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鄭重的點點頭。她的眼中攸的便升起一層水霧,但她仰首長歎一口氣,接著把頭向一邊扭了一下,再回過頭來,眼中多了幾絲血紅,卻已不見淚光,聲音也恢複了平靜,“是否和張昌期英夫人他們有關?”

早在揚州時我就知道他們夫妻情深,她心中這會兒定是傷悲不已,但這個女人顯然有著非常人可比的心誌,她還能控製住自己的傷悲。而且從她這句問話,我知道他們夫妻早知道英夫人等對他們不懷好意,雙方的矛盾早已經很深了,看來賀淑蘭事件隻是將這矛盾突然激化了。

我望著她再次點頭,“原來夫人想到了!”

“告訴我你看到的一切!”她向我低喝道,聲音中有控製不住的悲傷和憤怒。

我在心裏微笑一下,這個女人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我不在意她對我喲喝聲裏那種令人不舒服的命令語氣,目光垂下,望著茶碗,開始向她敘述那晚發生在汴州城的一切。我輕輕的不帶絲毫感情的述說著,手微晃著茶碗,讓其中的熱氣散出。

待我說完後,便將茶碗推到了閻夫人麵前,“夫人先喝碗茶吧!”

閻夫人的雙目中又有淚光在閃,但透過淚光駭人的寒芒射出,她端起碗來一飲而盡,那碗再放到桌上時已碎成數片。她眼望著無人的空處,良久不語。這時一個漢子走了進來,我認出是閻夫人的屬下,他警惕的望我一眼,然後俯首到閻夫人耳旁輕聲說了些什麽。

但他再輕聲,這麽近的距離那能瞞過我的耳朵,隻聽他道:“有很多兗州分舵的人想過來,被我們擋在外麵了,周舵主親自來了,說一定要現在就見夫人您。”這閻夫人果不愧為升仙教的教主夫人,她進來與我會麵時已讓屬下將這個茶樓給封鎖起來了。

閻夫人麵露一絲淒然的冷笑,寒聲道:“讓她再等一會兒,我會接見他的。”

那屬下諾一聲出去了。

閻夫人轉向我,目射寒光,“以何公子你的身手,即使不救我丈夫也可以在事先救走那聖刀門的賀淑蘭的?何公子你好深的心機啊!”

我心裏一驚,這女人情感波動之下竟仍能思維清晰的想到這一點。我麵上露出一絲微笑,“我不是俠士,而且那聖刀門出現在汴州為的是對我嶽家淮幫不利,我為什麽要救她?”

閻夫人冷笑著點頭連說了幾聲好,接著猛的站起身向我道:“公子到城東五裏處的亂墳崗等我,我也許能讓公子得償所願!”她說完後,轉身就走。

我靜坐未動,沉聲道:“閻夫人你自己最好小心,現在這兗州對夫人你比對我更危險。”

將走到門口的閻夫人冷聲道:“有勞公子關心,不過請公子放心,賤妾會留著這條命去見公子的。”說完走到了外麵的陽光裏。

我心下暗歎一口氣,升仙教兗州分舵明顯是已經投向張昌期一方了,不過這閻夫人現在已有準備,她自己武功不俗,又有這麽一眾精銳屬下護持著,應該不會出現什麽危險。但我現在對於能否說動她帶領她這一批屬下去為他丈夫報仇失去了信心,這個女人的思維一直很清晰,她一下子就洞穿了我來向她通報此事的目的。

城外亂墳崗,墳瑩累累,墳丘上的荒草映著斜陽在臨冬的秋風中瑟瑟發抖。我坐在一處石堆上望著兗州城的方向。閻夫人的車隊終於在斜陽中出現了,隻是他的屬下好像比白天少了些,而且,好幾人的身上帶傷。我心中明白,閻夫人的車隊能走出兗州城,出現在這兒是以鮮血和生命為代價的。同時我心裏也慶幸,幸虧我今天趕到兗州,在街上截住了她,讓他們有所準備,否則這一群人現在恐怕就不隻是幾個人的損失了。

我站起身來,看到閻夫人的馬車停了下來,她走下車,招招手,護在他車邊的一名騎士翻身下馬,陪著她向我走來,其它七十餘人則策馬分散到了這個亂墳崗的周圍。

“這位是薛進,與我丈夫一起長大的生死兄弟,冷大叔的弟子。”閻夫人走到我跟前,什麽也沒說,先向我介紹那個三十向許身姿挺拔,黝黑麵龐,目露堅毅的壯年漢子。她的聲音自然而平靜,如同在向一個朋友介紹她的另一個朋友,但她的衣服上沾有血跡。

我不知道她向我介紹此人是什麽意思,禮貌的向那薛進點了點頭。這薛進看來也不明白閻夫人的用意思,疑惑的向閻夫人望了一眼。

閻夫人朝他道:“見過何同何公子!”

