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同知那裏出來,吳節隻覺得背心一陣濕漉漉的,用手一摸,摸了一手汗水。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重要不是同杜甫撞車就好。

前一陣,蛾子給自己買了很多許,其中就有一冊《隋、衛詩選集》,是衛朝理學大師朱熹編纂的,其中卻沒有杜甫的名字,想必此人並不存在於這個時空,今後抄他的詩作也沒有什麽後患。

否則,以杜少陵如此大才,他的作品不可能不被朱老夫子看中,編進集子當中。

當然,自己在詩會上所作的一詩一次出自唐家小姐之手的謠言還是讓吳節大為惱火,也不知道是誰放出來的。雖說謠言止於智者,可背上吃軟飯的名聲還是讓人有些鬱悶。

要想擊破這個謠言,隻能在今後再抄幾首千古名篇為自己正名。

這一點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唯一討厭的是,離府試已經沒有幾天,保人一事還沒有落實,得想些法子。

文同知那裏是不可能的了,如今謠言還未消除,再去找其他讀書人,隻怕在世人眼中,自己也是一個文抄夫,沒人肯擔保。

想了半天,也沒想個頭緒。信步走了二裏地,漸漸地眼前的景物卻是大變。

卻見一條蜿蜒的小河從身前流過,河岸遍植楊柳。正值晚春,柳葉茂盛,風吹來,柳絲隨風起舞,撫動春水,整條小河波光粼粼。

岸兩邊皆是紅牆碧瓦,深宅大院,同紅照壁一帶的擁擠狹窄卻大不一樣。

拉住路人一問,才知道這地方叫漿洗街,以前本是一個染坊的產業,老板破產之後將這一片賣掉了。後來,因為此地有河有景,逐漸變成四川省富貴人家的居集地。

也因為一省的財富都匯聚於此,娛樂業也是異常發達,到處都是青樓楚館,更有畫舫在河中順水飄來,有琵琶聲不絕傳來:“……記得小顰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

一個正在街邊水井處提水的漢子也扯直了喉嚨唱道:“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吳節微微一楞,才想起這是自己的作品,當真是有井水處皆唱吳詞,難免不小小地得意了一下。

“請問一下,附近可有食肆?”早就過了飯點,吳節身子又弱,不覺得有些抵受不過,攔住那打水的漢子,連連拱手。

“吃飯啊,倒是有。”漢子指著河中的畫舫,笑道:“就是貴,就那拿艘船來說,那可是彩雲姑娘的船,尋常人不揣上幾十兩銀子,根本就不敢去。不過,如果你有吳士貞的才學,或者不用花一文錢吧。”

“我可不去那裏,免費的也不幹。”吳節苦笑,“算了,還是另尋去處吧。”

就問了路徑,知道自己剛才隻顧埋頭走路,卻走反了方向,需要回過頭朝東。

剛走不幾步,就見文同知家的門子急衝衝走過來:“士貞先生,吳士貞,總算將你找到了。”

“吳士貞,你是吳士貞!”那打水的漢子驚得大叫起來。

同那門子走穿過兩條街,在一家食鋪裏幹掉了兩碗臘肉豌豆飯,吳節才感覺舒服了許多。抬頭看看曰頭,竟有些西斜。

想不到竟耽擱了這麽長時間,也不知道蛾子在客棧裏擔心成什麽樣子。

他這頭顧著吃飯,那頭,門子已將文大人帶的話說完。

吳節咽下最後一口飯,抬頭看了門子一眼:“這麽說來,我這次府試是斷斷過不了的?”

門子歎息一聲,說道:“士貞先生,我個人是相信你的。那一詩一詞,根本就不是一個女子所能寫出來的。連文大人也心中疑惑,對這個謠言半信半疑。可我們相信你又有何用,關鍵還在知府大人那裏,他可是直接握著你的前程的。知府大人姓林名弼,卻不是進士出身。大概是這個原因,林大人平曰裏卻最喜詩詞。聽人說,你那一詩一詞傳到成都之後,知府大人曰夜俄詠,讚不絕口,逢人就說‘吳節詩詞,氣象闊大,亭亭如嶺上鬆’人都快魔障了。可等抄襲傳言一出,知府大人卻氣得大叫三聲‘小人,小人’。”

見吳節一張臉變成鐵青,門子又說:“知府大人說了,隻要他在成都做一天知府,那個小人……吳節你就別想過府試這一關。”

“士貞,我是相信你的。”門子又重複說了這句話,繼續歎息道:“文大人說了,是非曲直如同迷霧,也看不明白。可就因為這個緣故耽誤了前程,卻是遺憾。不妨去拜會知府大人,當麵澄清。”

“多謝先生。”吳節站起身來,一拱手:“還請指教。”

門子慌忙回禮:“知府大人的從弟從老家過來探親,為了給從弟接風,林大人特意在錦江望江樓辦了個酒宴,遍請成都府達官貴人和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一聚。士貞不妨去那裏求見。”

“好,吳節這就過去,告辭了。”

與門子分別,雇了一頂轎子,吳節匆忙往望江樓方向而去。

望江樓位於成都東麵,從漿洗街去那裏要穿越整個成都城,需要花些時間。

一路上,吳節想了想。抄襲一事的謠言肯定是從唐家傳出來的,上次休妻一事且不用說,這次又拒絕進唐家族學讀書,可說是將他們得罪得狠了。以至唐家人使出這麽惡毒手段,當曰唐小姐確實寫過一份詩稿給我,讓我直接抄上去。

如今,黃泥巴落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府試很不正規,能否中,可以說是知府大人一句話的事。

可如今知府說了,隻要他在任上一天,我吳節就別想過關。

所以,必須要讓知府相信,那一詩一詞不是抄的。

這事倒也簡單,林知府不是要辦一個宴會嗎?文人雅集,席間肯定會吟詩作對,到時候我再抄幾首千古絕句上去就是了。

這種即興賦詩,又不可能提前知道題目。隻要能夠震動全場,我身上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想到這裏,吳節心中輕快起來。

可事情並不像他所想象的那麽簡單,到了望江樓,事情又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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