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封密信來自上官婉兒,內容和安樂的差不多,“、、、、因近日刺客事,朝國有人言君亦參與其中,現局勢對君不利,多加小心!、、、、”等。也沒有提及我最想知道的韋後及韋氏家族對這次刺殺事件的反應。

第三封密信來自太平公主,很簡短,隻有四個字,“局危,速隱!”但這四個字筆畫間如劍似戈,殺氣森然,讓我心裏不由得升起一陣寒意。不知道太平公主都知道了些什麽,相對安樂公主和上官婉兒來說,她這個長公主離權呼旋渦最遠,應該是知道的最少的,但相對於前兩封信來說,她這四個字卻讓我增添了一份份外的沉重。

“難道局勢真的已經險惡到我必須歸隱的地步了嗎?”我拿著這殺氣森然的四個字,喃聲說道。歸隱?不到迫不得已的最後關頭,我是絕對不會走這一步的,因為這幾乎等於認輸。

不久,張說也通過淮幫轉來一封信,告訴我我已被朝廷懷疑與王同皎等有牽連,提醒我這是武三思對付我的手段,讓我小心應對。收到張說信的第二天,謝錦勝就陪著朝廷欽差帶著聖旨到了蝶園,同來的還有一百名身著鮮明鎧甲的千牛衛。

聖旨裏倒也沒有將我定為罪人,隻是說有人參奏我與王同皎、仲之等逆黨有牽連,要求我上京協助審查。這位欽差大人看來是軍伍出身,身材魁梧,一身黑色鎧甲,麵龐粗獷黝黑,宣讀聖旨時一臉莊嚴,聲音洪亮有力。但一收起聖旨卻立即換上一幅和善笑容,對我和謝錦勝微笑道:“謝大人,何候爺,卑將北門李思衝。來之前我家義父北門李大統領告訴我說,何候爺你曾與他老人家共事,還說何候爺你大人大量,是不會為難卑將的。”

“哦,原來李將軍是李多祚將軍的義子,那確是故交了。”我接過聖旨後微笑道。我心裏明白這個欽差大人的意思,他應該是明白我在揚州的勢力,又顧忌我的草莽身份,怕我暴起發難,讓他這欽差交不了差,隻憑他這一百個千牛衛,我若決意和朝廷決裂,硬是不肯和他上京,他們還真帶不走我。所以他一宣完聖旨,先攀交情,免得我為難他。但我現在還沒打算躲入深山老林,所以沒想過和朝廷徹底決裂,倒是他多慮了。

“是,是,義父他老人家常提起你呢,還特別交待我們不可對候爺無禮。其實也就是那幫侍禦史吃飽了沒事幹,亂參人,何候爺您怎麽能和刺客逆黨有牽連呢?到朝廷澄清一下,就沒事了。”李思衝笑道。

真沒想到就他看上去一身硬漢氣概,實際上卻是這般八麵玲瓏。不過他既然是李多祚的義子的身份,自不可能是武氏黨徒,因為李多祚的為人和身份地位絕不可能仰於武氏鼻息之下。他又這般執禮甚恭,沒有絲毫欽差架子,我不由得對他升起一些好感。微微一笑道:“多謝欽差大人了,請欽差大人在揚州逗留一晚,明天我就隨大人啟程赴京如何?”

“好,好,按候爺意思就是!”李思衝忙點頭道。

“你真的決定上京了?我心裏怎麽總有不妥的感覺?”送走欽差李思衝和謝錦勝後,葉先生向我問道。

我苦笑一下,“現在不去也不行啊,無論是福是禍都要去闖一闖才能知道。”

葉先生聽我此說,臉上露出鼓勵的微笑,“這次應該是你出道以來遇到的最大的難關,好好應對,隻要渡過了這個難關,以後的路應該就好走了。”

