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之說著哈哈大笑起來,周憬道:“也許今天女小二不舒服請假了,老板隻好自己親自上陣,張大哥你就別在這上麵計較了,咱們是來喝酒,又不是來逛窯子,計較這個讓何大人見笑!想姑娘侍候的話,晚些時候我們把你送的綠柳巷時裏,那兒肯定能把你侍候好。”周憬說著也哈哈大笑起來,祖延慶臉上也擠出一絲笑容,談到女人,男人們總會很融洽的。

我卻隻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到嘴前喝了一口,心裏卻在想著杜老板那奇怪的眼神,好像他認識我,可我不記得我何時接觸過這麽一個人啊?

菜肴陸續上來,張仲之和周憬不斷的勸菜勸酒,我突然想起一事,向張仲之道:“對了,張幫主,你在除夕時送的禮物我收到了,精美之極,賤內們都很喜歡,隻是太貴重了,讓何某心裏非常過意不去。”

“除夕時我送何大人禮物?”張仲之停下筷來臉現迷糊。

我一愣,“怎麽,難道那禮物不是張幫主送的?”

“是不是一個藍色的大方盒子?”張仲之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我。

我點頭道是,張仲之恍然笑道:“原來何大人是說那個呀,那可不是我送的,隻是別人借了我們的名義,並讓我們代送給何大人您的,交給我時就一個盒子,我也沒打開看,裏麵送的是什麽東西張某是一點不知道。”

我大愕,“別人讓你代送的?此人是誰,送我那麽貴重的禮物,我得當麵道謝才是。”

張仲之笑道:“何大人很快就可以見到那個人,他一會兒就會過來。”

“就是我們在等的你那位朋友?”我問。

“是,他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找到我,將禮物交給我,讓我以我的名義送往何大人所居客棧,說是先聯絡一下感情,以後方便結交。”

“哦,這麽說這位朋友我是從未見過的了?”我說著大腦急轉,看來張仲之今晚在等的這位朋友殊不簡單,不會是像祖延慶,周憬這樣的朋友。那人在大年三十那天下午就想到要和我結交,當時連我都不知道我會出任洛陽刑督,所以對方當不是衝著我這個身份來的,那就隻能是衝著我江湖身份了,根據對方所送禮物正合我與我身邊四女生肖,那份禮物隻能是在關玲沈小蝶她們進京後才開始著手準備的,短短三四天裏查出我與四女的關係,並查出四女的生肖,再將匠人做好,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這人對我的關注不會隻是一天兩天的事,否則查憶萍,關玲,沈小蝶的生肖好查,我和雯雯的他從那兒查得的呢,隻能是通過對我的長期觀察推算出來的,這人會是誰呢?

不對,對方通過洛陽幫,還以洛陽幫的名義將禮物送給我,這其中豈不是還含有照顧洛陽幫的意思?可我當時還不是洛陽刑督呢,洛陽幫沒必要巴結我啊?突然我心裏一驚,大年三十那天,丁忘憂進宮見武則天,我自己心裏明白,我能當上這個洛陽刑督,策劃者當然是張柬之姚崇他們,但真正讓朝廷落實這項任命的還是丁忘憂大年三十那天進的那趟宮,大年三十下午,我任洛陽刑督的事已經定下來了,我不知道不等於別人不知道,這個送禮之人的消息好靈通啊!

