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賢古這時道:“好啦,一家人就別說這些客氣話了。那武氏此番不能將我和錦勝從你身邊移開,下麵恐怕就會設法將你弄出揚州了,要不他們不好對付你,最大的可能是宣你入京,你隻管學你大哥將一切往我身上推,就說我病榻前離不開你和錦婕,量他們也無法將你奈何。我和你大哥也就能幫你擋擋這些從官麵上來的明槍暗箭,其它的還要靠林生你自己。”

“小婿明白!”我說道。

謝賢古望我一眼,繼續說道:“武氏雖掌得朝廷大權,但其民心早失,隻要運做得當,以林生你的人脈和能力,扳倒他並不難。我不知道林生你與武氏之間的仇怨有多深,但我想這件事你還是盡快設法解決,不要拖得太久了。”

我點點頭,心中已勾勒出對付武氏的大致計劃。

雯雯和王武在第三天回到蝶園,他們倒是趕在武氏爪牙之前及時找到了張柬之,但卻沒能救得了張柬之的性命。“張大人在京城天牢裏受過大刑,身帶重傷一路顛波,再加上年事已高,我和王叔在嘉州驛館找到他時,他已生命式微,一天後就去世了。”查憶萍向我匯報道。

我歎口氣,腦海裏現出政變那晚張柬之在武皇威壓下泣血苦諫的錚錚風骨,現在距神龍政變不過一年,五大神龍功臣即相繼慘死,想及與五王共事,一起發動政變那段經曆,我心裏不由得升起一股濃濃傷感之情。

接下來幾天,得到五王之死消息的葉先生從蘇州南宮家回到蝶園,李叔和李嬸被從常州召回,連趙叔也被從金礦上叫了回來。平時多半星主衛隊成員都是隨老李住在城南蝴蝶居及附近的另一所別院裏的,住在蝶園的僅有二十幾個人,充做護院。現在被我全部召入蝶園,在老李等人的布置下分成三組晝夜輪值,維護蝶園的安全。搬倒武氏之前,我要將我所有的力量收縮到身邊,誰也不能保證武氏會不會調集人馬用江湖手段對我蝶園下黑手。蝶園外邊,紅粉書院、明月樓和沈家加強了對揚州城方方麵麵的監控,保證任何進入揚州城來的可疑人員都逃不出我的視線,查憶萍則盯緊了江湖上的風吹草動。

其間我還帶著蕭遠蘭在沈嘯天的陪同下到嘉興拜訪了萬財的老子,萬家家主萬山,四人在萬家密室進行了一番密談。結果是萬家加大了在莫何貨棧中的投資,分得了更大的利益。但我卻得到了一個保證,那就是在必要的情況下,萬家會在名義上接手莫何貨棧,代我和莫提馬合作,維持它的運轉,但實際上莫何貨棧仍是我的,屬於我的那份利潤仍要在暗中交給我。這樣通過萬家將我資金來源轉入暗處,免得被武氏動用官府力量給我斷了。

但要保住這個資金來源,另一方麵也不得不考慮到,那就是別讓人趁武氏對付我之機將西域商路給搶走了。早在蝶園防務剛剛部署完時,雯雯和老李就在我授意下改易容貌裝束,秘潛出城北上汾州了。和萬家密談後不到兩天,震驚朝野的汾州宋家滅門慘案傳到江南。聰明如萬家者自然能聯想到一點這樁慘案的內幕,而我此舉本來就有對他萬家的威懾意味在內。

當然這件事我是做的十分隱秘的,除了做為執行者的雯雯和老李,僅有我和查憶萍兩人知道,因為是我們兩人一起謀劃的。其它人包括葉先生我都沒有告訴。

查憶萍將消息帶回蝶園的下午,我和崔夢心,葉先生正在一起說話,聽到查憶萍有意無意的強調出官府懷疑是馬賊所為,正在尋找緝拿凶手,我心裏長舒一口氣,知道雯雯和老李這件事做的很成功。葉先生剛一聽查憶萍說完,就對我露出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容,崔夢心微微思索了一下,也將目光望我,我心下明白瞞不過兩人。向崔夢心道:“夢心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上我們去迎接父親。”

