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劉戀下了課,顧不上吃飯就給顧唯佳打電話,問她現在在哪裏,下周學校推理研究社的活動還去不去。顧唯佳正和男友張濤在學校的食堂吃午飯,讓她過去再說。劉戀說顧唯佳真是有異性沒人性,說好中午一起吃飯的,卻放她鴿子。顧唯佳在電話那頭笑著賠罪,說是張濤非拖著她去吃飯,自己本來想堅守原則,但是奈何不了他的軟磨硬泡。

在顧唯佳答應請客後,劉戀邁著歡快的步伐,向食堂走去。

下周推理研究社的活動,是社長杜逸凡的講演,題目暫定為——“推理小說中的臨終線索”。劉戀不怎麽喜歡杜逸凡,雖然他看上去很聰明,也很能幹,但她就是打心底不喜歡,也許是在學校裏他鋒芒畢露的原因吧。劉戀反而對那些低調的人很有好感。表現欲太強的男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是這麽認為的。

走進食堂,劉戀第一眼就看見了他們。顧唯佳緊挨著張濤坐著,見到她朝她揮了揮手。

“劉戀,你來啦,等你好久了呢。”顧唯佳看見她坐在自己對麵,就一把推開了張濤,坐到了劉戀的身邊。

“啊,別叫我劉戀,請叫我閃光彈。”劉戀俏皮地對顧唯佳眨了眨眼。

“什麽呀!”顧唯佳嗔怪道。

“電燈泡已經達不到我的亮度了,看來隻能做閃光彈了,張濤,對不對啊?”劉戀把臉轉向張濤,對他笑道。

“別胡說……”老實的張濤被她這麽說,臉都紅了。

“你還愣著幹什麽?快去給劉戀買點吃的!”顧唯佳對張濤說完,又轉頭問劉戀,轉換成一種很和藹的口吻問道,“你想吃什麽盡管說,反正今天是這個豬頭請客,還不好好敲他一頓?”

劉戀假裝道:“對哦,那我要到外麵點菜吃……哈哈,和你開玩笑的啦,張濤你別緊張,給我買碗皮蛋瘦肉粥吧,謝謝啦!”

顧唯佳厲聲道:“還不快去!”她一說完,張濤就跑開了。

“真好,這個張濤呀,一看就是怕老婆的料。你別老是欺負人家啊,你看他這麽老實,又聽話。”劉戀笑道,“看來你們以後結婚了,是你當家哦!”

“討厭!”顧唯佳知道劉戀這是玩笑話,於是便轉換話題,“對了,我感覺我們社長對你有意思哦,怎麽樣,你有沒有感覺啊?要不要我幫你撮合一下?話說回來,你也該談場戀愛了吧。古人雲,沒有戀愛的大學,是不完整的……”

“你是說杜逸凡?”劉戀不傻,她也早就感覺到杜逸凡對她有意思。前兩次社團活動杜逸凡就對劉戀特別照顧。圖書交流的時候,他總把最經典的推理小說留給她;每次活動結束,總和她一起肩並肩回宿舍區。這引來了許多女同學的嫉妒,但劉戀對他真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甚至還有一種厭惡感。

“怎麽樣?我覺得他還不錯哦,念書又好,又是學生會主席兼校籃球隊的絕對主力。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暗戀他哦!”顧唯佳壓低聲音說。

劉戀冷笑道:“嗬嗬,抱歉,我沒興趣。”

“沒興趣?你開玩笑的吧。我看你和他聊得挺投機的呀!”顧唯佳一臉壞笑地說,“我們關係那麽好,你就跟姐姐我說老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我真的不喜歡他。”劉戀說完,又迅速加了一句,“一點感覺也沒有。”

“好吧。”顧唯佳攤開雙手,擺出無話可說的樣子,“那麽,神仙姐姐,請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我們學校追求你的人也不少吧,無論是花樣美男還是富二代或者青蛙男各種類型應有盡有,你一個都瞧不上?要求也太高了吧?”

誰說我都看不上?劉戀心裏這麽想,卻沒有說出口。

“難不成……”顧唯佳把雙手交叉在胸口,身子往外挪了挪,用疑惑的口吻說,“你是同性戀,隻喜歡女的?”

