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十月中旬了,但天氣依舊悶熱難耐,特別是在中午時分。太陽照射下的馬路邊上,鍾旭將外套脫下拿在手裏,沿著大馬路往前走。按理說,他今天休假,應該舒服地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看看新買的推理小說。可自己畢竟剛從警校畢業不久,還在實習,上司拜托的事兒總不能推辭,有苦也隻能放在心裏。

進入校園,右手邊有六個並排的籃球場,不少大學生正在球場上揮灑汗水,歡呼聲此起彼伏。與之相比,位於籃球場前的排球場則冷清多了,隻有一些看似排球社的女學生正在練習發球和攔網。鍾旭看著正在球場上激烈拚搶的大學生,不禁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在學校裏擔任校足球隊隊長的他,任意球非常出色,可惜在大二一次與T大學的比賽中,被對方後衛鏟倒,從此膝蓋受了嚴重的傷。他聽從了醫生的建議,第二天就退出了足球隊。

想到這裏,鍾旭苦笑著搖了搖頭,將左手插進口袋裏,繼續往前走。

過了理科圖書館,他沿著綜合辦公樓漫走。這個學校他從前來過幾次,所以該往哪兒走心裏很清楚,不至於迷路。他又低頭看了看手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多,陳教授應該還在上課吧。鍾旭決定先去教室裏看看,於是便邁開步子,走進了位於綜合辦公樓對麵的第一教學樓。

階梯教室在一樓,在這個不算寬敞的教室裏,隻坐了不到四分之一的學生。從這點來看,選修陳教授這門課程的人並不算多。鍾旭在最後一排靠近窗口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同學看見了他,但一會兒又被陳教授的講課內容吸引了過去。鍾旭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麵帶微笑地看著正在授課的那位教授。站在講台上的男人五十歲左右,看上去比實際的年齡蒼老了許多。他的名字叫做陳誌宏,F大學數學係教授,長期從事數理邏輯學教學研究工作。如果不說,恐怕許多人都不會想到,這麽一個其貌不揚的老頭會是S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顧問,並且曾協助警方破獲過多起大案。

陳教授上的這門課很有意思,叫做“應用邏輯學”。和其他教授的教學方式不同,陳教授經常在課堂上舉一些實際案件作為例子,並結合自己的專業知識來講,所以很受部分學生的歡迎。可邏輯這門學問對普通人來說,的確有些枯燥乏味,所以感興趣的人不多,選修這門課的學生也較少。

因為來上這門課的基本上是偵探推理小說迷,比如F大學推理研究社的成員就都選擇了陳教授的這門邏輯課。陳誌宏教授在F大學威名遠播,是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偵探”。

雖然這門選修課的目的是讓同學們將枯燥的邏輯學靈活運用到生活中,但大家都抱著來學習偵探知識的態度,認為這是一門教學生如何破案的課程。會讓大家產生這樣的誤解,和前段時間陳教授出的那本書不無關係。那是一本名為《殺人·邏輯學》的書,裏邊的內容幾乎都是陳教授參與辦理的幾起較有名的殺人案偵破過程中的邏輯推理過程,內容精彩程度絲毫不比推理小說差。書中還詳細列舉了許多刑偵技巧和推理分析方法,都是他本人的經驗之談,初衷隻是供刑偵人員內部學習交流,誰知一不小心竟成了暢銷書,這讓陳教授也變成了所謂的學術明星,甚至有許多電視台邀請他上節目表演一下“推理絕技”。不過都被他婉拒了,他認為教授的職責是教書育人,好好做學問,上電視這種事,還是讓電影明星去做吧。

“……我們在使用三段論推理的時候,需要構建的小前提是觀察階段所搜集到的基本證據,在這些基本證據的基礎上,根據警察的經驗和專業知識,可以提供一個共性的大前提。比如,根據現場勘察的證據顯示,犯罪嫌疑人是自帶凶器殺的人。我們可以據此來推斷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殺人事件。這個推理依據的大前提就是,凡是自帶凶器的殺人都是有預謀的。”