崔夢心看我和查憶萍一眼,點下頭離開了。葉先生接著也離去。

“我們做的是不是有些過了?”廳裏隻剩下我和查憶萍兩人時,她看上去有些於心不忍,猶猶疑疑的向我問道。

我歎口氣,“這事是有傷天和,但當前形勢卻是不得不做。以前我可以放過對我心懷恨意的宋家,那是因為自信他在我手心裏翻不出什麽浪花來,但現在我們麵臨強敵,就無法再容許他在一邊虎視眈眈了。”

“我還是擔心這個結果會不會激反了鐵騎連,他們和宋家畢竟是世交。”查憶萍擔心道。

我微笑搖頭,“不用擔心這個,有我和唐休憬唐老將軍的交情擺在那兒,給他鐵騎連一個天膽他也不敢和我做對。因為他鐵騎連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大唐邊軍的外圍附屬,靠他來為軍隊補充戰馬,否則軍方怎麽會容忍他擁有數百裝備精良的黑甲鐵騎?”

查憶萍點點頭,“這倒也是!”

“另外,鐵騎連和宋家的交情沒有我們以前認為的那樣深,他們之間最多隻是因為那條西域商路而來的利益之交,否則史元幹不會那麽反對他兒子和宋家小姐的來往。自那條商路被我們占據之後,鐵騎連和宋家已失去共同利益這個兩家交情的基礎,倒是我們在得到商路後並沒有虧待他鐵騎連,他們從我們這兒得到的並不比以前他們從宋家那兒得到的少,所以現在與鐵騎連有共同利益的不是宋家,而是我們的莫何貨棧。”說到這兒我語氣一轉,沉聲道:“宋家已滅,再加上萬家的幫忙,遠蘭商場上那一塊我可以放心了。下一個就該輪到青龍會,我不想在對付來自朝廷的強敵時,還有這麽一隻江湖巨鱷在背後盯著我,隨時可能上來咬我一口。洞庭那邊的情況怎麽樣了?”

查憶萍道:“我正要跟你說這事,根據這些天來的消息,青龍會自那嶽州分堂堂主被殺後就不斷收縮自己的勢力,原本分散各地的精銳全都調回了洞庭,並加強了夜間君山周圍湖麵的巡邏。看來他們已有所防備。”

我點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還有,位列絕品宗師榜第四位,歸隱多年的龍三先生再次在君山公開場合露麵。”查憶萍道。

我冷笑一聲,“危急關頭,袁氏父子還是搬出了他們這位大靠山,隻是不知這位龍三先生的劍是否犀利如昔?”

“另外,我們安插在君山的線人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四天前的深夜,有一批陌生人到了君山,袁氏父子親自迎接,執禮甚恭,但這些陌生人在進入其總部後就再沒在君山出現過。”查憶萍繼續道。

我一怔,望向查憶萍,“陌生人?”

“可能是青龍會從其它方麵請來的外援。”查憶萍道。

“外援?你是說武氏月宗的人?”我凝思道,現在天下間能給青龍會提供援助的也隻有武氏了。

查憶萍點點頭。

我的心一下子凝重起來,沉思著在廳裏來踱了幾個來回,攸的站定向查憶萍道:“拿洞庭君山青龍會的布防圖來,我們再推敲一下這個計劃!”

