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銘濤點點頭。

柏銘茜拍拍他,“放開這裏所有的東西,帶向晚出國吧。不要再回來了。”

柏銘濤無奈地說:“難道還有其他的退路嗎?”

柏銘茜輕聲說:“我們守住這個秘密,讓它過去吧。好嗎?”

過了好久,柏銘濤的哭聲停止,他隻是很疲憊很麻木。

柏銘茜小心翼翼地靠近柏銘濤,輕輕抱著他,任他痛哭。忘記了事哪一年,那是她第一次從柏銘濤身上看出淡然自信的影子,她對他說:“我寧可你還是那個會哭的小男孩。”現在,那個小男孩已經是三十歲的男人,原來無懈可擊的他,依然有最軟的軟肋。這根軟肋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以為自己忍辱負重這麽多年,很多東西都看淡了,可如今,他才懂,什麽叫痛不欲生。

可當柏銘濤打開文件,看到那些文字和圖片後,竟整個人背靠在牆痛哭……

柏銘茜瞳孔收縮……她愣在原地,所有的事情在一刹那全部串在一起。她都明白了,徹底明白了。她的臉被抽去血色,因為震驚而忘記繼續阻攔柏銘濤。

柏銘濤問:“你都知道了?你知道了還讓我罷手?我一直想不明白向晚為什麽會出這麽多事情。如果我再如此仁慈下去,總有一天我會失去她!我要讓柏氏千瘡百孔,然後讓柏銘巍和柏銘羽下半輩子都過著他們最害怕的生活!”

電梯叮咚一聲到樓層。柏銘濤毫不留步往應向晚病房去,柏銘茜狠狠拽住他,把他拉進就近的空病房。

柏銘濤冷笑:“憑什麽?”

柏銘茜大聲道:“銘濤。你看了你一定會痛苦死的!讓它過去吧!向晚一康複你們馬上出國再也別回來了!”

柏銘濤眯著眼,看了她兩秒,說:“不。”他睜開柏銘茜的手,按下確定鍵,開始下載文件。

柏銘茜眨了眨發澀酸脹的眼睛,帶著哭腔說:“這件事情,讓它過去吧。”

柏銘濤回頭看她,平靜地麵孔,定定的眼神,帶著萬鈞之力。

柏銘茜撇到柏銘濤輸入郵箱密碼的界麵,突然抓住他的手,顫著聲音說:“銘濤……別看。別看……”

電梯裏的數字不停往上竄。柏銘濤冷著一張臉,他要準備撕破臉直接不留情麵地收拾人了。

柏銘濤狂飆的車在醫院門口急刹車,他把鑰匙丟給阿傑,邊大步往病房走邊說:“沒什麽好算的。”

柏銘濤一路上都在打電話,安保公司的老板說已經把查到的東西都加密發他郵箱了,依然帶了那句話:“都是一家人算了。”

柏銘茜從小就主意多,她做事情十分果敢,蔡淑知道她不重視這個家,對自己也不耐煩又淡漠,但從未見過她這樣質疑的眼神。蔡淑訕訕收了情緒不在說話。

蔡淑又要出口訓斥,柏銘茜突然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媽!”

柏銘濤:“有事。”

兩人在樓下被蔡淑叫住,“你們姐弟兩急急忙忙地去哪裏啊?”她走到柏銘濤麵前,說:“銘濤……你這一身這樣子還出去?向晚呢?”

柏銘濤點點頭。

柏銘茜:“我跟你一起去。”

柏銘濤回抱她,輕輕拍拍她的背,便放開她說:“我要趕緊去醫院,我一刻都不放心。”

柏銘茜伸手抱抱他,哽咽著說:“他不會怪你的。”

柏銘濤頓了一下,啞著嗓音說:“可能爸不能如願了……”

柏銘茜看著胡子拉碴的柏銘濤,說:“我過去照顧她吧,婚禮的事情……”

柏銘濤:“休息一下就好了。”

柏銘茜:“她現在怎麽樣?”

柏銘濤打開衣櫃把應向晚的睡衣拿出來丟在**,“在醫院。”

柏銘茜看到他,心裏無數的話要問,無奈那麽多人在家裏,她什麽情緒都不敢表露。不動聲色地跟柏銘濤回房間,鎖上門,問:“向晚呢?”

柏銘濤陪了她一會,便回大宅去給她收拾簡單的衣服。

應向晚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十分驚恐,醫生給她打了一劑鎮靜劑。

——

柏銘茜:“謝謝。”

朋友道:“別急。再等等,我手下已經再找了。”

柏銘茜疲憊道:“我弟弟去找這個女孩了,到現在還沒消息……”

朋友道:“銘茜……”

柏銘茜壓著喉嚨裏的情緒說:“家門不幸,見笑了。”

朋友在線上沒等到她的反應便打電話過來問:“你還好吧?”

