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雨波仍然麵帶笑容,但雙眼卻緊盯著的眼睛說道:“隻因發現了一些與師門有關的重要事情,不得不得匆匆離開回師門了,何公子見諒!”

發現了一些與師門有關的事情?是什麽事情?難不成是發現了她真正的師門慈心門的千年宿敵魔門的蹤跡吧?要是這樣,那他是發現了李夫人他們月宗的痕跡,還是覺查到我魔門星宗的身份?

嗯,她說請我見諒,我又沒權管她的行為,她要走便走何必請我見諒。不管這句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可從中看出仙子的仙心上還是有凡塵的啊!

“那裏,那裏,小生豈敢見怪仙子?不知仙子現在欲往何處?”我暗暗點出她話裏的毛病。

淩雨波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卻是轉瞬即逝。“和公子一樣,神都洛陽!”

“哦,那何不同行?”我發出邀請。

淩雨波微笑著搖頭拒絕,“不,我不慣與人同行。”

這時講經聲突然停止了,人群出現**,我們身邊的人竟全都拜伏在地,“恭送神僧法駕!”有人大聲吆喝道。

原來是神秀的講經已經完了,正起身走下高台,沿北側台階走下山來,要回東山山顛上的香山寺。

前麵的人已經自動認出一條道來,讓神秀與跟在其身後的眾弟子通過。東西二山之間隔著伊水,早有小舟候在那兒等著渡神秀過去,但神秀在將要登舟時卻突然停下腳步,向我們這邊望來。

我這才發現偌大的伊闕之內,包括在伊水中舟船上的人全都朝神秀拜俯著,隻有我和淩雨波,查憶萍,雯雯四人依然站著,顯得十分顯眼。身邊跪拜在地上的人原來還為淩雨波的仙氣神魂顛倒,這會兒都也斜著眼怒視著這四個對神僧不敬的人。

可神秀卻望著我們笑了,我看見他向我們點了下頭,忙也麵帶微笑向他點下頭,他沒說話,轉身登船去了。

但他身後一個小和尚朝我們跑了過來,跑到我跟前向我道:“神僧請何公子到香山寺一敘?”

何公子?我不記得什麽時候曾與神秀謀過麵啊,他怎麽一眼認出了我來,不會真的是佛法無邊罷?

淩雨波向我笑道:“何公子蒙神僧垂召,快去罷,我們如有緣洛陽再見。”說罷徑自轉身離去。

我心道你乃道門弟子怎麽也講起緣來了?朝她背景喊道:“仙子慢走,咱們後會有期!”然後帶查憶萍和雯雯隨那小僧登上一艘小舟朝香山寺而去。

香山寺後一禪房裏,我帶著二女在神秀對麵的三個蒲團上坐下,“小生有幸蒙大師垂召,不知何事?另外不知大師是如何識得小生的?”

神秀眼含微笑,麵容恬靜怡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向侍立一側的眾弟子道:“你們都下去罷。”待眾弟子依言退出後方道:“有故人曾向我說起過何公子,是以識得。到於請公子來是因老納看公子你魔心太重,功利心太強,有幾句話欲規諫公子。”

我一愣,心裏暗懍,問道:“大師此言何解?”

神秀麵露高深的微笑,說道:“此言何解,公子豈能不知?”他眼中突放神光,仿佛能直射我內心深處的**,我覺得我再無秘密可在這雙神目之下隱瞞。不由一陣顫抖,額頭冷汗滲滲拜伏道:“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雙目一躲開他的雙眼發出的神光,我心裏立即恢複清明,暗暗吃驚,這是什麽功夫?聞所示聞,我已進入第三層次的星陽攝魂竟是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神秀的聲音悠悠響起,“萬物皆空,世間萬象皆由心生,何謂魔,何謂佛,何為仙,何為聖,唯一心而已,但求本心赤誠,即可現真我。”

“本心赤誠?”我喃聲道,聽不懂他這些話是何意,但又覺得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公子能得赤誠二字,足見心中仍有赤子本性,但執此一端,即可免墜入魔道。天下幸甚,蒼生幸甚!”神秀的聲音依然平和安靜。

