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飛咬牙切齒地道:“胡家對外自然是這麽說的,但是真是假我心裏有數!雖然他收買的大夫說爹先前隻是回光返照,可爹是真的好轉了,他一位朋友請了位太醫來開方子,十分靈驗,他已經連著三天都能睡上安穩覺,飲食也無礙了。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勸娘去歇一歇,她為了照顧爹,已經累了好幾日。我回房略打了個盹,就有人告訴我爹已經去世了,他身邊侍候的人私下跟我說,那人曾到正屋去過,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也不知道在屋裏做了些什麽,但有人聽到他和爹在屋內大聲爭吵,接著爹就……”他頓了頓,從牙縫裏陰森地擠出一句話:“若說爹的死跟他沒關係,我才不信!絕對是他下的毒手!”

春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那……有人能作證嗎?既然你爹身邊的人都聽到了,應該會起疑心吧?就沒人說什麽?”

“能作證的人都被那女人送走了……”胡飛滿臉恨意,“我隻恨自己為何這樣愚蠢,竟沒發覺他們母子的險惡用心,未能盡早將人截下來……如今我再說什麽,也不會有人信了……我知道,他們就是怕被人知道自己的醜行,才會將娘與我往死裏逼!本來爹一死,娘就死了一半,他們卻連大夫都不肯請……我好容易請了大夫來,又說服娘吃藥,眼看著她病情有了起色,他們卻把娘拖到院子裏,當著眾人的麵罵她害死了爹……我娘足足跪了三個時辰!若不是族長發話,那女人還要將我娘活活打死!可憐我娘舊病未除,又添新疾,當場口吐鮮血……他們還要將我除名,逼我們淨身出戶……”

春瑛聽得目瞪口呆:“就沒人阻止他們嗎?!再怎麽說,你也是你爹的骨肉,你娘也不是沒名沒分的。而且你爹死得這麽蹊蹺,就沒人起疑心嗎?象是族人啊,管家啊,你爹的朋友啊……你爹不是有一位朋友引薦了太醫嗎?他應該很清楚你爹的病情吧?”

胡飛隻是一臉憤然地搖頭:“家裏的管事仆人,稍對我們母子好些的,都受了貶斥,剩下的不過是他的走狗!至於族人?他們原是依kao我爹過活,我爹死了,那人繼承了家業,他們便轉而依kao他了。再說,對他們而言,那對母子是正室嫡子,名正言順,我不過是個丫頭生的,哪裏有資格繼承家業?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至於其他人……胡家虧損嚴重,那人卻還花重資籌辦爹的後事,別人勸他從簡,他卻說……”他冷笑一聲,“他說爹為子孫積下這份家業,若死後無法風光大葬,便是他身為人子的恥辱!他絕不會叫爹死了還要受委屈!說得真好聽……可惜偏偏有人誇他是孝子……”

春瑛皺起眉頭。胡飛的哥哥.似乎心胸狹窄卻有些心計,她先前聽石掌櫃的議論,還對胡家長子大操大辦父親的喪事感到不解呢,卻沒想到根源是在這裏。但老實說,這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大辦喪事,頂多是麵子上好看,真正孝順的話,為什麽不留在病重的父親身邊侍疾?哪怕是早晚問候一聲,偶爾喂一口藥也好。她就不信,真的沒人知道胡家大少的所作所為。

胡飛的話不能證明他的哥哥真.的動手殺了父親,但也有可能是言語中衝撞了胡父,把老人氣死了,不管怎麽說,胡飛的哥哥總是理虧的那個。春瑛想了想,便道:“既然沒有證人,你很難指證他害死你爹了。不過……難道你們全家、全族,連你爹的親戚朋友在內,都沒一個可以幫你的嗎?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被趕出來?!”不是她懷疑,既然胡飛母子是良善人,遇到困難時卻沒一個人出手幫忙,他們做人也未免太失敗了吧?

胡飛低下頭,苦笑道:“也不是沒.有,可族長都站在那人那邊,就算有人有異議,又能做什麽呢?我有一位堂叔,跟我向來親近,曾為我說過幾句好話,可他家境平平,人微言輕,拖著一大家子,也不敢太得罪那人……家裏的老仆也有幾個替娘和我不平的,但那個女人惡毒得很,哪裏有人敢違逆他?當日我們母子淨身出戶,還是墨涵悄悄兒收拾了幾件換洗衣裳拿過來,他被強押回去,還不知道要受什麽樣的苦呢。”

春瑛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不能明著幫,還不能悄悄.接濟一下嗎?胡飛租房子請大夫都是kao母親隨身帶出來的首飾當得的銀子,後來連給母親辦後事的錢都沒了,如果那些親戚能暗地裏送點東西過來,他就不用這麽辛苦了。這些天他獨自一人住在這個破院子裏,除了街坊鄰居,也不見有人來探望一下。

但這種話她不好對胡飛說,隻能道:“這麽說,居然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可我總覺得你那位兄長做事太過分了,又囂張,他就那麽有自信,沒人會告發他?我聽說你們家先前差點兒就丟了皇商的名頭?可見有很多人跟他爭的,不管是弑父還是氣死父親,都是醜聞,萬一叫那些商家聽到了,隻需傳出些風聲來,就夠他喝一壺的了。你這位兄長,實在是不太聰明。”