“我明白,這次我還是隻帶雯雯一個人去,局勢不明人多了也沒用,隻我和雯雯兩人,來去由心反而方便!蝶園這邊就勞煩先生和李老你們多加照拂了。唉,錦婕就快要臨盆了,到時候我恐怕不能伴在她身邊。”我長歎道。

是夜,謝錦婕的臥室裏,燈火在粉色的燈罩內一跳一跳的,讓屋裏的光線也多出一份搖曳。謝錦婕正在床前為我收拾北上的行囊囊,腹部高高隆起的她行動已經十分不便,動作便顯得吃力而笨拙。

“放在那兒,讓阿碧來收拾吧!”我說道。

“不,還是我自己來吧!”謝錦婕沒有回頭。

我微歎一口氣,走上前環擁住她坐到了床沿上,一隻手撫摸著她鼓起的小腹,那裏麵有一個小生命在律動。“唉,這一去至少得月餘,恐怕是無法看到小寶寶的出生了,真是有些對不住你們母子了。”

謝錦婕靠在我肩頭,微笑一下,“相公那兒的話,勇彥出生時,你不也不在夢心身邊麽?男兒誌在四方,怎能天天伴在我們這些婦人身邊?”

“你能理解為夫就好!”我緊了緊擁住她的手臂,說道。

謝錦婕卻垂下了頭,“隻是你一定要安全回來啊,我們,都會天天想著你的。”聲音已帶哽咽。剛才晚飯時,其它諸女對我的此番遠行都滿是擔憂與不舍,連淩雨波眼睛裏都透出憂慮之色,關玲和沈小蝶更是差點沒哭出來,讓氣氛沉悶之極,唯有謝錦婕保持著從容淡定,幫我勸慰諸女。直到現在流露出她自己的感情。

我心裏湧起陣陣暖流,握住她的玉手,沉聲道:“放心吧,怎麽舍得舍下你們不管呢,事情一完,我立即就趕回來。”

“嗯!”謝錦婕微微點了下頭,便將臉貼在了我胸膛上。我抱著她,就那麽靜靜的抱著,房間裏一時間好一段靜默,卻有一股親情在柔柔的流動。我們的孩子就快要出生了,我她之間除了愛情,更多出一份血緣親情。

良久,謝錦婕從我懷裏抬起頭來,展顏一笑道:“看我們這是在幹嗎呢?好了,我還得幫你收拾東西,你明天就要離開,現在趕快到憶萍她們各房看看吧,她們肯定都等著你呢。”

我點點頭,站起身道:“那好,我去看看小雪和勇彥,你行動不便,還是叫阿碧進來收拾吧。”

謝錦婕也站起身來,將我往外推著笑道:“你去吧,這些不用你管!”

走到門口,我又回過頭來,望著她微笑道:“待會兒,我還回來,今晚我想在這兒過。”自她因為有孕在身不便**後,我便很少在她房裏過夜了,但今晚,我卻想擁著她入睡。

謝錦婕微愣一下,接著臉上露出微笑,“隨你吧!”轉過了身。我起步向關玲和小蝶的院子走去。

分別看望過關玲,沈小蝶,蕭遠蘭,安碧瑤母女和崔夢心母子以及紅玉,來到查憶萍房裏時,發現淩雨波竟然也在這兒。我微笑道:“雨波怎麽在這兒?”

查憶萍站起身來微笑道:“哦,晚飯後雨波過來和我說說話。你明天就要走了,怎麽不在大姐那兒?”

“哦,我來看看你們,雨波在正好,我也正想去找你呢。”我說著。

查憶萍這時笑道:“相公你不知道,雨波剛才跟我客氣呢,說有什麽事讓我盡管吩咐她去做呢!”

