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千帆身形飛閃,穿棱而上。

中年美婦聽見動靜,花容倏孌,她剛想出招防衛,展千帆的一隻手已經掩住她的嘴,並且在她的耳邊低聲道:“是我,姊。”

中年美婦兩眼陡睜,不敢置信的盯看展千帆。

“你怎麽跟上來的?”展千帆移開他的手。

“天哪,真的是你嗎?二少?”

“沒錯,我易容了。”

宗道:“敢情是你暗示爹爹,洪有貴有問題,難怪爹會愉偷的叫我跟過來瞧瞧。”

“那個姓葛的像夥是什麽人?”

“他叫葛添壽。”宗咬牙切齒的道:“和洪有貴一樣,都是馮副總領拉拔上來的人。”

展千帆凝目道:“看來馮誌尚的誌節堪虞,姊,咱們追上去看看他們在玩什麽把戲。”

“好的,二少。”

展千帆和宗尾隨葛洪二人來到一間荒棄的廢院,殘敗的門柱旁擱置一塊扁額,扁額上的漆已經剝落難辨,隻能依稀認出‘’字,是‘段’字的偏傍,展千帆明白此地就是葛添壽口中提到的‘段氏廢宅’了。

展千帆目光一掃,選中一棵枝葉茂盛的槐樹,引領宗潛藏其中。

“看得見屋裏的情形嗎?”

“還可以。”

“聽得見他們說話的聲音嗎?”

“勉強。”

“那就好,我恐怕再過去,容易暴露我們的形跡。”

“我懂,二少。”

展千帆忽然比一個禁聲的手式。

宗隔了一會才聽見接近的足聲,她循著音源而望,目觀馮誌尚走進宅子裏。

廢宅裏

葛添壽上前向馮誌尚打招呼:“馮哥。”

馮誌尚走向在屋角的洪有貴。

“我沒有想到你這麽愚蠢!”

“馮哥饒命!”

“饒命?”馮誌向酷烈道:“讓你去解決一個十五歲的丫頭片子,你也會辦得漏洞百出,我留你這種廢料有什麽用!”

“馮哥,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將功贖罪,我去找出那個蒙麵人,我去挖他的底……。”

“甭費心了,洪有貴,那件事兒自然有旁人去料理,你若想贖罪,倒是有一條路。”

“你吩咐,馮哥,小的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很好,洪有貴,難得你識大體,知利害,也不枉我提拔你一場了。”馮誌尚陰惻惻的道:“這一回宗芷芳的命案鬧大了,為了不影響全局,我要你去擔幹係。”

洪有貴嚇得麵色如土:“馮……馮哥……別殺我。”

馮誌尚邢惡一笑:“一顆屎能壞一鍋粥,洪有貴,你認為我會笨得留下一個禍害,去砸了我的大事?”

洪有貴狂叫道:“不……不要啊……。”

馮誌尚轉向葛添壽:“你來安排。”

葛添壽露齒一笑:“沒問題,馮哥。”

馮誌尚冷冷道:“必須沒有問題,否則大多兒都沒得混了。”

馮誌尚目射殺磯,他旋身走向門邊:“丁磊帶蓍兩名心腹去追蹤那個蒙麵人,我追趕到堂口聽丁磊的消息,半個時辰之後,你把洪有貴的確首交給宗達仁處置,洪有貴一向貧好女色,宗達仁也很清楚,你就在這上麵做文章。”

“是的,馮哥。”

馮誌尚舉步跨出門檻兒。

這時候,屋角的洪有貴忽然暴彈直起,張爪如鉤猛擊馮誌尚的背後。

馮誌尚身形疾轉斜邁,他一把拿起葛添壽的短刀,激射一簇銀波,沒入洪有貴的腹裏。

洪有貴慘嚎一聲,身體墜落下來,仰倒在門檻上。

“媽的,竟然讓我汙了手!”馮誌尚唾出一口口水,掉首即行,看都沒看洪有貴一眼。

葛添壽來到洪有貴的身旁蹲下去。

洪有貴捂看腹部,張口殘喘,血由指縫間流出來,他的身軀不住的痙。

“坦白說,洪老弟,這樣的結果是最好不過了,橫豎把宗芷芳吊死的人也是你,而你的手背上也有宗芷芳抓過的傷痕,所以我們說你企圖非禮芷芳孫小姐不遂,唯恐遭受堂規處置,便將芷芳小姐縊死,再謊報孫小姐自盡身亡,我相信宗達仁轉過這番說詞,絕不會有任何懷疑,畢竟你的風評一向不佳,若不是辦事的手腳還算機伶,宗達仁早就把你逐出展家船塢了。”