“多謝神僧指點,此乃魔心,不知功利心何解?”我問道。

“公子此行,心中所求甚多,然世間事不如意者**,還望公子能平淡處之。”

我心裏升起陰影,這老和尚的意思是我今次洛都之行,將不會順利。

“那麽請問大師,如何平淡處之?”我抬起了頭,神秀眼中仍是神光湛然,我卻已經不懼。媽的,也就剛開始趁我不防備的那一下。

“凡事有得必有失,禍福相依,隻要放下執著心即可。”

“弟子明白了!多謝大師教誨。”

“很好,公子身邊這位是查姑娘罷,後山鬆院有幾位故人,公子和查姑娘可能想去見見,你們去罷。這位姑娘再留一會兒,老納還有話對姑娘說。”

我看一眼雯雯,她眼瞼微垂,目無表情。我不知神秀有什麽話要對雯雯說,八成又是什麽魔心魔性了,由著他罷,諒他也無法奈雯雯何。帶了查憶萍告辭離開。

不知那故人是誰,神秀說是我們想見的人就去見見罷。向一小僧問了到鬆院的路徑,出了香山寺,沿一小徑朝後山走去。

路上查憶萍問我和神秀說的話都是什麽意思,她怎麽聽不懂?我笑著說我自己也不大懂,大概是要我心善一點,另外不要把功名利祿看的太重罷。老和尚愛打啞迷,我就陪他打了一會兒。

她笑嗔我一句,“你呀!人家可是得道高僧,你竟如此不敬!”

我微笑著仿佛漫不經心的道:“這位得道高僧的眼睛挺厲害的!看得我心裏不舒服。”看查憶萍一臉迷糊道:“不覺得呀!”我便知神秀那類似我星陽攝魂的神功剛才隻向我一人使了。

前麵小徑開始向下,行到盡頭,便見對麵布滿鬆樹的山坡半山腰處露出一白牆灰簷的低矮院牆來。其間有一圓門,朱漆大門露著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縫隙。

我和查憶萍走進去,但覺眼前一亮,隻見應門一道小飛瀑從高處飛下,注入下麵一個小水池,水池內有一假山,其上有修竹數杆。一小徑繞過水池攀岩而上,隱沒於飛瀑旁的一塊大石之後,小徑兩邊有雜草野花,其間亦夾雜修竹數杆,頗有曲徑通幽之意。

沿小徑而上,到得山頂,便見一片鬆林,小溪即由其中流出。我們沿小徑進入鬆林,行不遠但見數間精致的木屋,屋前有鬆陰下有石桌石凳,正有兩人在對坐下棋,另有兩人站於一邊旁觀。

看見下棋的那兩個人,查憶萍立即熱淚盈眶,激動的喊道:“爹爹!”向前跑去。站著的那兩個人我們不識,但下棋的那兩個卻是查庸生和丁忘憂。

聽見叫聲,四人一起扭頭向我們看來,查庸生笑道:“哦,林生,憶萍你們到了,來看我和丁老下棋。”

丁忘憂和他身邊的那個衣著整潔的文士隻是朝我們微笑一下,便又扭頭到棋局上。另一個看上去不修邊幅的中年人連笑也沒笑,隻是斜眼對我們打量了一下,就又扭過了頭去。

查庸生也回到棋局,不再招呼我們。“爹爹!你、、、、、、”查憶萍走到跟前激動的想和查庸生說話。我拉下她袖子示意她別出聲,看二人下棋。

好不容易一局下完,丁忘憂無耐的歎道:“唉,又輸了!”

查庸生卻大為高興,對另外兩人笑道:“今天的酒錢又由丁老出了。”接著像是突然看到了我們兩個,“哦,林生,憶萍啊,我估摸著你們也該到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丁老你們都認識了,這位是張暄,喜歡給長的好看的女人畫畫。”

他指著那個不修邊幅,拉裏拉嗒,一幅落魄書生樣的中年文士介紹道,那人立即一番白眼,“叫仕女畫,當了幾年草莽怎麽就變得怎麽俗了?”我心道這位就是給《風雲錄》裏《群芳譜》畫插圖的那個畫家了,躬身道:“張先生好!”