我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查憶萍話裏的意思,拉起兩女的玉手感動道:“唉,真難為你們了。”淩雨波平時很少到其它諸女房裏串門的,最多也就是到安碧瑤,謝錦婕那兒坐坐。印象裏她這好像是第一次到查憶萍房裏來。我明白她今晚的苦心,她是心裏明白蝶園現在到了一個危急關頭,怕我走後,打理外務的查憶萍因顧忌她以往九天仙子的身份不好意思指使她,耽誤正事,所以過來和查憶萍拉拉家長,讓查憶萍隻管指使她。她婚後這一段時間,和師門關係緩解,慈心通靈再無一絲掛礙,全身心的參詳司馬承禎留下的那份武學手稿,武功精進神速,已隱隱超出了我和雯雯,成為蝶園第一高手。我和雯雯離開後,她就是守護蝶園的一把利劍。

“雨波,眾姐妹中,你武功最好,你要配合憶萍好好保護她們啊!”我說道。

淩雨波點點頭,“放心吧,雨波定會全力保護蝶園的安全。”

我點點頭,向查憶萍道:“錦婕即將臨盆,我走以後蝶園的事就要憶萍你多多操心了,我已經和葉先生李老他們交待過了,他們會幫你的。但一旦有什麽事,你們姐妹要聽葉先生的安排,他和李老會安置你們。”

查憶萍和淩雨波聽我說到這句話,眼裏一起升起濃濃的擔憂,凝望著我問道:“會出什麽事呢?”

我微笑一下,“我隻是說如果。”看兩女仍是那麽擔憂的望著我,我歎口氣,“唉,在你們倆麵前我也沒必要隱瞞,憶萍你知道我聯韋除武的策略,但說實話,我此番入京並無十分把握除去武氏,朝廷內的爭鬥又不比江湖廝殺,絕不是僅僅憑武功好,高手多就可以解決的,其中實在凶險啊!”

“蝶園這邊相公隻管放心,但是相公你和雯雯可一定要安全回來啊!”查憶萍凝望著我說道。

我微微一笑道:“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隻要小心行事,我的除武策略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就算事有不殆,武氏縱然權勢滔天,但以我的纏花劍和星陽神弩,再加上雯雯的小劍,他們想將我倆留在京城也沒那麽容易。”說著身上爆發出強大的自信。

淩雨波點點頭道:“也是,真不行就殺出京城,我們且隨相公一道歸隱山林,一起去欣賞那空穀山雨與林間晨霧晚霞也不錯。”

我哈哈一笑,“應該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

又和兩女聊得一會兒,便轉回謝錦婕房內。擁著謝錦婕,我一夜無眠,心裏思潮翻湧,隻為我蝶園裏這一眾嬌妻,我此番京都之行便不能出任何差錯,仔仔細細的將到京都長安後可能遇到的情況都在腦海裏想了一便,思索出應對之法,整整一夜便在這種思索中渡過。不久便聽得雄雞啼曉,然後窗紙泛出白色。我輕輕從謝錦婕頸下抽出胳膊,不想她卻是立刻就醒了,於是我便看見她兩眼中血絲。唉,她也是一夜未眠啊!

盡管謝錦婕和查憶萍幾女都是強打笑顏,我也表現的得相當灑脫,但揚州南門碼頭處送別的場景還是讓人傷感,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消除諸女心中對我的擔憂,隻能盡快完成此行,早日回到蝶園,讓她們少為我擔憂一些時間。

春江水碧,巨船過處,卷出一道白色的水痕。遠處碼頭上送行諸女的身影漸變小,終至不可見。轉眸兩側,卻見江畔揚柳,早已再次籠煙著翠。

船行到洛陽時,因洛陽令張說的挽留,一行人在洛陽停留了一天,我笑問張說,“我現在可是謀逆之人,你這麽與我親近,不怕我連累到你?”

張說哈哈大笑,然後湊到我耳前輕聲道:“若林生你逆的是武氏一黨,我便和一起做逆黨又如何?”