洪有貴絕望的道:“我好……我好恨……。”

“不用吹胡子瞪眼睛了,兄弟。”

葛添壽嘿然道:“比起宗芷芳來,你可以瞑目啦!你想想宗芷芳她好死不死,偏偏趁看馮哥和石船幫的段律談密事的時候出現,才會枉送一條小命,而你嘛,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公道得很。”

“我……我也是……聽命……行事……。”

“交待的事情沒辦成就得認命,洪老弟,我們都下過血誓,願意投效達頭兒,協助他從展家的手中拿下江山。而你也很明白,咱們這種行徑是叛幫犯上,若是專業成功,我們便是創業的英雄,若是不幸失敗,我們便淪為謀逆的亂賊,所以咱們背負的使命隻許成功。既然宗芷芳的死你安排得破綻百出,那麽你就必須扛起失敗的責任。這樣的下場可恕不得任何人,我也不諱言,或許哪一天我走上黴運,那麽我也會麵臨與你相同的下場上”

“葛大哥。”

“嗯?”

“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我求你一件事兒……。”

“說吧!”

“別讓宗家的人為難我的老婆和兒子。”

“真抱歉,洪老弟,雖然在這種時候,我葛添壽卻不能答應你這件事。”

“為……為什麽?”

“因為我做不到,洪老弟,葛某人微言輕,在宗家人的麵前是說不上話的。““那麽我的家人豈不是完了!”

“這樣吧!洪老弟,念在咱們共事一場,宗達仁如果拿你的家小報仇,我就替他們收!”

洪有貴瞪大了眼睛:“收……收?”

“這一點是我做得到的,你就退而求其次吧!”

洪有貴悲哀的重複:“收?”

葛添壽聳聳肩,他的身子突然一抖,便軟巴巴的倒下去了。

葛添壽的頭壓在洪有貴的胸上,洪有貴看見一片樹葉由葛添壽的後腦杓飄落不來。

隨後,洪有貴目睹一名白發老翁和中年美婦走進宅於,白發老翁移開葛添壽,然後托起他的背。他感覺到一股熱流由他的背脊源源流入,直行他的心脈。

“二……二小姐……。”洪有貴惶恐的望著宗。

宗用力吸一口氣,拭掉眼眶裏的淚水,寒聲道:“你該滾下地獄!”

“我很抱舐,二小姐。”

“現在說抱歉末免太遲了,洪有貴,你也是有妻有兒的人,你會了解妻歿子亡的滋味!”

“不要,二小姐,我認錯,我承認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放過我的家人,他們是局外人。”

“那麽芷芳呢?她又算什麽?”

“我求求你,二小姐?”

“如果要我放過你的妻小,那麽就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的招出來。”

“我招,我招,隻是……我的時間……恐怕不夠了。”

“我護住你的心脈。”背後傳來低沈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你盡量撐看,長話短說。”

洪有貴呆愕了一下:“你的聲音……你的聲音……怎麽這麽耳熟呢?”

“我是展千帆。”

洪有貴心跳狂震,失聲道:“二少?”

“把握你的時間,洪兄弟。”

“二少君,我向你道歉。”

“我接受。”

“這一回展家出事是遊頭兒策劃的。”

“我知道。”

“另外,三洙會和石船幫也被遊頭兒拉攏過去了。”

“看不出遊建成居然會有這點能耐。”

“二少。”

“怎麽?”

“你似乎並不驚奇。”

“我正納悶,我們與三洙會沒有什麽深交,三洙會被遊建成拉攏還說得過去,可是姚當家和先父交情不淺,他怎麽會支持遊建成呢?”