她看著電腦裏那些照片和文件,大腦一片混亂。她真不敢相信……

柏銘茜一整晚上沒睡,柏銘濤的手機竟然從打不通變成了關機。她千等萬等終於等來朋友的消息。

柏銘濤點點頭,說:“謝謝。”

醫生給應向晚了一管血後,說:“目前來看沒有受到任何外傷,我們檢查一下血液有沒有什麽異常。應該是沒事的,就是受到了驚嚇,要好好休養。”

柏銘濤回頭跟醫生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一下。”

應向晚視線回過來牢牢盯著他。

柏銘濤安撫道:“我就在這邊,我不走。”

應向晚整臉都是淚水,她緊緊攥著他的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柏銘濤向來不外露情緒得人此時也抑製不住眼淚流下來,他依然極力克製著情緒安慰應向晚:“別怕。醫生檢查下身體就好了……好嗎?”

應向晚慢慢勻過氣來依然在哭,整個胸腔都跟著在喘。

做檢查的醫生在旁邊著這一切突然忘記該做些什麽。

應向晚視線轉到他臉上,愣了一會,突然皺著眉頭痛哭。過度起伏的情緒讓她無法順利調整好呼吸,一時間咳得整臉漲的發紫。柏銘濤手忙腳亂地拍著她的背,不停說:“別哭。寶貝別哭……緩一點……緩下來……”

柏銘濤親吻她的額頭,“寶貝,看著我……看著我……”

應向晚怔怔地流淚,顯然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了。

柏銘濤不放心,堅持先帶應向晚到醫院做檢查。應向晚突然睜開眼睛,驚恐地看著醫生,隨之而來的便是撕心裂肺的尖叫。柏銘濤衝過來一把抱住她,“寶貝……沒事了……”他輕輕摸她的頭發,撫她的背,安慰道:“沒事了……我陪著你……沒事了……”

一整個如噩夢一樣的夜晚,終於過去。海平麵上露出魚肚白,不一會兒,金黃色的光芒播灑萬丈波光粼粼的海麵。

柏銘濤點頭,抱著應向晚往外走。

阿傑拍拍柏銘濤說:“先回那艘船吧。”

柏銘濤緊緊抱著應向晚,撥開她臉上粘著的頭發,又摸摸她的手,她手心一片冰涼的濕意,柏銘濤捂好久都暖不回來。

籠子打開的那一刹那,柏銘濤掙開阿傑衝過去抱起應向晚,阿傑忙過來摸應向晚的脈搏做簡單檢查,“沒事,隻是過度驚嚇暈過去了。”

柏銘濤隨即要衝過去,阿傑及時拉住他,“別激動!讓他們先把籠子搬出來……別激動!”

但,他說什麽都不重要了,因為大家已經看到被囚禁在鐵籠子裏的應向晚,頭發披散開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船長一路求饒著過來,知道的都說了。

柏銘濤雙手發顫地盯著船艙,那些翻滾的,團著的,發狂的蛇從他眼前被一籠籠搬出去,他向來篤定從容的神情全部破碎,深紅的眼眶裏蓄著淚水。

阿傑:“把人帶過來。”

有人在麥裏說:“船上隻有一個船長。其他沒人。”

阿傑鎮靜地拍拍他肩膀說:“做好心理準備。”他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人,大家隨即開始動手。

柏銘濤一臉煞白,看著他。

阿傑當機立斷跟手下說:“一籠一籠搬出來丟海裏。”

阿傑立刻帶著柏銘濤過去,他站在艙門看著裏麵密密麻麻的各個小籠子裝著的五顏六色的蛇一時都有些無法接受。

那人說:“蛇。好像是走私珍稀動物的船……”

阿傑:“什麽?”

有人在麥裏跟阿傑報告說:“船艙裏有東西。”

柏銘濤跟在阿傑身後四處艘船,船身外圍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一眾人在船靠近時身手敏捷地翻到那艘船上,直到阿傑把手伸過來,他心底的希望才開始一點點複蘇。

所以,當阿傑突然大喊前麵有艘船的時候,他甚至沒反應過來。

時間點滴流逝,他的心從最初的焦躁恐懼慢慢變成麻木和絕望。

大海一片漆黑,海浪拍打在船身上嘩啦嘩啦的聲響讓柏銘濤情緒更如緊繃著的弦。手機一點點信號都沒有,他隻記得紅點曾經出現過的地方,可是應向晚所在的船又飄了好遠……

蔡淑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蔡淑定定看著她,要出口訓斥,柏銘茜卻用力閉了閉眼睛歎氣道:“媽我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柏銘茜本來就因為應向晚不見了這件事情擔心得不得了,又愧疚。蔡淑這麽說,讓她更是煩,瞬間就爆發:“你是對她有偏見!她很好,也很適合銘濤。他們要結婚了,你作為母親應該祝福他們,而不是在這裏添亂!”