薛進眼中攸的閃過精芒,敢情他到現在才知道我的身份。“升仙教龍堂薛進見過何公子!”他向我抱拳朗聲道。

我聽出他話語間的敵意,心中冷笑一聲,望向閻夫人看這女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閻夫人對薛進悠悠道:“我們已經不再是升仙教的人了。”薛進垂下了目光,但仇恨卻從眼角溢了出來。“好了,薛進你先到一邊去,我和何公子談一會兒。”

薛進向閻夫人抱下拳,然後看我一眼,退開去了。

“夫人要回自己的山村了嗎?”未待她開口,我先問道。從她先將薛進介紹給我,接著又支開,我大致猜到了一點這女人的用意。

閻夫人麵露一絲淒然苦笑,長歎一口氣道:“現在不回去還要等到什麽時候,黑叔死了,我五十多名村民死了,冷大叔死了,現在我丈夫也死了,外麵這暄嘩世界還有什麽可留戀的?”

我愣了一下,這女人的心竟就這麽死掉了?想她帶著自己的村民,跟隨自己的丈夫到山外來,滿想著在這繁華塵世中幹一番事業,但現在她身邊的人卻亡去過半,連至親的丈夫也沒了,確會使人心恢意冷。可她丈夫深仇她竟也能這麽輕鬆的放下麽?

閻夫人看到我的神情,苦笑一下,“我這麽做是不是讓何公子你失望了?你應該是想看到我帶著屬下不顧一切的去向為夫複仇吧?”

我微笑一下,吐一口氣道:“是有點失望,不過夫人您能放下夫仇,明智的退回山中,我為您感到欣慰。”我的話語很真誠。

閻夫人淒然一笑,“我那裏是放得下夫仇,我隻是不想讓我帶出來的村民們再為我流血犧牲。他們原本在山中過著與世隔絕,平靜安樂的日子,是我將他們帶到塵世這血雨腥風中的,死的人已經太多。剩下的這些,我必須把他們安全的帶回去。”她的聲音中滿是傷感,望向散落於墳瑩間的屬下的目光也充滿淒迷。現在這個已放下一切,決定回家的閻夫人才是真正的她吧。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她卻猛然回頭向我道:“至於我丈夫的仇,我相信何公子你會代我報的,對嗎?”

她的目光閃閃發亮,我望著她點點頭。她沉聲道:“公子答應我三件事,賤妾必有所報!”

我點頭道:“夫人有什麽事請講!”

“第一,幫我照顧薛進他們十七人,他們是我丈夫的部屬,非我村民,大仇不報,他們是不會跟我回去的,我就將他們交給公子了,想來他們會對公子的大業有所幫助的。”

我點點頭,憑空多出十幾名精幹的部屬,而且他們對升仙教的一切十分熟悉,對我打擊升仙教將十分有利,這件事對我有利無害,我自然是毫不猶豫的答應。

“希望公子善待他們,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第二件事,就是改日公子滅了升仙教,望能找全我丈夫的屍首,讓薛進他們給我送回山村。”

“這個我會記在心上,來日定為夫人辦妥!”我說道。

“第三件事,”她眼中突然射出淩厲的目光,“來日公子斬得那張昌期的人頭,也請讓薛進他們為我送回村裏。”

我再一次點頭答應,閻夫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我,我愣了一下,接過來一看,立即大喜,那裏麵的人名線圖記載方式和查庸生留給我的那本線人名冊差不多,是以我一看即知她交給我是一個線人網。

她解釋道:“這是兩年前摧毀查庸生的線人網後,我仿著查庸生那線人網的模式新建立起來的,一向由我親自負責,教裏僅有我丈夫清楚這張網的存在。送給何公子你了,盡早派人去接收吧。”

“夫人這真是一份大禮啊!”我感歎道。

閻夫人微笑一下,“公子好好利用吧,另外告訴公子一個消息,升仙教真正的幕後操縱者乃是一個被稱為魔門的巨大勢力,何公子最好對這點提防著點,否則可能會吃大虧的。”

我微笑一下,“這個小生心中有數,多謝夫人提醒!”

“那就好,薛進他們一向跟著我丈夫,知道教中很多機密,公子也不妨好好利用一下。好了,相信公子能做到答應賤妾的三件事,賤妾就此告辭。”

“夫人一路好走,保重!”我抱拳做禮說道,“不過希望夫人能先向薛進幾人解釋清楚。”

“我會的,公子放心。哦,對了,我今天得到一個消息,青州那邊前兩天發生騷亂,黑風教竟一改低調作風,大白天公然在鬧市間和居民區對升仙教發動襲擊,雙方連續發生了好幾起火拚,還造成不少平民傷亡,不知這個和何公子你有沒有關係?”閻夫人說完,轉身去了。

我卻是聽得心裏一驚,黑風教那邊已經動手了,而且消息都已經傳到兗州了。黑風教的實力與升仙教相比處於下風,一向隱在暗處低調行事,今番因我之故,大動幹戈的主動出擊,不免要將自己暴露於升仙教的劍鋒之下,崔振聲他們現在的壓力肯定很大。正好閻夫人之事至此已算告一段落,雖未能挑得他們教內發生火拚,但讓閻夫人與他的一眾屬下離開升仙教,徹底挖空了其龍堂,對其實力也是一個大大的消弱,再說還得到了手裏這張升仙教勢力範圍內的線人網,加上熟悉升仙教內部情況的薛進等人,我已經從閻夫人這兒拿到了對升仙教施以封喉一擊的利劍。現在,得趕快趕回洛陽了。

