見柱梁上麵貼著的符籙,立刻就開始進入了工作狀態,左右瞄了一下,判斷道:“這個是叫做陽護陣,是一種利用陽血結成的護法陣,真正起到示警的不是這些符籙,若是擺在牢房角落裏三十六枚沾染了布陣者陽血的銅錢,它是以三十六天罡星的位置排布的,其中有一個是陣眼,待我推算一下……”

說罷,他開始喃喃自語,一邊左右打量,一邊搖頭晃腦,掐指運算起來。

我沒有理會神經叨叨的黃胖子,而是衝著老鬼,充滿乞求地說道:“老鬼,你我是兄弟不?”

老鬼悶聲,說若非兄弟,何必千裏迢迢,急巴巴地跑來救你?

我大喜,點頭說道:“好,即使如此,你且先聽我說——我的生機滅絕,活不過幾日,救我已無意義;然而另有一人,就是我產下的嬰兒,就是小米兒,她現在有難,那幫人準備把它當做鼎爐融練,你幫幫我,把她救出去吧,好麽?”

我心係小米兒,自己又無法脫身,隻有把她拜托給了老鬼我這最信任得過的人了。

聽到我的話語,前方的黑影渾身一震,衝著我不滿地說道:“王明,你特麽的是腦子進水了麽,那小怪物害得你身陷牢籠,變成這副鬼樣子,你還牽掛著她幹嘛?”

我聽到老鬼叫小米兒作“小怪物”,頓時就知道他並不認為小米兒是我的孩子,而不過是一孽種而已。

若不是這麻煩,說不定我也不會變成如此模樣。

老鬼沒有跟小米兒朝夕相處的經曆,也不明白我“十月懷胎”時與孩子建立起來的那種血脈親情,所以心中隻有恨,而沒有愛。

我不怪他,隻有豁出臉去求,說老鬼,我王明認識你這麽久,就沒有求過你一件事情,現在我隻希望你能夠幫我這麽一個忙,看在咱兄弟情義的份上,你能答應麽?

老鬼與我曾經生死與共,那樣的情況是最容易交心的,也是能夠快速看清楚一個人的品性。

他知道我這人平日裏軟綿綿,但內心之中卻無比剛硬和驕傲,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是絕對不可能拉下臉來,這麽求人的,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要認命,你我要救,她我也救,好吧?”

他剛剛說完話,旁邊的黃胖子突然拍手,哈哈一笑,說沒想到啊,布陣的那家夥居然如此狡詐!

我抬頭去,卻見這胖子居然扭著身子,拉下褲子,衝著牢房的某一處角落開始放水。他年輕火力壯,水柱激湧,在空中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落在我旁邊不遠處,還有些許濺到了我的身上來。

我扭身,避開這些汙穢,而黃胖子則在旁邊解釋,說老王啊,你擔待點啊,我這是用尿液衝刷掉那銅錢的陽氣,破除它跟布陣者之間的聯係,好救你出去。

一泡尿足足撒了一分多鍾,緊接著我聽到黃胖子喊道:“成了!”

話音剛落,牢房門的鎖給老鬼一下子擰開,哢嚓一聲,緊接著老鬼推門進來,伏在我身前,幫我檢查了一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說老王,你特麽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啊?

這樣的驚歎我不知道是聽第幾人說起,不過現在倒是可以回應,說若不是小米兒給我氣息,我哪裏能夠撐得到現在?

老鬼冷笑,說你到現在,倒還是記得跟她說好話呢?

看得出來,老鬼雖然口上答應,但對於把我弄成如此境地的小米兒,心中到底還是懷著一絲怨恨的,不過時間緊迫,他並沒有久留,而是回頭衝著黃胖子說道:“胖子,把老王背著,我探路。”

好嘞!

黃胖子一聲答應,把我給背了起來,我啊的一聲慘叫,感覺傷口處又是一陣裂開,嚇得黃胖子手腳也輕了幾分,說老王,老王,你沒事吧,別特麽嚇我好不?

說話間,我們已經出了牢房,老鬼朝我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帶著我們離開。

這是一個建立在山壁內側的水寨子,老鬼帶著我們,在附近的建築陰影處一陣行走,黑乎乎的,我什麽也瞧不見,腹中疼痛難耐,頭昏昏的,過了一會兒,前麵突然傳來蟲鳴,黃胖子連忙回應,兩邊暗號一對,就有又一個黑影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我們的跟前來,招呼道:“人救到了?”

這人卻是我那便宜師姐黃養鬼。

老鬼說對,她似乎在黑暗中看了我一眼,確定之後,然後說道:“走吧,他們好像有什麽重要事,都去了主洞,碼頭沒人,我們趁機逃走!”

老鬼說好,然後轉身,帶著我們離開。

我一聽,感覺不對勁,知道他們是不準備救小米兒了,頓時就是一陣慌,下意識地猛然一扭,從黃胖子背上跌落下來。

黃胖子擔心我受傷,慌忙來扶,而我卻咬著牙,轟然跪倒在地。

我額頭觸地,重重一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