劉戀不耐煩道:“是呀是呀,實際上我喜歡你,所以對男生沒有感覺,看到張濤追到你,恨他恨得要死。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吧?”

就在這個時候,張濤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把它放在劉戀麵前:“你們在聊什麽呢?聊得那麽高興。”

“劉戀說她喜歡我,要追求我,問問你的意見,是不是肯把我給讓出來。”顧唯佳撒嬌般對張濤說。

“這真是太好了!求之不得呢,趕快拿去!”張濤一口答應。

顧唯佳聽到張濤這麽說,便伸手去抓他的耳朵。張濤被她揪住了耳朵,連連討饒,求顧唯佳放他一馬,下次絕對不敢了。劉戀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打鬧,覺得他們特別幸福。轉而想到自己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心情又黯淡下來。

“對了,張濤。”劉戀一邊喝粥,一邊用若無其事的口氣問道,“你宿舍裏那個奇怪的舍友,下周來不來推理研究社啊?”

“你是說肖晨?”張濤答道,“應該不會來吧。上次是我硬把他拖來的,他說研究推理小說沒什麽意思,估計以後大概也不會來了。哎,管他呢,他就是個怪人。”

“哦,他真是挺奇怪的……”劉戀淡然道。

張濤接著說:“可不是嘛,這家夥在宿舍裏整天不說一句話,對身邊的人也愛理不理的樣子,所以除了我之外基本上沒有朋友。他除了泡圖書館就是一個人跑到頂樓坐著看風景,有時候我真懷疑他腦子有病。好了,不說他了,下周杜逸凡的講演,內容是什麽你們知道了嗎?”

“好像是關於推理小說中的死前留言。”劉戀道。

“這個精彩,我最喜歡看有死前留言的小說了。”說到推理小說,張濤便激動起來。在認識顧唯佳之前,他生命裏似乎就隻有推理小說。也因為喜歡推理小說,他加入了學校的推理研究社,結識了現在的女友。可以這麽說,他們是因為推理而結緣的。

吃完午飯,劉戀說要先去綜合辦公樓。上次陳教授布置的幾道題目,劉戀嚐試做了一下,現在準備把答案拿給陳教授看看。

劉戀是法律係的學生,主修經濟法。選修陳教授的應用邏輯學這門課,也是因為對推理小說的喜愛。況且,陳教授在F大學也算是個名人,他協助警方破案的事跡也被同學們廣為流傳。除了劉戀外,推理研究社裏的成員都選了這門課程。

她記得陳教授的辦公室是103室。走進綜合辦公樓,走到辦公室門口,劉戀抬起手敲了敲門。她用的力道很輕,生怕影響陳教授的日常工作。

門內沒有人應聲,辦公室內一片寂靜。

會不會是出去了呢,劉戀這樣想。應該不會,她記得很清楚,陳教授在上次課結束的時候對同學們說過,今天一整個下午都會待在辦公室裏。如果要請教什麽問題,或者完成了邏輯題都可以來找他。陳教授是個很守信用的人,如果真有什麽突發狀況,也會在辦公室的門上留下便條紙通知大家的,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

也許是敲門聲太輕,教授沒有聽到吧。她又敲了敲門,這次特意加重了力道。可是,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確切地說,辦公室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正當劉戀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發現辦公室的門竟然沒有關上——是虛掩著的。這個瞬間,劉戀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讓她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她把手放在門上,然後輕輕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推開門後,劉戀立刻怔住了,她雙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身體也隨之顫抖起來。眼前的景象,讓她終生難忘。

房間中央擺著一張紅木辦公桌,正對著辦公室的門,也就是劉戀所站的位置。桌子後麵是一張轉椅,椅子上麵坐著陳教授。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白襯衫現在已被鮮血染紅,像一塊抹布一樣緊貼在身上。他的頭部往後仰著,胸口滿是鮮血,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的兩側,手掌心朝內。他的領口敞開著,脖子上有一條淺紫色的縊溝。他嘴唇微啟,雙目圓睜,整個臉部的表情是扭曲的。在襯衫的胸部位可以看到多處血跡。