嗯,長期關注我,並且消息靈通,能快速得到宮裏的消息,這樣的人可不多,張仲之所等之人絕非等閑之輩。

“何大人是絕對想不到此人是誰的,不過請恕我現在保密,反正晚一會兒何大人自然會見到的。”張仲之笑道。

我微笑一下,不置可否,由著他保密。其實有理由關注我,而且能那麽快的從宮中得到第一手的消息,這樣的人屈指數來也就那麽幾個,剛才張仲之又叫了一聲王大哥,讓我開始從在腦子裏從所知道的可能人選中尋找姓王的人。

但我還有想到,便覺一陣涼風拂體,門簾掀開來,進來的是一個三十幾歲,麵相俊朗的男子,我一掀開簾子便爽朗的哈哈大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薛某讓各位久等了。”

張仲之站起身來,大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來來,何大人,我給你介紹,這位就是大年三十那天下午托我給你送上你說那貴重禮物的人,當朝駙馬都尉,太子殿下長女宜都公主的夫婿王同皎王大人。”接著又指著我向王同皎道:“王大哥,這位就是你想要結識的洛陽刑督何同何大人。”

我心裏一驚,忙做揖道:“何同見過駙馬大人!”

王同皎也微笑做揖道:“見過何大人,對何大人王某也是聞名已久,早就想結識了,不隻是結識做為洛陽刑督的何大人,更是結識本來的何公子。”

“不敢當,下官對駙馬大人也是聞名已久,還未謝過駙馬大人除夕之夜的禮物,真是太貴重了,實在讓下官心裏過意不去。”我說著,心裏卻道竟是此人,如此就難怪他消息會那麽靈通了,通過他嶽父嶽母,宮裏的很多消息自然能很快傳入他耳內,但他為什麽會關注我呢?說真的,我剛才遍數可能的人選,懷疑的對像主要集中到了跟太平公主有關的人身上,身為月宗弟子的她才有關注我的理由。沒想到卻是當今太子的女婿。看他與張仲之熟悉的樣子,原來洛陽幫能在京師這天子腳下立住腳,是由他這個駙馬支持的了,他一朝駙馬為什麽要結交張仲之這樣的人?我心裏瞬間閃過無數個疑問。

“些許心意,有何過意不去的,喝了今晚這頓酒,咱們就是朋友了,以後可能有很多方麵都要何公子關照呢?”王同皎笑道。

我注意到他說到關照時用的是何公子這個稱呼,不過也是,以他駙馬身分,我這個洛陽刑督自然無力關照他,他所謂關照的意思自然想結納做為查庸生接班人的何公子。既然他有理由結交張仲之,那結交做為江湖人的何公子當是為了同樣的理由,隻是不知這理由是什麽?

“坐,坐,大家坐下說話!”張仲之笑著招呼大家重新坐下。

王同皎看來與祖延慶,周憬等也都是早已認識的,兩人向其問好時,都是很隨意的點頭微笑回禮。我想從王同皎的言談中查探他結交張仲之,及熬費心機結識我的原因,但他言語間隻是表達與我結交為友的心願,而會有這個心願的原因是對江湖火熱生活的好奇,他毫不隱諱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身份,而且直言就是為了這個才一心想結識我,不斷的向我問些江湖上的人和故事,還一臉向往的轉頭對張仲之道:“聽聽,仲之,人家何公子說的那個才叫江湖,那圈子裏的人才是真正的草莽英雄,你那洛陽幫整天就在洛陽城裏混,跟人家外麵的黑風教,淮幫什麽的比起來整一個市井無賴大組合嗎?”

張仲之大笑著點頭,“要不這樣我也當不上幫主啊,唉,洛陽咋就沒有何大人說的那種大江湖幫會呢,否則我肯定帶所有兄弟全加入進去,過過那真正的刀口舔血的日子。”他說著表現出與王同皎一樣的一臉的向望。

我心裏暗道身邊這位駙馬爺不會就是因為舒服日子過得膩味,向往外麵江湖上那種火與血的生活才先與張仲之結交,現在又要與我結交吧。暗暗使上點星陽攝魂,觀察二人眼睛,立即看出張仲之的向往是真向往,而王同皎那向往的眼神背後還有別的東西。可我卻無法觀察出那到底是什麽。

“張幫主你說笑了,這洛陽天子腳下,查先生是早已劃為禁區了的,豈容那些成熟的江湖大幫會將勢力伸進來,以升仙教之囂張尚且不敢違犯此禁,何況其它幫會!”我說道,“不過王駙馬你說洛陽幫是市井無賴大組合,可就不免太貶低洛陽幫了,當初洛陽幫能在金吾都找不到的情況下,迅速將小羊同的位置找出來,這就不是什麽市井無賴能做出來的啊。”

張仲之立即大為同意的點頭,王同皎卻對我笑道:“如此說來,洛陽幫也算是一個成熟的江湖幫會了,那這豈不是違了查先生的禁,何大人你不會要將他們鏟除吧?”