陳教授的皮膚有些黝黑,可能是經常在外奔走的關係,銀灰色的頭發往後梳,露出了又高又寬的額頭和一雙閃閃發亮的眸子。眼睛下方的鷹鉤鼻,讓陳教授的麵容看上去多了幾分嚴謹和銳氣。他講課的聲音張弛有度,作為聽眾的鍾旭很樂意繼續聽他講下去。

“大家注意,三段論的前提必須真實,這是保證結論為真的必要條件。三段論作為典型的演繹推理,它的必然性依賴於推理形式的正確性,而形式的正確性是靠推理規則來保證的,如果推理違反規則,就不能從真前提推導出真結論,從而做出許多荒謬的推理。”

“荒謬的推理?”不知是哪位同學問了一句。

“是的,荒謬的推理。”陳教授應道,“同學們都喜歡看推理小說吧,我就拿英國推理作家安東尼·柏克萊的推理小說《毒巧克力命案》來舉個例子。書中的布雷迪先生設置了凶手必須符合的十二項條件,並聲稱每四十七億九千零五十一萬六千四百五十八個人中,隻有一個人可能同時符合這十二項條件。可笑的是,這個符合所有條件的凶手竟然是布雷迪先生自己。”

“教授您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盲目迷信邏輯推理的結論?”又有人問。

陳教授笑著搖了搖頭,說:“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邏輯推理不牢靠,世界上沒有比邏輯推理更可靠的事物了。問題出在布雷迪先生自己設置的參數上。所以我才說,前提的真實是結論真實的必要條件。偵查實踐中,大前提是警察經驗或偵查實踐的理論概括,小前提則是對現場證據的鑒定或者走訪調查的結論性判斷。因此,三段論推理的結論真實性依賴於對前提的可信度,如果大小前提都是對案件事實的真實斷定,那麽,結論必然真實可靠。比方說,根據被害人右腹部被刀刺傷這個前提,來推理凶手是個左撇子,這個前提明顯不嚴謹。你必須先證明犯罪嫌疑人是正麵麵對被害人,在左右手都可以活動的前提下刺殺被害人的情況下,才可定義為犯罪嫌疑人很可能是個左撇子,注意,也隻是很可能而已。”

陳教授說著,目光環顧了一下教室裏坐著的學生們。

“所以說,如果在前提不正確的情況下貿然進行邏輯推理,特別是對刑事案件,從而影響了案件的偵破進度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認定,就不能稱為合格的邏輯推理。你們之中或許有人以後會成為法官、檢察官或者警察,你們所做的推理結論很可能影響一個人的權利、自由,甚至寶貴的生命。這不是說笑,所以對待犯罪的態度一定要嚴謹縝密,切不可率性而為。大家記住了嗎?”

學生們都在點頭。

為了調節教室裏緊張的氣氛,陳教授又加了一句,“再比如,在座的女同學將來結婚後,單單根據丈夫襯衫上的口紅印就推理他有外遇,這也是會造成很大誤會的。”

講台下的同學們都笑了起來。

“邏輯學真難啊。”有同學在下麵抱怨。

陳教授笑道:“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邏輯學可以說是最難的學科,因為它所處理的是純粹抽象的東西。但是,我們又可以這麽理解,邏輯學是世界上最簡單的學科,因為它的內容不是別的,即我們自己的思維。學校開這門課,就是想讓同學們能夠將邏輯學運用到生活和學習中。”

“教授,你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嗎?”一個滿臉痘痘的女生提問道。

“我非常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也很認同福爾摩斯先生的推理方法,但他的演繹法在故事中有些神化了。我不能根據你的連衣裙來推理出你今天早上聽了什麽音樂,這太理想化,不確定因素太多。其實說穿了,演繹推理沒有什麽神秘可言,就是從普遍性結論或一般性事理推導出個別性結論的論證方法,任何人隻要下點工夫都可以掌握這門技術……”