“姚當家的女兒喜歡大少君,姚當家一直希望展姚兩家結成親家。”

“我和哥始終把京瓊當成妹妹,這件事爹早就向姚當家說得很清楚了。”

“在大少成親之前,姚家認為事情還有轉磯,然後當大少娶了燕家小姐之後,姚家就耿耿於懷,所以遊頭兒一開口請他們幫忙,姚家立即答應,這還是最近的事情”

展千帆相信以遊建成一個人的力量,決計不可拉攏三洙會和石船幫的相助,這其間必然還有別的力量在作祟,不過,這種問題並不是洪有貴能夠了解的,所以展幹帆也不再談下去了。

“馮誌尚是遊建成的人,沒錯吧?”

“是的,二少,馮副總頒不甘屈居人下,所以當遊頭兒許馮副總領在事成之後委任二當家之位,馮哥一拍即合,他那兒還有遊頭親筆寫的承諾書。”

“好的,我會設法取得那張字據,至於芷芳的死又是怎麽回事兒?”

“那是因為。”洪有貴忽然打一個寒噤:“天哪,二少,我好冷。”

“接下去,洪兄弟。”

“是這樣的,二少,宗家弟兄在展家的勢力不弱。”

“沒錯,宗家協助先父打下這片江山,當年創業維艱,如果沒有宗家,也不會有今日的展家了,所以宗家如果有意自立門戶,我展家也不會反對。”

“正因為宗家手握權勢,所以遊頭兒十分忌憚他們,處心積慮想除掉這對兄弟。”

“遊建成打算怎麽做?”

“遊頭兒明白宗家兄弟對於這次展家船塢的意外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遊頭兒以自身當餌,胡謅不少的罪名,如此一來,必定能夠激怒宗家兄弟,那麽有人在旁邊稍加煽火,促使宗家兄弟集結總瓢把子的心腹死黨上九江興師問罪,我們便趁機發動兵變,占據分舵,公然擁護遊頭兒,到時侯再派員追,與遊頭兒配合前後夾龔他們,將他們殺得寸草不留,徹底鏟除掉總瓢把子的這股勢力。”

“我必須承認這個計謀十分高明,遊建成有一個非常好的智囊為他策畫,是我低估他了,不過,遊建成應該明白,他若想用強力奪江山,就必須得到友幫的支持,否則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一樣得不償失。”

“是的,二少,所以遊頭兒千方百計要和三洙會,石船幫及綠衫會取得默契,這也是芷芳姑娘……。”

洪有貴全身一陣抽攣,他痛苦的呻吟:“天哪,我好難過……。”

“說下去,洪兄弟。”“因為綠衫會……不肯支持……遊頭兒,遊……遊頭兒請石……

船幫破壞……綠衫會和展家……的交情……不行……二少,我……不行了……。”

“為什麽殺芷芳?”

“她……聽到段律……催促馮……馮哥趕快讓……總領上……上九江……。““洪兄弟。”

“馮……馮哥……叫我……吊……吊死……。”

洪有貴的眼睛突然睜大,他仰望半空中,驚恐的呼叫:“芷芳姑娘!”

洪有貴混身暴顫,兩腳用力一蹬,氣絕身死。

展千帆放下洪有貴的確首,他吸一口氣之後,站了起來,這時侯,他的步履猛地一陣踉蹌,他背靠門柱站穩腳步。

“二少”宗忙不迭的衝向展千帆。

展千帆猛烈推開宗,側轉彎腰,張口吐出一道血箭。

宗臉色倏孌,她知道展千帆推開她是為了避免汙血沾到她,她再次衝過去。

展千帆則閉上眼睛,將全身的力量完全放在門柱上。

宗用衣袖拭擦他嘴邊的血跡。

“你的傷勢不輕,就該安份點兒,不要強提真氣,尤其摘葉封穴和渡氣續命這兩種工夫都是十分耗費內力,你何苦玩命施展?”剛才展千帆以葉擊昏葛添壽,便是以內家真力使為。

此刻,展千帆張開星眸,握住宗的手腕。

“值得的,姊,我們得到珍貴的消息。”

宗淚眼婆娑:“再怎麽珍貴的消息也比不上你的性命重要,二少君,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都不值得去做。”

展千帆和煦一笑,抹掉宗眼角淚痕:“我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我怕透了哭哭啼啼的女人。”