胡飛冷笑:“他自以為聰明,哪裏會把別人放在眼.裏?”但神色間也有些黯然,“他結交了不少有錢有勢的朋友,聽說還巴結了什麽公公,旁人心有顧忌,都讓他三分。他大概也是擔心我會給他惹麻煩,因此鐵了心要將我趕出京城……”

春瑛擺擺手:“哪.有這麽容易?如果是我們慶國侯府,還有可能。你們胡家再有錢,朋友再多,也隻不過是個皇商而已。這裏可是京城!天上掉下塊磚頭來,都能砸中十個八個高官權貴,一個皇商算什麽?別說還差點丟了這個名頭……”

胡飛眼神有些古怪地盯著她,她忽然發覺這話好象有諷刺他家的意思,幹笑兩聲,便清了清嗓子道:“總之,我的意思是,他沒那麽大的本事,真能把你趕出京城。這裏離胡家太近了,所以你才不順利,大不了換個地方就是了。這裏……是東城還是南城來著?”

胡飛眼神更古怪了:“是東城……隻是kao向南邊……”

“那就對了!”春瑛暗暗記下了這個線索,“你搬到北城、西城、南城……隨便哪個地方都行,隻要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找不到謀生的法子嗎?生命可貴,又不是到絕路了,你何必想不開?”

胡飛搖頭:“你要我象老鼠一樣躲在陰溝裏看他享福麽?辦不到!”

春瑛急了:“這跟老鼠怎麽一樣呢?!隻是避開風險而已!你要是真的放了火,就真的沒法回頭了!街坊們好心幫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去害人的!再說,你放了火,你爹和你娘也不會高興吧?你本來應該有好前途的,卻自尋死路……”

她還未說完,胡飛已舉起手止住她的話:“小妹子,你不用再說了。”

“咦?”春瑛擔心地看著他,他苦笑道:“我知道那是傻事,但我爹娘的仇,卻不能就這樣算了!”他眯了眯眼:“那人作了這樣的惡,若我放任他風光下去,爹和娘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

春瑛忙道:“你別衝動啊!如果為了報複,把你自己折進去,你爹娘才是真的沒法瞑目了!”

胡飛抬眼盯住她,目光中隱隱有些寒意,春瑛吞了吞口水,勸道:“胡大少爺千方百計要逼你走上絕路,你要是跑去放了火,被官府抓起來,不就稱了他的意了嗎?憑你幾個小火把,能燒掉什麽?對他來說不痛不癢。就算全都燒光了,他還年輕,又有kao山,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說不定會比現在更風光!你卻隻能關在牢裏看他享福,你能吞得下這口氣?”

胡飛臉色放緩了些:“他沒那個本事,若不是kao爹留下的這份家業,他能做什麽?”

“那你呢?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春瑛忽然想到了個主意,“如果你自己也創下一份大家業呢?你大哥一心想逼走你,你不但沒走,還活得比他幸福,比他有錢,不是對他最好的報複嗎?!他一定會氣死的!”

胡飛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哦?”但很快又黯淡下來:“不成的,我雖跟在爹身邊見過些世麵,但從未真正做過生意,從前……為了不引起那人母子的猜忌,有商行的管事跟我搭話,我也一向很少搭理……再說,我沒有本錢。”

春瑛腦子轉得飛快:“不一定要本錢,有一門生意用不著太大本錢,就是前期準備辛苦些。”她記起以前曾經YY過老爹拖了籍後可以去當中人,便道:“比如巷口的誌良叔,他為你介紹過工作,他是個中人。我聽別人議論,說他以前不是幹這個的,因傷了右手,才轉了行,至今不過七八年,附近就沒別人比得上他了。他就是大街小巷到處逛,有人要買賣房屋什麽的,就幫著找人、談價錢、立文書、到官府上檔什麽的,也能賺點兒車馬費。這一行需要多走動,也要有信譽,你年紀輕,剛開始可能不太順,努力一點,多做點生意,慢慢的就會好起來的。除了房屋買賣,其實貨物也可以做的。對了,你會寫契約文書不?”

胡飛慢慢地道:“會,以前寫過的……”

“那就好!”春瑛有些高興了,“我現在做事的地方是個綢緞鋪,常要托中人買布匹什麽的,也有過中人上門推銷,有文書會穩妥些,這種生意你也可以接接。錢少不要緊,慢慢就積少成多了,你也可以跑遠一點,到通州那邊的碼頭去找生意,我爹以前就幹過這個。聽說有人做得好的,一年也可以賺上幾百兩呢!”這是她從街市小販的閑聊中聽來的傳言,真實性不明。她又謹慎地多添一句:“不過你也不必把錢看得太重,呃……隻要你生活得越來越好,胡大少知道了一定會氣死的,你爹和你娘想必也會為你高興。”

胡飛笑了笑:“小妹子,多謝你了,我會竭盡全力的。”他眼中精光一閃,心裏想的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念頭:要是他能積攢下足夠的財力,把胡鵬……象螞蟻一樣踩在腳下……

(回南天太可怕了,整間屋子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