“雖然淮幫和黑風教抽不出精銳來參加這個行動,但以蝶園和沈家的力量也足以勝任這次斬龍計劃。相公你帶雯雯,雨波,崔教主,關幫主,還有沈伯伯先潛入其總部,我們和李老帶領星主衛隊和沈家精銳從外向裏麵攻。隻要你們在其部製造出混亂,我們這邊應該可以避開他們水上的防線,直接登島做戰,到時裏應外合,完全可以一夜蕩平君山。”查憶萍指著洞庭湖君山青龍會的布防圖跟我說道。

我凝眉沉思一會兒,斬釘截鐵的說道:“斬龍計劃取消!”

查憶萍一愣,“雖然那批陌生人出乎我們意料,但他們隻有十幾個人,就算個個都是上三榜級的高手,應該也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啊!”

我搖搖頭,“倒不是怕這十幾個人,而是因為這十幾個人的到來意味著我們的計劃已經被人家洞察先機了,對方既已算定我們會對青龍會下手,到時候在君山等待我們的就不定是什麽場麵了,最怕洞庭水師也參與進來,那樣的話不禁我們的斬龍計劃無法成功,甚至可能落下讓武氏對付我的把柄。要知道青龍會並無大錯,我們這次斬龍計劃可以說是師出無名,不像對付升仙教和荷花教時,名正言順,背後又有官府支持,可以放手大幹。而我最怕的是對方會趁我們打青龍會時揚州空虛,對蝶園及沈家不利”

查憶萍思索著點點頭,“相公考慮的是,可關幫主關堂主現已在大發車行,崔教主今晚也該到了。”

“那就秘密的來,仍秘密的去吧,正好可以將現在的形勢給他們好好解釋一下,讓他們提防武氏對他們下手。”我說道。

是夜,崔振聲乘一小舟秘密進入揚州,我和崔夢心將他迎著,帶往淮幫大發車行,關雄,關威,沈嘯天,查憶萍四人已候在那兒,密談一個多時辰後,關氏兄弟和崔振聲連夜離開了揚州。幾人來去間行跡詭秘,因著朝廷政局變動而再次暗潮洶湧的江湖並不知道在這個夜晚江湖幾大巨頭曾於揚州秘會。

朝廷裏的反應一如謝賢古所料,在宣謝氏父親入京不可後,又下了一道聖旨,對我一年前的擁立這功大大嘉獎了一番,然後給謝錦婕,蕭遠蘭兩女每人一個五品誥命的身份,在長安賜布衣候府一座,宣我攜全家入京伴駕。我依先前謝賢古所授,上書稱要陪錦婕在謝賢古榻前盡孝,以孝道將朝廷的調命給擋了回去。不久就得到消息,武氏一黨的侍禦史冉祖雍上本參我不聽聖令,目我君上,但此事最終卻是不了了之,我也弄不清楚是韋後或安樂公主暗中幫了我的忙,還是上官婉兒扣壓了這份奏折,她現在如武周故,掌管朝廷一切文書。

陽春,朝廷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將朝野間方方麵麵的目光全吸引了過去。駙馬王同皎與武當丞周憬夥同洛陽人張仲之,祖延慶潛結死士,秘謀行刺三思,事泄被捕,四人不久即被腰斬於長安東市。長安街肆間傳言,三思欲窮追其黨,重施武周時酷吏之政,一時間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延慶他怎麽會參與到這樣的事裏,糊塗啊!”得到消息後,葉先生痛心道。這周延慶乃安碧瑤母親侍婢月兒的丈夫,葉先生曾經指點周延慶武功,在他離開安碧瑤母女後,母女二人在洛陽綠柳巷曾得周延慶多方照應。

我思索道:“祖大哥可能是因為洛陽幫幫主張仲之的關係參與進來的吧,他是一個重義氣的人。張仲之則是駙馬王同皎的至交。”這些人我在洛陽時都有相當不錯的交往,不想這麽快就死於非命。

“唉,碧瑤還不知道這件事,她肯定會很傷心,她畢竟與延慶夫婦多年相依為命。林生你告訴他這件事後,好好開解開解她吧。”葉先生歎口氣道。

我點點頭道:“我會安慰碧瑤的!”接著憂慮道:“現在我最擔心的是這件的餘波,唉,怎麽在這麽一個檔口弄出這麽一件事,讓我毫無準備啊!”