“還說呢!”宗白了展千帆一眼:“連阿傑都不能逗我哭,就是你這個混世魔王,從小就讓我不能自己。”

阿傑是宗的丈夫,全名沈宏傑,世代賣,就住在宗家的對麵。雖然他不諳武學,然而,他天性豪邁,俱備俠氣,與宗青梅竹馬,當然與展家兄弟從小熟稔。

“好了,姊,我不礙事,請你別掛懷,這兒的事暫且交由你來處理,我這就去追馮誌尚。”

“不行,我的爺,你已經吐血了,必須立刻靜養,不許再奔波了。”

“姊,我明白自個兒的傷勢,請你相信我,不要再婆婆媽媽叨念個不停,連……。”

“我婆婆媽媽念個不停?”宗提高了聲量。

“對不起,姊,你知道我對你們說話一向口沒遮攔,不過,咱們這會兒也沒有抬的時間了,達仁伯那兒煩請你暗中知會一聲,另外,石船幫的事也不要張揚出去,我試試看能不能消弭姚家的怒意,讓兩家再度言和。”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打算委屈求全。”

“談不上委屈,冤家宜解不宜結。”他已聽過宗達仁所言,石船幫姚當家不會插手的,可是,如今聽了洪有貴的話,展千帆不由也擔起心事了宗道:“不管怎麽說,你先回分舵休息,我支持其他的心腹弟兄去監視馮誌尚。”

“姊,我現在還不能休息,我得透過馮誌尚踩一踩方才那位蒙麵客的底兒。”

“這件小事並不須要你親自出馬。”

“聽我說,姊,我還有一個同伴正在幫我查探那名蒙麵客的來曆,我必須去接應她,以免發生不測,這是江湖的道羲,也是做人的道埋。”

“可是。”

“沒有可是,姊,另外葛添壽這個人是個漢子,我要留下他。”

“你說什縻?”

“一個重然諾的人,必定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君子,我要設法保全他。”

宗看上地上躺的葛添壽,道:“你瘋了,葛添壽是遊建成的人,你也聽到他說他下過血誓。”

“是啦!順便請你查一查血誓的內容。”

“千帆,你是不是嫌我活得太久,想氣死我?”

“姊,我沒空和你爭論,請你照我的意思去做,任何後果我負責。”

“我不。”

“待會兒見,姊。”

展千帆揮一揮手,疾掠而走,身法之快,令人作舌。

宗追到門口,忍不住頓足罵道:“渾球!冤家!仗恃腿長腳快,稱不上英雄。”

遠處傳來展千帆清越的聲音:“一切拜托了,姊。”

宗徒呼奈何,最後她長歎一聲,轉身走向葛添壽,準備架起他,這時侯她詫異的發現葛添壽繁閉的眼眶裏浮現著淚水。

宗猶豫一下,解開葛添壽的穴道。

葛添壽張開眼睛,他看了宗一眼,咧嘴一笑。

“你聽到二少君的話了。”宗音調冷冷。

葛添壽聳一聳肩,吊二郎當的道:“實在沒有料到像我這樣的小人物,在二少君的心目之中,居然還占有一席之地。慚愧!慚愧!”

“奉勸你不要得意的太早,姓葛的,你那條狗命還捏在我的手裏。”

“是!是!是!二小姐,小的知趣哩!”

“葛添壽,嘻皮笑臉對你沒好處。”

“依二小姐之見,當然是希望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一五一十的招供認罪。”

“果然是機伶人,葛添壽,不怪馮誌尚將你倚為左右手,看來我宗家的確是虧待你了。”

“虧待與否,小的以為犯不著去深究了,不過小的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小的不敢自認是英雄好漢,隻是二小姐若要從小的口中擠出什麽話來,恐怕也很難如願。”

“葛添壽,你莫非仗恃二少君擺下了話就拿蹺了。”

“二小姐,請恕小的說句難聽的話,你把二少君看得太高了,在小的眼中,二少君實在是天真的可以。”

“天真!”

“沒錯,二少君白活了那麽多年,竟然連養癰遺患的道理都不懂,真不明白二少君的江湖是怎麽混過來的,難怪展家船塢會垮。”

“葛添壽,你得意的太早也小覷了展家,隻要展家約兩位少主有一人健在,展家船塢必定屹立不倒!”