我哈哈大笑道:“那當然不會,查先生是查先生,何某是何某。而且事物即已存在,總有它的道理,我豈能拘泥於查先生時代一個不成文的的規矩?洛陽幫隻要不給我的刑督府找麻煩,本官就絕不幹涉張幫主的事。”

我看見周憬好像鬆了一口氣,張仲之卻是愣了一下,才哈哈大笑著道:“豈敢,豈敢!”

我心裏冷笑,什麽豈敢,今天篩出去的那些刑督衙役應募者,裏麵肯定少不了你洛陽幫的人。

祖延慶一直保持沉默,周憬隻偶而插句話,主要說話的是我和王同皎,張仲之,但宴會的氣氛還是相當歡洽。

酒席將殘,王同皎問我們吃完飯後有什麽安排?張仲之和周憬沒答話,我說回家,祖延慶也說回家,王同皎便提議說去綠柳巷聽曲兒,“一年裏可是難得這麽幾天金吾不禁夜的,回去那麽早幹嗎?到家裏也就睡覺,沒什麽意思,還不如一起去聽曲兒,熱熱鬧鬧的多好玩。”

我想起客棧裏現在已經躺在**的四女,心道,睡覺怎麽會沒意思呢?是你駙馬爺覺得沒意思吧!“駙馬府上難道就沒有自己的歌舞伎?”我問道。身份到了他這步程度,府上一般總會養一批藝人的,就算不喜歡也得充充麵子。就像丁忘憂,為刺史時便讓李夫人給他訓了一批歌舞伎,但自己並不感興趣,隻在大的宴會上拿出來裝點一下門麵,一辭官就全解散了。

果然王同皎道:“有倒是也有一批,可也早聽膩看膩了,聽說綠柳巷近日來了個叫靈靈的姑娘,一幅嗓音可賽百靈鳥,其歌技據說已接近揚州歌仙紅玉的水平。何大人,咱們一起去見識一下罷?”

我覺得靈靈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了,還沒想好是否答應王同皎,便聽得張仲之道:“王大哥,何大人你們要隻是想聽曲,何必到綠柳巷,直接派人將那個叫靈靈的叫來就行了,這麽溫暖的炕,這麽好的火爐,還有這麽好的米酒,咱們就在這兒邊喝邊聽豈不更好?”

王同皎疑問道:“能嗎?這位靈兒姑娘可不比一般青樓女子,那是有身份的,曾參加揚州花會,與簫仙,琴仙,歌仙同台競技爭花魁,雖爭不過名聞天下的四仙,卻也是打入了前十的,你能請得動嗎?”

聽得王同皎這麽一說,我突然就想起這個靈靈是誰了,揚州花會上,有個小女孩不用樂器伴奏,亦不要人伴舞,全憑自己出穀黃鸝般的清唱殺進了前十名,我當時帶謝錦婕前往花會,除了簫仙等三仙,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叫靈兒的女孩了。聽得是要聽她唱曲,我也不由心動。

“在別的地方我可能請不動,但在洛陽我肯定請得動。”張仲之酒喝得多,舌頭都已經有點大了,說完後立即揚聲叫店家,又是那個躬著身的杜老板走了進來,“去,到綠柳巷把一個叫靈靈的姑娘給老子請來,我王大哥和何大人想聽她唱曲。”