葉先生望向我,“林生你是擔心這件事波及到你?”

“武三思要是拿這件事做文章,少不得要把我牽涉進去,肯定不會讓我在一邊閑著。我現在考慮的是這件事裏,韋後處於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宜寧公主雖不如安樂公主那麽受寵,卻畢竟也是她的親生女兒,宜寧公主不可能不到中宗和韋後那兒為自己的丈夫求情。而且根據我的印象,駙馬王同皎應該屬於韋後的心腹,神龍政變時韋後就是靠他與朝臣集團聯係的。”我凝思道。

葉先生目光一亮,“林生你是懷疑韋氏後族與武氏權臣之間的鬥爭已經開始了?”

我點點頭,“有這個懷疑,不過現在韋氏還沒有在外朝培植起自己的勢力,還得仰仗武氏來控製外朝,似乎又不可能做出這等魯莽之事?”

葉先生道:“那這件事唯一的解釋就是王同皎自己擅自行動,嗯,這種可能性應該很大,他與張柬之等五王一起完成的神龍政變,與五王交情非情,這番五王慘死,心中焉能不生悲憤之情,而且那關於武三思與韋後通奸的謠言在朝野間傳的沸沸揚揚,中宗昏庸,對自己戴沒戴綠帽子渾然不覺,他這個駙馬恐怕沒法對這件事泰然以處吧?”

我不想葉先生說出這種諷刺皇室的話來,微笑一下道:“王同皎這個駙馬身上有些草莽之氣,以他的性格,經曆這番五王之變,確是會頭腦發熱,做出這種刺客之行來。這管怎樣,這件事已經發生了,武三思肯定會借這件事清除異已,我自然是跑不掉的,但朝廷裏其它非武氏一係的大臣恐怕也都有得受,而我想韋後是絕不會心甘情願的看著自己家族剛在朝廷裏培植起的一點勢力被武三思借這事給清理掉吧?否則她明宗要控製朝廷豈非永遠都得信賴武氏月宗?而武三思狼子野心,勢力膨漲到一定程度,難保他不向韋氏甚至李氏皇室發難,韋後對這些不得不防。所以因著王同皎這次失敗的刺客之行,韋武兩家,明月二宗恐怕要提前決裂了。”我說著眼裏射出寒芒。

“那也就是說我們的機會到了?”查憶萍道,她知道我早已定下的聯韋除武戰略。

葉先生麵色凝重,“現在這些還都是推測,林生你還是先別輕舉妄動。”

我苦笑一下,“我也想等著看看事情下一步的發展,再定居止,但我就怕武氏不會答應啊。不日內朝廷就又會有聖旨到蝶園,到時候再看吧。”

先到蝶園的不是朝廷的聖旨,而是來自不同方麵的三位秘使,他們幾乎是同時到達蝶園,還好在前園負責迎客的阿光機靈,沒讓三人照麵,否則三人有可能互相認識,因為他們都來自京城。我分別接見了三人,三人說的話做的事也幾乎一模一樣,都是遞上一封封著印泥的密信,說聲“我家主人讓小人將這個交給候爺本人”。然後一刻不停,立即就告辭了。

第一封密信來自安樂公主,稱他公公可能借近日刺客之事對我不利,讓我早做準備,小心應對,又說她會設法求她父皇母後幫我,讓我不要過於擔心。我歎口氣,心道我雖不喜這個公主,但她對我卻也算得上有情有義。隻是從她這封信裏除了知道武三思要對我不利外,實在看不出別的有用信息了,找不到我最想了解的關於韋氏家族近來的動態。安樂應該不會故意對我隱瞞這方麵的信息,她也沒這個心機,隻能解釋為韋後對這件事保持了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