我看見那邊閻夫人正在和薛進幾人交待著什麽,薛進和他身後的十六人一起朝她跪了下來,閻夫人伸手將薛進攙起,然後便拉過一匹馬兒,騰身而上,帶著其它五十幾人策馬奔馳而去。竟將她那輛馬車扔到了這亂墳崗邊。望著遠去的煙塵,我心知這位女中豪傑再也不會出現在江湖上了。

閻夫人一行馬蹄踏起的煙塵消散在夕陽餘輝裏,薛進將目光收回,虎目中隱有亮光,朝我躬身一揖,沉聲道:“隻要何公子你能為我家少主報仇雪恨,我們兄弟幾個的命就是公子你的了!”

我將目光掃過這十七個精壯漢子,他們都正目光精亮的望著我,我攸的提起星陽攝魂,目光直射他們內心,強大的氣勢壓過去,讓他們覺得我可以依賴,可以信任。這群剛剛失去了效忠對象的漢子現在缺的就是一個可以讓他們依賴與信任的主子了。

“閻夫人既然留下了你們,你家少主的仇自然就得由你們親手去報,我要做的隻是幫你們清除複仇路上的障礙,為你們創造複仇的機會。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手刃張昌期的日子不會很遠。”我振聲說道。

薛進緊盯著我,沉聲道:“一言即出!”

我毫不猶豫道:“四馬難追!”

“好,我們相信何公子,現在我們該怎麽辦請公子示下。”薛進問道。

我揮揮道:“先別急,我說過的話我自然會做到,但我知道你們都是願光火會,薛家堡的人,查庸生和很多江湖人都是你們的仇人,可現在你們既然到了我手下辦事,我必須事先提醒你們一點,你們現在仇人隻有張昌期和升仙教,其它陣年舊賬從現在起一筆勾銷,若你們不經我充許而與其它江湖幫會起衝突,那我想閻夫人她也怪不得我不守信諾了。”我帶有幾份凶狠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掃過,話語說的很硬。對這些漢子我不得預先警告到位。

薛進和其它人對望一眼,轉向我道:“公子放心,我們兄弟既然將命交給了公子,自然一切聽公子的吩咐行事,絕不會擅自給公子你惹麻煩的。”

我點頭道好,目光開始柔和起來,“現在你們隨我到洛陽去,路上跟我說說升仙教的內部情況。”

我解下了閻夫人留下的馬車上的馬,一行十八騎便向西疾駛而去。一路上行進的風馳電掣,倒也沒讓升仙教得到組織有效攔截的機會,最多是在一些小鎮上打塵時,受到一些小規模的襲擊,但沒發現什麽像樣的高手,根本對我們造不成威脅。想想升仙教這會兒定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先是汴州出那一檔子事,接著想讓正在青州一帶對付黑風教的虎堂去控製閻夫人和她的龍堂,不想黑風教這會兒又突然發動了明目張膽的襲擊,然後就是閻夫人一群在兗州叛教出走,我可以想像升仙教現在的忙亂,那英夫人的哥哥,虎堂堂主第五明輝這會兒恐怕忙得連教主之位都顧不上座,他們那還顧得上組織像模樣的力量來阻擊我們。它就繼續亂下去吧,最好亂到我布署完畢,對其發動攻擊的那一天。

路上我問了薛進升仙教現在的情況,升仙教自揚州一役铩羽而歸後,失去了冷言和那黑老頭的龍堂實力大大折損,虎堂已成為升仙教的主力。而現在薛澈已死,閻夫人帶領屬下歸山,薛進幾人又反了出來站到我這一邊,升仙教龍虎鹿三堂龍堂已可以除名,而鹿堂,隻是由收編的原地方小幫會組成的雜牌軍,根本不足為慮,所以現在對付升仙教實際上隻是對付一個虎堂。

“虎堂都有那些高手?實力如何?”我在馬上問身邊與並駕齊驅的薛進。

“揚州評書會以前也不怎麽顯他們,就是這幾個月,不知從那兒突然冒出來一群劍術高超的劍手,有六十多個吧,個人間的單打獨鬥,這些劍手絲毫輸於我們兄弟。但這些劍手還在其次,最厲害的是那四個第五明輝不知從那兒找來的老頭,也不知叫什麽名字,第五明輝和虎堂的人都稱四人為長老,按四人的排序分稱為大長老,二長老等,我家少主說四人中大長老和三長老的武功可能不比他差,另外兩個和第五明輝實力差不多,也都足稱得上一品。我家少主傷勢未好那會兒,第五明輝就是靠這四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將黑風教的反攻打了下去,連崔振聲都在三長老手裏受了傷。另外虎堂裏還有一批從江湖上招攬到的那些雜七雜八的高手,像名列《風雲錄》惡人榜,在高手榜裏排名十六位的**揚慶等。”

我哦了一聲,“揚慶真的在升仙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