劉戀呆愣了幾秒鍾,或許更長時間。她終於忍不住了,失聲尖叫起來,聽這聲音,似乎要用盡她所有的力量。

藍白色的警車離開公安局,向位於中環路的F大學疾馳而去。S市公安局刑偵總隊大隊長徐建國坐在警車裏,一言不發。在駕駛員位置上的鍾旭用力地踩著油門,希望能早一秒鍾趕到目的地。S市公安局楊浦分局的張副局長接到了案件新進展的報告,搭乘公務車緊跟在他們後麵。可見局裏對這次的案件非常重視。

車隊在F大學的綜合辦公樓前停下,車上的警員們很快地下車,急急忙忙地跑上綜合辦公樓的石頭階梯。鍾旭跟在徐隊長身後,往上走。在103辦公室門口站著兩位維護現場的警察,他們見到張副局長和徐建國,朝他們敬了個禮,然後為他們打開辦公室的大門。

陳教授的辦公室是個不大的四方形房間,有兩扇窗,雖然拉著窗簾,但房間的采光依舊很不錯。窗戶在門對麵牆上的左手邊,很大。整個辦公室隻有一扇門,就是他們剛剛進來的地方。辦公室內部的擺設很簡單,兩個直頂天花板的紅木書櫥,書櫥邊上有一台立式的飲水機。陳教授的大辦公桌放在房間中央稍微靠後的地方。辦公桌後麵,除了死者坐的轉椅外,還有一排擺放古董的架子,架子上的東西都是陳教授的珍藏。

辦公室裏有不少勘察現場的工作人員,徐建國繞過他們,來到了陳教授屍體前。

他雙眼含著渾濁的眼淚,安靜地注視這位曾經的老朋友。雖然不說話,但鍾旭知道,徐隊長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撕心裂肺來形容。他們之間深厚的友誼,不是一般人可以體會的。況且陳教授的屍體竟然被**成如此模樣……就連站在徐建國身後的鍾旭,也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死因是什麽?”凝視了一會兒,徐建國輕輕擦拭掉眼角的淚痕,問身邊一位名叫李俊的青年法醫。

“根據初步勘察結果,死因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初步判定為下午一點至兩點之間,具體情況要帶回局裏做進一步檢驗才能知道。根據我的觀察,被害人應該是先被凶手從背後縊死後,再被利器傷害的。徐隊長你看這裏,脖子上有一條明顯的縊溝,有表皮脫落並伴有皮下出血的痕跡。形成皮下出血的痕跡,一般是死者生前形成的,而沒有這種情況的縊溝是死者死亡之後形成的。”

鍾旭插嘴問道:“為什麽會有表皮脫落的痕跡?”

李俊耐心地解釋道:“表皮脫落,說明用來縊死死者的繩索,是一根表麵相當粗糙繩索,比如尼龍繩或者麻繩之類的。”

“你之前判斷,說被害人是被凶手從身後縊死的,為什麽這麽說?”鍾旭又問。

李俊用戴著手套的手指了指陳教授的右臉頰,說:“你看這裏,屍體頭部向右傾斜,右側嘴角到耳根有一條帶血的唾液痕跡,這在法醫學上叫做‘出血性唾液’。這條痕跡的走向是先從嘴角斜向右下,然後突然有個變向衝向耳朵。這說明,死者可能先是直立,被凶手勒住頸部後,掙紮了一會兒,最後倒在轉椅上呈仰臥狀。如果正麵勒殺的話,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

鍾旭點點頭。

李俊繼續說:“回到局裏後,我會給屍體做一個活體反應實驗,就可以證明凶手身上的刀傷是否是死後留下的。徐隊長,到時候我會把報告送到你的辦公室。”

徐建國對李俊頷首示意,然後繼續盯著屍體,目不轉睛。張副局長在門口鼓勵正在勘察現場的警務人員,切勿放過任何細微的線索,任何線索都可能是破案的關鍵。這句話讓鍾旭想起了前些日子陳教授對他說的話,想到這裏,他也不免有些心酸。

“報告隊長,在死者身後架子上的白色花瓶中找到了一根疑似凶器的麻繩。”一位姓張的勘察人員對徐建國說道。

“帶回去檢驗一下。”他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陳教授的屍體,說話的時候,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鍾旭將小張拖到一邊,問他是在哪裏找到的。小張便向轉椅那裏走去。鍾旭跟著小張繞過屍體來到了放滿花瓶的架子前。小張指著其中一個白色的花瓶說:“就是這個。”那個花瓶高大約四十厘米,好像是民國時期的東西。