“不要自欺欺人了,二少姐,展家船塢就像挺棺材裏的總瓢把子,隻能供人憑吊,再也無法起任何作為了。”

宗目現殺機:“葛添壽,你盡管要弄嘴皮子好了,等我割下你的人頭,挖出你的心肝,遙槳總瓢把子的時候,你再想貧嘴也不可能了。”

“哈!”葛添壽狂放大笑:“二少君已經撂下了話要保全區區不才,二小姐,你豈敢動我一根汗毛。”

“我不僅敢動你身上的一根汗毛,我甚致會廢了你的武功,斬掉你的四肢,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必說這種狠話充麵子呢?二小姐,你們宗家的人一向是展家最忠實的奴才,哪怕展家的人放了一股臭屁,你們也哈著臉直喊香,二少君的交代,你哪兒會有膽量違拗咧,省省吧!”

葛添壽說罷,放聲大笑,神態極盡張狂。

宗花容倏沈,隻見她出其不意,抽起洪有貴腹上的短刀,飛速劃向葛添壽。

葛添壽目光疾閃,閉上雙眼,引頸就戮。

然而他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預期的冷鋒加身,他詫然睜眸,入眼是一柄刀鋒凜凜的短刀,刀尖離他身頭寸餘,不進不退,滯凝似霜。

葛添壽神色略緊,旋即他又笑了。

“我說嘛!二小姐怎麽下得了手呢?”

宗眯起眼簾,搜視葛添壽,叱道:“你這一招不管用了。”

葛添壽吞一口口水:“什腰招不招,小的不懂。”

宗似笑非笑:“你還想作戲嗎?”

“作戲?”

“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說話,葛添壽,你休想再激怒我了。”

“激怒二小姐?”葛添壽臉色變了一變,而後他乾咳一聲,道:“小的這會兒已成了二小姐的階下之囚,我巴結二小姐都惟恐不及了,怎麽還敢激怒你呢?“宗鳳目清澈:“因為你存心求死。”

葛添壽強笑:“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我是人,怎麽會輕易求死,再說小的惜命得很,一點兒都不想死,二小姐何必拿小的開玩笑。”

宗輕息一聲:“葛添壽,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語無倫次,有些結巴了?”

葛添壽不禁呆愕了一下。

宗慨歎道:“到底是江右才子,人間翹楚,說起觀人料事,二少君的真知卓見,確實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葛添壽,我不會殺你了!”

葛添壽躊躇有頃,道:“二少姐,也許你會後悔。”

宗笑笑道:“既然二少君認為你是條漢子,我相信一定有他的道理。”

“二小姐,你今日放過我,他日我照樣對付展家船塢,你不怕嗎?”

宗平靜的道:“那也是天意了。”

葛添壽頓了一頓,他轉頭望向門外,門外荒草亂枝,迎送秋風瑟瑟。

“天意?”葛添壽喃喃自語。

宗扔掉短刀,脫下外裳,覆蓋在洪有貴的確體上。

“走吧!”宗招呼葛添壽。

“走?”葛添壽困惑的望向宗。

宗覷了葛添壽一眼:“你不自個兒走,難不成還要我架著你走?咱們堂口裏的是非,須要鬧得滿城風雨,天下皆知嗎?”

葛添壽俯首不語,隨即他站了起來,走到宗的麵前。

“二小姐。”

“嗯?”

“二小姐應該聽說過,當年遊家布莊的大火,不但燒毀了遊頭兒的一切家當,也奪走了遊頭兒的妻小。”

“是的,我聽展叔提過。”

“不瞞二小姐,當年的那場大火是小的疏忽翻了油燈而引發的。”

宗淡淡的道:“真是不幸”

葛添壽沈重的道:“小的負欠遊家太多,即使終我一生也償還不盡,所以小的雖然明白二少君的一片苦心,可是我實在無力再承受二少君的知遇之倩了。”

宗微微一頓,道:“既然你這麽說,葛兄弟,我有一些困惑之處,想聽聽你的見解。”

葛添壽暗地一震,他發覺宗對他的稱呼改變了。

“二小姐有何賜教?”

“賜教不敢,首先,我請問葛兄弟,你是不是因為遊家毀在你的手中,所以感到負咎難安?”