蔡淑狐疑地看著柏銘茜,最終什麽也沒問,隻是抱怨道:“一個女孩子這麽沒家教。全身都是性子……”

柏銘茜說:“當然啊!”

蔡淑問:“跟向晚一起?”

柏銘茜:“他跟我說他們在外麵住。”

蔡淑問她:“怎麽這麽晚銘濤還不回來?”

蔡淑敲門進來,柏銘茜立刻沒事人似的裝作在玩電話。

柏銘茜千恩萬謝。掛了電話還是坐立不安。柏銘濤的電話怎麽都打不通,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這個朋友在黑道混久了,這些伎倆根本不夠他看,答應得也很爽快:“沒有問題。我馬上讓連港那邊的人幫你找。”

柏銘茜:“能幫我找找這個人嗎?”

那個朋友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跟她說:“你看見那個保潔人員推出去的垃圾桶了嗎?如果我沒猜錯你朋友就在裏麵。還有那個高個子的女人,也很可疑。”

已經淩晨,柏家花園裏的路燈全開了,柏銘茜在房間裏來來回回地踱步。她拿到商場的監控記錄看半天都沒發現應向晚的身影也看不出什麽,她隻好把東西發給極為信任的朋友幫忙看。

後麵的車隊上的人齊齊下車,隨便撿了一艘船,立即拔錨出航。

海港沒有很遠,五分鍾就到了。四處一片漆黑,風從空曠的四麵八方呼嘯而來,一切都在搖擺晃動。阿傑把車大咧咧停在邊上,拎著家夥下車。

阿傑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在麥裏叫所有人回來,在第一時間部署任務。

柏銘濤指著屏幕上的海港跟阿傑激動地說:“快!在這邊!快點!他們把向晚運出海了!”

柏銘濤的手機發出滴滴聲響,他猛地低頭,地圖上的紅點突然跳到了另外的地方,他還來不及放大地圖看清楚是哪裏紅點又消失不見了。他牢牢記住那個位置手指不停劃開地圖,在海麵上!他們竟然把應向晚運出海!到底想幹什麽!

恐懼徹底壓斷應向晚所有的神經,她尖叫一聲,昏了過去。

她的上下左右……全部都是鐵籠子,而那些籠子裏……裝著五顏六色的蛇……如此突然發出的光亮讓所有的蛇都躁動不已,在籠子裏翻滾扭動,張著血盆大口,蛇信子伸得老長。

突然,她的眼睛被白色的強光刺痛,應向晚本能地眯眼適應光線後,睜開眼睛。她看清楚自己在一個鐵籠裏的同時也看清楚了那些嘶嘶聲的來源……

過了一會兒,她哭累了,聲音低下去,輕輕啜泣著。

應向晚痛哭,為什麽會這樣?她有這麽好的過去,也會有很好的很快樂的後來,她不想死……柏銘濤在哪裏?銘濤你快點來救我啊!我們都要結婚了!我不要這樣!我真的好害怕……她的眼淚浸透每一根睫毛,頭發黏在臉頰上,處於恐懼本能地在哭泣。

應向晚的睫毛像即將枯萎的蝶般顫動,她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在此時洶湧襲過,顧言,格桑桑,王顥,陳揚,蕭遠,吳熙……和所有人的記憶,那麽多那麽多……還有柏銘濤……

讓人恐懼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時候對它的無盡想象。

船體的突然晃動,讓她更加害怕,整個人仿佛沒有任何著落點漂浮在隨時可能掉落的空中似的。所有所有的不安全感和對危險本能地感知讓她驚恐不能自已。

應向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潮濕的寒氣絲絲鑽進皮膚穿透骨髓心肺,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手腕和腳踝格外冰涼沉重的觸感讓她不自覺動了動,被禁錮了……洗手間隔間裏發生的那些畫麵在腦海裏如過幻燈片般不停閃過,她的思緒逐漸清晰明朗。應向晚嚐試著坐起來,無奈身上沒力氣,用力起身一點點便又用力摔下去,她的手掌著地,指間微微用力收起,不像是地板……她摸了摸,像籠子……。應向晚的所有突然感官變得格外清晰,鎖鏈晃動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冰涼的聲響,微弱地喘息聲從她口中溢出。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了,應向晚漸漸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鎖鏈撞擊的回聲,自己的喘息聲和心跳,還有……細微的摩擦聲和嘶嘶聲……那些可怕的猜想讓她的寒意從腳底升起,炸開身上所有的毛孔,喉嚨發顫著哽咽,眼淚從眼角滑落,掉落在鐵欄杆上,發出明晰的滴答聲響。

這樣晚的時候,漁村裏漁民的房子幾乎都滅燈了,隻有稀疏的路燈發出十分微弱的光芒。阿傑在車上陪著柏銘濤,後麵四車人全部下車,如影子一樣隱匿在黑夜裏。他們無聲無息地潛進民房查找應向晚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