花瓶的瓶身沒有什麽問題,隻是花瓶底部邊緣,有些紅色的擦拭痕跡。

“小張,你拿去鑒定一下,這血液是不是陳教授的。”鍾旭吩咐道。

他把花瓶遞給小張後,注意到剛才擺放花瓶的位置,有一滴血。那是一滴呈橢圓形狀的血滴。鍾旭想,剛才花瓶底部的痕跡,是不是因為擦拭了這滴血形成的呢?應該不是,如果花瓶底部的痕跡是擦拭這滴血而留下的話,那必定會破壞血的形狀。仔細觀察橢圓形小血滴會發現,這血滴一定沒有被破壞過。花瓶放在血滴上,血滴應該位於花瓶底部凹進去的部位。

鍾旭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了,單單一滴小血滴就可以觀察這麽久。想起了陳教授那句,不合理的細節是破案的關鍵,他不由得搖頭苦笑起來,看來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從被害人口袋裏找出來的這些東西,都放進證物袋帶回去。”徐隊指揮著勘察人員,看上去神色稍顯憔悴,不像以前辦案時那麽生龍活虎。

鍾旭走過去,看見勘察人員將陳教授右口袋中的香煙、錢包、打火機和手機紛紛裝入證物袋。

“凶手為什麽要將繩子留在現場?”鍾旭喃喃自語道。

“是因為麻繩表麵非常粗糙,在如此粗糙的表麵上提取指紋是很困難的,所以凶手才把麻繩留了下來。”徐建國解釋道。

鍾旭又問:“凶手將傷害陳教授的利器帶走,也就是說,凶手在行凶過程中沒戴手套?”

“很有可能。”

雖然推理出凶手沒戴手套,但鍾旭心裏明白,即使是這樣,以凶手的狡猾程度,一定細心地將現場所有觸碰過的地方都用抹布或者衣物擦拭了一遍。

“報告徐隊長,屍體轉椅右下方的地板上,發現了一支鋼筆。可是沒有發現任何紙張,會不會是死者留下的線索?”

徐建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說:“先拍幾張照片,把這支鋼筆帶回去。”

在經過地毯式搜索後,警隊基本上可以“鳴金收兵”了。陳教授的屍體已經被運往別處,鍾旭走之前,發現辦公室的日光燈竟然開著。他走到門口,按下了電燈的開關,可燈沒有滅,還是亮著。鍾旭找來了大樓管理員,問他這開關是不是壞了。管理員告訴鍾旭,這開關必須一直按著兩三秒鍾,燈才會滅。這個燈是德國進口的,複雜得很。

這個小插曲,鍾旭並沒有在意。直到最後案件告破後他才回想起來,如果當時自己注意到這個情況,或許當時就能破案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鍾旭都在忙陳教授的案子。局裏對這個殺人案非常重視,成立了專案組,鍾旭也是專案組的一員。由於被害人的特殊身份,警方首先懷疑是仇殺,所以派出許多警員專門調查那些在陳教授協助下抓獲的罪犯。

這天下午,鍾旭想再去F大了解一下情況。他上了813路公交車,坐在最後一排。可能是公交車脫班,車廂裏擠滿了乘客。他注意到身邊坐著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孩,他披著一件幹淨的白色連帽衛衣,下身套著條深藍色的牛仔褲,腳上穿著白色的耐克板鞋。讓鍾旭感興趣的,並不是他普通的穿著,而是他手裏的那本書,一本名叫《反三段論》的書。

那男孩仿佛注意到有人正在觀察自己,便抬起頭,瞥了一眼鍾旭,隨後又兀自看起書來。

這個時候,鍾旭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留著一頭中長的頭發,部分的劉海蓋住了眼睛,鬢角的長度超過了耳朵。他的麵色很蒼白,看上去沒有血色,尖尖的下巴,臉頰也很消瘦。他的眉毛很濃,兩條劍眉下有一雙漆黑的眼睛——特別是這雙眼睛,仿佛能夠看穿一切般尖銳。