陳教授講課很有意思,講台下的學生都聽得津津有味。

“前幾天,我讀了一本書,是英國一位犯罪心理學家保羅·布裏頓寫的,書名叫做《辨讀凶手》。這讓我想起了許多同學問過我的一個問題,問我對犯罪心理畫像怎麽看。我在這裏回答大家,也許因為專業不同,我的方法與那些犯罪畫像師們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比方說,我在乎物理層麵上的不可能多過心理層麵上的。‘他不會這麽做’和‘他無法這麽做’是有很大區別的。也許等哪一天,我在犯罪現場一點線索也找不到時,會求助於犯罪畫像師,不過這種事情我直到現在也沒遇到過。”

教室裏響起一片笑聲,大家都被陳教授的腔調逗樂了,坐在後排的鍾旭也跟學生一起笑。

“法國犯罪學家埃德蒙德·洛卡爾曾說過一句話,‘每次接觸都會留下痕跡。’是的,無論以後你們遇到什麽樣的案件,不可思議也好,科學無法解釋也罷,你們都要記住,你們手中的武器‘邏輯’是可以戰勝一切的,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記住,每次接觸都會留下痕跡,即便凶手將原先的痕跡擦拭掉,他也會因此留下更大的痕跡。隻要利用回溯推理,便可以推斷出凶手消滅的痕跡,讓凶手無處遁形。”

話音剛落,講台下就響起了一片掌聲。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陳教授伸出雙手,掌心往下壓了壓,“離下課時間還有幾分鍾,最後我想對大家說的是,千萬不要利用在學校裏所學的分析方法實施犯罪,不然……”陳教授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可接下去的話沒有說出口。

但即使他沒有說出口,鍾旭也知道陳教授的意思,相信在座的同學們也明白。這使鍾旭對他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幾分。本來,一個大學教授無償協助公安機關破案本身就是件值得讚揚的事情,再加上凡是陳教授參與的案子,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破案率可謂百分之百。有不少新聞媒體稱他為“中國的福爾摩斯”,這在鍾旭看來一點也不過分。

“好吧,下課。”陳教授說。

等學生們都陸續離開了教室後,陳教授才發現了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鍾旭。

“這不是小鍾同誌嘛,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陳教授滿麵春風地朝鍾旭走去,和他握了握手,“你怎麽坐在最後一排啊,還不吱聲,我都不知道你來了。徐隊長身體可好?這次你來找我,不會又有什麽案子吧?”

鍾旭笑道:“不不不,教授您誤會了,這次來真的不是因為案子的事兒。就是徐隊長說,上次那件案子多虧有您的幫助才得以解決,特地吩咐我來謝謝您呢。正好我今天休假,就順道過來看看。”徐建國是S市公安局刑偵總隊的大隊長,和陳教授私交甚好。徐隊長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以說與陳教授給出的參考意見有很大關係。

陳教授建議道:“這個徐建國啊,這麽多年的老朋友,還跟我客氣。走,去我辦公室聊。”

沿著原路返回,鍾旭緊跟著陳教授走進了綜合辦公樓。陳教授的辦公室在一樓的右邊,103室。這是個並不寬敞的辦公室,但畢竟是個人辦公室,如此看來,F大學給陳教授的待遇還算不錯。

進辦公室後,陳教授拉開抽屜找了半天,才從裏麵拿出最後一個紙杯,給鍾旭泡了一杯紅茶。他自己則坐在轉椅上,喝著杯子裏的龍井茶。鍾旭看著眼前的陳教授,怎麽也不能把他和“神探”這兩個字聯係起來。在他看來,陳教授和清晨公園裏鍛煉身體的普通老伯沒有什麽不同,盡管他長得有點像福爾摩斯。

陳教授先開口說道:“小鍾,你覺得我課講得怎麽樣?算什麽水平?別客氣,不好的地方盡管批評。畢竟你是辦案子的警察,我隻是個教師,很多方麵還得向你請教呢。”

鍾旭說:“不敢當,不敢當。我聽教授的課,真是受益匪淺。教授您辦案的那會兒,恐怕我還在看動畫片吧,論資曆您比我深多了,我怎麽敢批評您,別損我了。”他知道,眼前這個老頭,可是運用邏輯學協助警方破獲過多起犯罪案件,具有豐富的犯罪偵查實踐經驗的公安局刑偵總隊的顧問,自己隻是個實習警察,陳教授這麽說隻是給自己麵子罷了。

陳教授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來:“那你給我點建議,總可以吧?”