祖延慶和周憬不語,我和王同皎亦不語,等於默認了帶點醉態的張仲之的話。杜老板微抬起頭,在我們幾人臉上掃了一眼,最後深深的望了我一眼,然後便點頭道聲是,躬身退了出去。

令我們驚訝的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就把那個靈兒帶到了我們麵前,雖然時隔半年,但這小姑娘的樣貌與在揚州時見到的沒有一點變化,依然是那樣的靈秀,如盛夏時節山穀中的一汪清泉。跟在她身邊的尚有一老嫗,進屋後,她上前一步向眾人一環揖做了禮,然後便道:“感謝各位大爺看得起我家靈兒,想聽什麽曲可以點來,由我家靈兒唱給各位大爺。”

我皺下眉頭,因為這老太婆的聲音我感覺耳熟好像聽過,稍一思索便想起我是在那兒聽過她的聲音了。那日在揚州花會上,我從丁忘憂刺史坐駕三層樓船的高台上給這站於下麵一遊湖小船上的個靈兒扔絲帶,因怕湖上夜風將絲帶吹落湖中,遂擲出時在絲帶上注入了星陽功,而且做的讓普通人看不出來,但當時靈靈所在船隻船艙內卻傳出一聲“好功夫!”的喝采,那晚的花會因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我也就沒顧上查那個看出我使了功夫並喝采的人是誰,再後來這個靈兒就離開揚州了。現在一想,那發聲的可不正是眼前老嫗。

看這老嫗雖外表看起來躬腰駝背,白發蒼蒼,雙腿站不穩似的微微顫抖,但目光清亮,聲音也不顯老態,我便知道眼前老嫗是身懷不俗武功的。看她望向我的目光微帶笑意,知她沒打算瞞過我的眼睛,便也在眼神裏傳出一絲笑意,算是告訴她我已經認出她了,她接觸到我這個眼神,便將目光移開了。

我又看看杜老板,心裏升起一個感覺,他和這個老嫗是認識的,他們有意和我發生正式接觸,隻是還不知他們都是什麽人。

張仲之,王同皎等都在欣賞這靈靈身上的那份靈秀,便沒答理老嫗,王同皎朝靈靈開口道:“你就是在揚州花會上進入了前十名的那個小百靈靈兒姑娘?嗯,名字倒是與這幅樣貌很配,清靈毓秀。”

靈靈向這邊躬身一福道:“謝大爺誇獎!”聲音清脆之極。

“好,確是好嗓子,何大人你看呢?”王同皎扭頭問我。

我微笑道:“這靈靈姑娘我在揚州花會上見過的,也聽過她的歌,駙馬聽了後就該知什麽叫出穀黃鸝。知道大家為什麽給她一個小百靈的稱號。”

“哦,忘了何大人是從揚州來的,花會那會兒可不正在揚州。好,那就請靈靈姑娘快唱一曲來聽聽吧。”他對我說了一聲,轉向了靈靈。

老嫗再次問出她的問題,“幾位大人想聽什麽歌?”

張仲之不耐煩道:“撿最拿手,最好聽的唱來就是。”

老嫗微笑一下退到門邊,那杜老板也站在門邊,靈靈上前一步,也不做勢,張嘴便唱開來,這清唱可不正是她最拿手的,我注意一聽,竟是她在揚州花會最後一輪角逐時在湖心高台上唱的那一首。嗓音不變,但在歌喉的婉轉技巧方麵似比在揚州時有了進步。在坐眾人無論是懂點音律的王同皎,祖延慶還是不懂音律的張仲之,周憬,皆麵露欣然,顯是受她美妙歌聲所感染。

一曲即畢,我帶頭拍手叫好,其它四人跟著叫好,王同皎從懷裏掏出一大錠銀子便扔給了那老嫗,“確是好嗓子,不愧小百靈之稱,隻是這首曲子格調失於低靡,靈靈姑娘可會唱《英王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