這是一雙冷漠的眼睛。

鍾旭把頭別了過去,看著窗外的景色。關於陳教授的死,他越發覺得奇怪,凶手既然已經殺死了陳教授,又何必再給他加上幾刀呢?要知道,當時可是下午,行凶過程很可能被別人發現。案子查到這個份上,似乎又陷入了停頓狀態。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的話,要破案恐怕很難。本來徐隊長就對這次的案子特別重視,加上那個好管閑事的張副局長在一邊煽風點火,鍾旭即使是忙得焦頭爛額也沒有一句表揚。就在上次大會上,張副局長就站出來發表看法,建議鍾旭對這一階段的工作好好總結一下。所謂總結,就是要鍾旭自我檢討。鍾旭隻得站起來,對自己批評了一番,並且發誓一定竭盡全力,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可是,現在別提破案,就連個嫌疑人都找不到。

“我的錢包!我的錢包不見了!”

就在公交車駛離國定路站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在車廂裏大叫起來。上天仿佛覺得陳教授的案子還不夠,又給鍾旭找來了一些麻煩。

鍾旭起身往前看了看,隻見一個打扮入時的少婦在車廂裏叫喊。周圍的乘客都麵麵相覷,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我是警察,發生什麽事了?”鍾旭勉強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對著少婦先出示了證件然後問道。

那少婦見公交車上有警察,一把握住鍾旭的雙手,激動道:“我的錢包不見了,裏麵現金倒不是問題,就是很多證件和銀行卡都在裏麵。這下被偷了,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鍾旭安慰道:“你別急,回想一下,是什麽時候發現錢包不見的?”

少婦哭喪著臉說:“在上一站車停的時候,我拿手機看了一條短信,那個時候錢包還在。現在就沒了……”

也就是說,在國定路站的時候,這少婦的錢包還在包裏。現在還未到下一站,那麽,偷錢包的小偷應該還在這輛公交車上。鍾旭看了看到處擠滿了人的公交車,心想,這麽多人,哪個才是小偷呢?難道真要把車開到公安局,一個一個搜身嗎?但如果不這麽做的話,一定抓不到小偷的。

鍾旭讓少婦把包給他看一下。

那是一款LV包,從色澤和做工上可以看出,是假貨。包裏有手機、化妝品等女性用品。包的側麵有一條長約十五厘米的口子,可見,小偷是先用刀片劃開少婦的皮包,然後再將手伸入偷取錢包的。不過,在公交車上抓小偷,簡直和大海撈針沒什麽區別。就連鍾旭自己都被小偷偷過好幾次手機和錢包。上大學的時候,他還因此去公安局報過案。

“師傅,直接開到派出所去。”鍾旭的語氣很堅定。

“啊?”司機仿佛在確認自己有沒有聽錯般,問道,“你說什麽?”

鍾旭一字字地說道:“直接開到派出所去,聽清楚了嗎?”

他這麽一說,車廂裏眾乘客仿佛炸開了鍋,集體抗議起來。看上去除了那少婦,其他人都不怎麽願意去派出所跑一趟。司機見對方是警察,也無可奈何,隻得照辦。實際上,鍾旭也很無奈,他不可能一個個去搜車上乘客的身,這樣也不合法。

就在司機搖擺不定,眾乘客威脅鍾旭要投訴的時候,剛才坐在鍾旭身旁的男孩站了起來。他走到鍾旭麵前,對他說了四個字——我要下車。

鍾旭有些哭笑不得,他對那個男孩搖了搖頭,說:“我讓你下車,那其他人肯定不願意。再說,你怎麽證明自己不是小偷呢?”

男孩不緊不慢地解釋道:“我不是小偷,從你上車開始,我就一直坐你邊上。那小姐說,她的錢包是在國定路站之後不見的,那個時候你坐在我旁邊,所以你可以證明我不是小偷。”

鍾旭被他這麽一說,顯得有些尷尬。不過他依然堅持原則,“不行,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是我不能放你下去。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小偷的同夥?”最後一句是鍾旭臨時瞎編的,他知道,要是放這男孩下車,會有更多人要求下車。

男孩麵無表情地說:“我必須現在下車,待會兒我要考試的,不能耽誤。”