“建議說不上,就說說我的感覺吧。我進教室的那會兒,就快下課了,我並沒有聽到您前麵說些什麽。不過我很認同您的那個觀點——邏輯推理可以證明一切。”鍾旭這麽說,並不是為了討好陳教授,而是在上個月,他在親自參與的一起殺人事件中,目睹了陳教授的推理能力。

上個月的十五號,在S市的某個小區裏,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死者王某,女性,三十二周歲,安徽淮南人。根據現場情況判斷,是在家中自縊而死。發現者是她的丈夫李某,也是安徽淮南人,今年三十五周歲,在一家鋼鐵廠工作。根據李某的說法,他於當晚十一點左右下班回家,並且在水果店買了一袋葡萄和一袋橘子,到家後,發現臥室門從內反鎖,無論怎麽叫喊,妻子都不開門。無奈之下,他破門而入,發現房間裏的妻子已然上吊自殺了。

從現場勘察情況來看,確實是符合李某的敘述。根據屍體呈現出的窒息征象,可以認定王某死於機械性窒息。王某的頸部被繩索擠壓形成了一條很深的溝,在法醫學上,這條溝被我們稱為“縊溝”。警方發現在這條縊溝邊緣有明顯的表皮擦傷,縊處還見有明顯的皮下出血。毫無疑問,王某頸部的縊溝是生前形成的,縊溝處的皮下出血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因為如果這條縊溝是死後才形成的,那麽由於人體死後全身的血液循環停止了運動,即使皮下血管受到了外力擠壓而發生了破裂,也不會出現皮下出血的情況。

鍾旭仔細檢查了屍體其他部位是否有受暴力的痕跡。一般來說,一個成年人被他人縊死而又無身體其他部位的損害,是不可能的。在屍體的頭部、軀幹部位及四肢上,鍾旭都沒找到暴力損傷的痕跡,也沒有發現抵抗傷。死者的表體一點兒抵抗傷都沒有,說明她生前確實沒有經曆過搏鬥的過程。這讓警方更加確信,這是一起自殺案無疑。

可隨行的陳教授卻不這麽認為,他首先問了被害人丈夫李某這樣一句話:“你說你打開家門後,在臥室門口敲了一陣子門,然後才破門而入的。那麽為什麽,那兩大袋水果會放在臥室裏呢?如果你是拿著兩袋水果敲門的,那你絕對空不出手來敲門,必須放下水果。但是如果你放下水果再破門而入的話,看見屋內妻子被縊死的這個狀況,還會再將水果拿進屋裏嗎?”

這個問題引起了在場警員的注意。顯然,進入臥室後再將原本放置在客廳的水果袋拿進臥室,是不符合邏輯的。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水果一開始就在臥室內。如果水果一直在臥室裏,那麽,李某很有可能將現場布置成自殺現場。

就在這個時候,陳教授又說出了第二個疑點。死者住在一樓,臥室的窗戶在靠近花壇的地方。如果李某敲門沒有響應,那最簡單的方法是繞到屋子後門的花壇,從窗戶看看臥室裏發生了什麽。況且臥室的窗戶沒有鎖,可以從那裏進入,絕對比撞開房門來得快。李某沒有去看臥室的窗戶,直接破門,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李某一開始就知道妻子被縊死了。

李某死不承認,說是敲門敲了好久,斷定妻子出事才撞門的。陳教授又說:“你十一點到家,十一點十分就報案了。難道十分鍾就是‘好久’嗎?就可以斷定你妻子出意外了?”根據陳教授所說,警方將王某的屍體帶回局裏檢驗,發現被害人胃裏有少許安眠藥殘留。麵對證據,李某供認了犯罪過程,並解釋了自己的殺人動機和偽裝成自殺現場的過程。

在這之後,鍾旭便對陳教授刮目相看了。如果換做自己,當時會不會發現細微的線索呢,他不停地問自己。答案是否定的,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不合邏輯的行為,倘若不是陳教授,這個案子很可能就以自殺結案了。