我凝視一會兒他眼中閃動的亮光,然後兩人會意一笑。李思衝這個欽差一路來對我十分恭敬,我的行動也十分自由。張說提出讓我和雯雯到他府上留宿,他也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他是個明白人,我既然毫不為難的和他一起上京,就不會半途溜掉。

是夜與張說促膝長談,一起分析朝廷政局走向,讓我心中對當前形勢又明了幾分。張說多次提起他那位得意弟子,相王三子臨淄王李隆基,並分析道:“今上昏懦,縱容韋武二黨,已使天下失心。然天下民心仍在李唐,韋武雖皆屬奸雄,卻不得民心,現雖權勢滔天,風光無限,終不能持久。然我觀現任太子,心胸狹隘偏激,性陰鷙,天下入此人之手,非蒼生之福。今觀李氏皇室,希望仍在相王一脈。相王仁孝之名在外,必為天下民心所歸,而相王諸子皆懦弱,唯臨淄王英明果敢,仁孝持重,有帝王之姿,昔日年幼時即廷斥武懿宗,深得女皇寵愛,神龍政變中更是披堅執銳,親赴南牙,李唐的希望恐怕就在此子身上了。”

我知他是在幫自己的弟子拉攏我,他早在我入洛都科舉時就已向我表示過這方麵的意思,此後的交往及信件來往中更是不斷有這方麵的暗示。隻是現在中宗年盛,又已立太子,這種帝位傳承之事似乎還很遙遠。我現在考慮的隻是韋武二黨,而且我也不想在這種事上倉促表態。便微笑著點頭道:“我見過幾次臨淄王爺,印象很好。不過我現在可是自身難保,那還能考慮這麽遠的事?”

張說拈須嗬嗬一笑,“我相信無論武氏還是韋氏都不可能打敗林生你的,如果我沒猜錯,林生你這番到了長安,韋武兩黨間恐怕得有一場好鬥了,隻是還不知道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會是誰?”

這張說倒真是目光如炬,很少見他看不透的事。我沒有回答他的話,隻是歎一口氣感歎道:“有時候那漁翁可是很難做啊!”

張說點頭道:“那倒也是。不過林生,你當知道世事無常,當初武周朝你出任河南道巡查副使時可曾想到過後來的神龍政變及現在的後族幹政與武氏專權?又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有些事看起來遙遠,卻很可能不定什麽時候就到了眼前了。我這些話還望林生你放在心上。”

我的心一下子凝重起來,當時我是沒看到今日局勢,但張說卻早在武周時就一眼看透,中宗懦弱,韋氏強幹,繼位後將有後族幹政之禍。當時他跟我說這些話時,我也是如今天般覺得這些是遙遠的東西,可這才多長時間,他的話竟已都成了現實。

我確實也應該往遠處考慮一些了。

第二天重新啟程,我執意棄船改行陸路乘馬到長安,張說也安排了一百多匹駿馬,李思衝隻得答應。這還多虧張說提醒,武氏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殺我,若行水路,行走路線皆在武氏意料之中,我可不想在三門峽那等水勢險惡的地方被人在船上做些手腳,不明不白的葬身河底。

快馬疾行,入關後不日即到長安!

長安,隋唐兩代皇朝之都,其城牆的巍峨高聳與磅礴氣勢更勝洛都。此城始建於隋文帝開皇二年,不到兩年就初步建成,成為隋之都城,時名大興城。後李唐仍以此為都,改名長安,並不斷加以修輯擴建。內有南北大街十一條,東西大街十四條,共一百一十坊,規整如棋局。

我和雯雯這時第一次到長安,不過這兒的街肆布局和洛陽一模一樣,隻是更雄渾一些,東都洛陽本來就是隋煬帝為加強對關東和江南的的控製,仿長安所營建。因此我心裏倒也沒有陌生感。

李思衝縱馬來到我跟前,“候爺,我們的任務隻是將候爺請到京城,現在已入長安,我們的任務已是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不知候爺打算居住何處,我們得向上麵稟報。”

我一愕道:“你們不用看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