張暄隻是像征性的點了點頭。查庸生又指向另一名衣著整潔的文士,此人身姿挺拔,氣蘊風華,儒雅中又透著自然的靈秀,讓人一見即生發感。查庸生介紹說是王維王摩詰,我心道原來是這個名聞天下的詩人兼畫家。我躬身問好,王維比張暄好多了,微笑道:“公子不比多禮。”

查庸生又將我和查憶萍介紹給二人,介紹我除了名字外僅加了一句“琴聖弟子,在揚州花會上和簫仙琴簫合奏的那個。”

王維目露驚異,張暄卻是立即眼睛發亮,“哦,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何同呀,彈一曲聽聽,彈一曲聽聽,揚州花會我沒趕上,不想今天竟有幸見到何公子了,屋裏麵有琴,我給你拿去。”說著不待我答應自向屋裏跑去。

我望向查庸生,他笑道:“難得幾個朋友聚在一起,林生你就為他們彈上一曲。憶萍你和我去打酒,待會兒咱們喝酒。”他轉向丁忘憂道:“丁老快拿錢來,今天多了一個人,要多打一份,多給些。”

從丁忘憂手裏拿到銀子後,帶著查憶萍去了。我知父女是要借此機會說話。便陪著張暄等人彈琴取樂。不久查庸生父女回來,我看到查憶萍眼中隱有淚光,然更多的卻是歡愉。我什麽也沒問,隻是和幾人飲酒下棋,彈琴做賦吟曲取樂。查庸生和丁忘憂沒問外麵江湖上的事,仿佛以前跟本不認識我,我就隻是一個偶然路過琴手,大家一起玩樂而已。

夕陽西下時,我和查憶萍告辭離開,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將到香山寺時,查憶萍問我怎麽不問她和她父親說了什麽。

我歎口氣道:“那是你們父女間的事,我何必要問?”

“那你也不想知道我父親和師公這月餘來的經曆?”她問。

我望著她道:“知道他們現在很好就可以了,你看他們隱居於此山清水秀之地,與王維,張暄此等文人雅士交往,生活的悠悠哉哉,還有什麽可問呢?”

今天我一到鬆園就感覺到了,查丁二人是有意忘記江湖,淡出凡世的功名利祿。江湖上的查先生已經永遠的消失了,月宗也永遠的失去了一位元老,但伊河之畔,香山寺後的鬆園裏卻多了兩個雅士。

這查庸生是進得漂亮,退的瀟灑啊,我將來能如他這樣就好了。

查憶萍笑了,“看到父親這樣我也很高興。”她接著告訴我查庸生被押解回朝廷後,隻是被解除了所有的職務,並未受到什麽處罰。遇到致仕得準的丁忘憂,就一起隱居至此了。那鬆園是朝廷裏一個好友送給他們的。

到得香山寺,雯雯和王武正在寺後門處守候。雯雯告訴我神秀也完成了他三天的講經,已經離開香山寺,雲遊四方去了。還說神秀知道我們今天無法趕到洛陽城了,臨去時已經吩咐香山寺的住持給我們安排了客房留宿。

我心道這神秀倒是為我想的挺周到,洛陽不比揚州,那是國家首府,管理十分嚴格,晚上是要宵禁的。我們現在趕去城門肯定早閉了,就算能進城,天一黑我們也沒辦法找落腳的地方。確是得在這留一晚上。

站於香山寺頂向北遙望伊洛平原,視線盡頭,沉沉暮靄中可見氓山那綿延起伏的山脊。如同伏臥的巨獸,神都洛陽就橫臥於氓山腳下,洛水之上,從這兒已可隱見其巍峨崢嶸的皇都氣勢。

“雯雯,那和尚和你說了些什麽?”我問雯雯。

“奴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好像是在念經罷!”

“哦,那你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嗎?”我問。

“沒有,就覺得他的聲音挺好聽。”雯雯回答。

我盯著雯雯,看了好一會兒,雯雯不知怎麽回事,低頭自我打量了一番,抬頭問我:“公子你看什麽?”

我微笑道:“沒什麽!”轉過了頭。

我心裏知道雯雯的氣質經過這半天已經有所變化,雖很少,但我還是感覺到了。她仍然冰冷,但卻沒有了那絲令人心悸的陰寒。這應該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