“不能放過細節。”陳教授對鍾旭說,“小鍾,這是我多年以來的經驗。任何不合理的細節,都可能是破案的關鍵。福爾摩斯那套東西,還沒有過時,邏輯推理永遠不會過時。即使現在的科技水平再高,辦案過程中也還是要注意那些不合理的事物。就算是少了一枝鉛筆,多了一張白紙,都可能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是,我一定注意。”鍾旭連忙點頭允諾。

“就拿上個星期的案子來說吧,警方認定死者是夜晚在平台上找東西,然後失足掉下大樓摔死的,是嗎?這個案子,是我從報紙上看來的。”

鍾旭想起了那起案件,確實是以失足墜落造成的意外來結案的。這是發生在其他區的案件,不算自己的受理範圍。

陳教授問道:“對於這個案子,你有什麽看法?”

鍾旭搖搖頭,答道:“我覺得沒有什麽問題。首先,大樓平台邊緣有機油,上麵明顯有死者的腳印打滑的痕跡。而且平台邊上有死者鑰匙,很明顯死者是為了找尋掉落的鑰匙才從六樓的辦公室來到四樓平台的。而且晚上又黑,不慎腳底打滑也很有可能啊。”

“很有可能?”陳教授又複述了一遍。

鍾旭被他這麽一問,顯得有些尷尬,他隻是看著陳教授那雙閃閃發亮的眼睛,並沒有回答。

“這是不可能的。”陳教授說,“難道你沒注意報道上說,那棟大廈是在寫字樓區的中央部位嗎?不過聽說,死者塞進牛仔褲裏的手機卻沒被摔壞,運氣不錯。”

“這能說明什麽呢?”鍾旭問。

“說明——他是被謀殺的。”陳教授斬釘截鐵地說道。

“啊?”鍾旭有些驚訝,對於陳教授的話,他完全摸不著頭腦。那篇報道他也看過,當時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現在聽陳教授講來,似乎另有隱情。

陳教授說:“你沒有注意到嗎?現場少了一件東西。”

鍾旭急忙問道:“什麽東西?”

“照明工具,現場找不到照明工具。晚上的大樓平台,一片漆黑,加上在寫字樓區的中央部位,路燈根本照不到。如果死者真是上平台找鑰匙,不帶手電筒,怎麽找?大樓管理員在淩晨發現屍體的時候,就立刻報警了。所以根本不會有人把手電筒拿走,即使有人拿走也不合邏輯。”

“可是,他有手機,手機可以照明啊……”這句話剛說出口,鍾旭就意識到了錯誤。

陳教授正色道:“手機是放在被害人口袋中,一起掉下樓的,可是鑰匙卻沒有放在口袋裏,這說明,死者還沒有找到鑰匙,那他為什麽要將手機放進口袋中?是沒電了嗎?報道上說,手機沒有摔壞,得出這樣的結論肯定是曾打開手機檢查過,說明手機是有電的。所以死者沒有把手機拿出口袋,當照明燈使用。因為他的死,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鍾旭驚訝地張開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反應過來,隨之又用顫抖的聲音反問道:“就是說,正常情況下,手機應該是掉在死者周圍而不是口袋裏,反之,則是人為的意外?”

“沒有錯。”陳教授點頭道。

這下鍾旭徹底被陳教授的推理折服了。他想,有這樣的人在,誰還敢犯罪。現場勘察的時候,那麽多刑警和工作人員在場,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不尋常的現象。

“細節啊,這都是細節。”陳教授語重心長地說,“不要小看細節推理,要知道,這可能會影響整個案子的偵破進度。”

鍾旭似乎漸漸明白徐隊長讓他來拜訪陳教授的目的,不是為了感謝陳教授,而是讓陳教授指導一下初入警界的自己。可一種失望的情緒蔓延了他的全身,鍾旭知道,要達到陳教授的水準,不單單是努力就可以辦到的,更重要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這種異樣的感覺,直到他向陳教授告辭的時候,都還沒有消除。

可讓鍾旭意想不到的是,這次與陳教授的促膝長談,竟成為此生和他的最後一次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