在這裏下車,又要考試,鍾旭知道這一定是F大學的學生。鍾旭有些為難,但他繼續裝出一副鐵麵無私的樣子,對男孩搖頭。車廂裏有許多人看不下去了,紛紛站出來為那個男孩說話,有的說人家考試要緊,你先把他放下去吧;有的說,我們也考試,一起放我們走吧;還有的甚至說,我家著火了,我媳婦剛才打電話給我讓我回家救火,你耽誤得起嗎?鍾旭告訴他,你媳婦可以打119報火警。那人竟然說,我媳婦和我打完電話後,手機就沒電了。鍾旭又說,你的手機不是有電嗎,你打呀。那人無賴道,現在沒電了。鍾旭建議道,你問車廂裏別人借吧。不料此刻,車廂裏所有人都表示,手機沒電了。

鍾旭一臉無奈,對他們毫無辦法。

那男孩走到少婦身旁,然後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她的仿LV皮包。他先用食指摸了摸皮包的口子,然後放在鼻子下方聞了一下。

他的這個古怪行為讓鍾旭十分不解,便問道:“你幹什麽?”

男孩站了起來,對鍾旭說:“是不是告訴你誰是小偷,就可以放我下車?”

鍾旭有些驚訝,問:“難道你知道誰是小偷了?那你一開始為什麽不說?難道害怕被小偷報複?”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誰是小偷,我也是剛才才知道的。”男孩說。

“是誰?”

男孩擠到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喂,你就是小偷吧?快把錢包還給人家。”然後轉頭對鍾旭說,“現在,我可以下車了嗎?”

鍾旭確定他沒有開玩笑後,準備搜夾克男的身。那男子拚命抵抗,可是雙拳難敵四手。最後,為了能趕快到達目的地,公交車上,警民聯手將這個男人製伏,在他身上搜出了少婦的錢包。那少婦一臉感激地看著鍾旭,那個眼神就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樣。對於那個男孩,少婦卻沒給好臉色,她瞪了一眼他,仿佛在責怪他既然看到了為什麽不早點說。

司機得到鍾旭許可後,繼續向原路行駛。鍾旭給夾克男銬上了手銬,臨下車前,他問那個男孩,是怎麽知道這人是小偷的。

男孩告訴鍾旭,是因為公交車前門位置的扶手上,有機油的痕跡。而少婦皮包的切口,上半部分沾有機油。也就是說,小偷用刀片劃開皮包的時候,機油不小心沾了上去。進一步可以得知,小偷一定是握過前麵那個扶手的人。少婦的錢包是在國定路站之後被偷的,所以小偷一定是從那個站點上來的某個人。上車的時候,男孩注意到有六個人抓過這個帶機油的扶手,但隻有四個人從前車廂擠到少婦所在的後車廂。

顯然,小偷就在這四個人之中,而這四個人,手上都沾有機油的痕跡。男孩又說,用刀片劃開皮包,即使刀刃再鋒利,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必須用一隻手的食指和拇指抓住皮包的一端,然後另一隻手拿著刀片,才能劃開,靠單手是不可能的。所以,立刻可以排除的就是右手骨折的那個少年和手上拎著塑料袋的阿婆。剩下的就是這個夾克男和另一個農民工模樣的男人。經過觀察可以發現,那個農民工模樣的男人雙手都沾有機油,如果是他劃開皮包的話,那麽皮包上應該還會留下另一塊機油的印記。可是少婦的皮包上卻沒有,故而排除了這個人的嫌疑,剩下隻有穿黑色夾克的男人了。

鍾旭又問他是怎麽判斷少婦皮包上的那一小塊機油印記,不是上車時候弄上去的呢。男孩解釋說,是因為那塊印記隻有切口的上邊有,而下邊沒有。印記下半段又猶如尺畫出來一樣筆直,所以一定是用刀片劃開皮包時沾染上去的。

聽了男孩的推理,鍾旭有些驚訝。這種分析方法不正是陳教授的那套邏輯推理的方法嗎?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因為罪犯每一次犯罪都會留下痕跡。而且這個男孩也是F大學的學生,應該認識陳教授吧。或者,他就是陳教授的學生,鍾旭這樣想。

鍾旭下車後,問男孩:“你認識陳誌宏教授嗎?”

男孩想了想,回答說:“從來沒聽說過……”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往F大學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