“我承認那是我一世愧咎的主因。”

“那麽,你毀掉了展家難道還能心安嗎?”

葛添壽呆在當場。

“其次,一場祝融為虐,燒死了遊建成的妻女固然不幸,然而展家船塢遭變蝶血,那些死難的弟兄就不可憐了嗎?”

葛添壽不禁垂下目光。

“你我都了解,男人是家庭的主宰,說句現實的話,遊建成失去了妻女,還可以再起爐灶,重建家園,然而失去丈夫及父親的寡母孤兒,他們應該何去何從?”

葛添壽的身軀開始簌簌顫抖。

“葛兄弟,今日展家船塢尚在,我們曾買賣照料那些無辜的遺族,如果展家船塢一旦覆亡了,還有誰會在乎那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寡婦。”

葛添壽發出巨顫。

“葛兄弟,我相信你是恩怨分的大丈夫,然而你捫心自問,你的作為是否一樣是非分明呢?漫談恩怨,漠視是非,這種恩怨報償算得上明智嗎?葛兄弟,我無意譏諷你的行事作風,然而我卻懷疑以今日的悲劇彌補昔日的不幸,心債能平嗎?毀滅現有的家族還報當年的瓦礫,道理能通嗎?葛兄弟,請恕我說句重話,難道你不覺得你的行動,荒謬得可以?”

葛添壽猛然抬起頭,痛苦的道:“二小姐,你還是殺了我吧。”

宗搖搖頭:“葛兄弟,你的談吐不俗,應該也是明理之人,恩義之路原本就是一條艱難的道路,不過,至少有一個道理是顛撲不破的,那就是沒有寬恕就沒有赦兔,沒有擺脫就沒有釋放如果你不嫌我嘮叨,那麽,我想要告訴你一個遠大的故事。”

葛添壽愕然道:“故事?”

“這個故事必須追溯到我的高曾遠祖,那時候明室甫定,天下未靖,由於兵燹多年,十室九空,所以世局還很悲慘,而我的那位老祖宗就是悲慘世局下的可憐百姓父母俱喪,骨肉流離,困頓潦倒,貧病交迫也就在他最悲苦的時候,有一位韃靼人救了他。”

“韃靼人?”

“是的,那位韃靼人是前朝將領之後,他隱姓埋名在中土浪跡,一方麵是為了親仇未竟,一方麵則是為了尋回當年在兵亂混戰中所遺失的一冊家傳武功秘笈,而我的那位老祖宗為了報恩便追隨他天涯流浪。幾年之後,他們終於發現‘歸元神功’在九江重現,於是他們趕到了九江一探究竟。”

“歸元神功!那不是展家的家傳武學嗎?”

“沒錯,當年展家的先人不知道是碰到何種機遇,所以得到一位異人贈送這冊秘笈,不過,也由於那冊秘笈,使得那位老前輩和那位韃靼人展開了一場激烈的決戰。”

“結果呢?”

“還用問嗎?展家那位先人能得異人垂青賜贈絕學,當然是天資穎悟,絕頂聰明的奇才英傑。”

“那麽他殺了那位韃靼人?”

“這倒也不是,他隻是重創那位韃靼人,而那位韃靼人由於敗在家傳的武學上,同時還敗在漢人手中,情緒忿難平,終告不治,而他臨終遺命我的那位老祖宗為他雪恥複仇!”

“啊?”葛添壽瞪大了雙眼。

“讓你訝異吧!”宗微哂道:“宗展兩家一開始的關係並不友好。”

“我的確很意外。”

“我的祖先為履踐對恩人的諾言,幾乎每年會找展家比劍,隻是每次拚鬥總是我宗家技遜一籌,想來還挺窩囊呢。”

“那縻你們兩家又是如何化敵為友的呢?”

“是展家的那位先人,他不願兩家成為世仇,讓兩家的子孫背負殺伐的宿命,情願自殘一臂以換取兩家的情誼,隻是他不會想到他的胸襟所換取的,是宗展兩家百餘年的情誼!”

“就憑一隻手臂,宗家背棄了對恩人的承諾?”

“如果你要這麽指摘,我也無言以對,不過,當年我的先人答應為恩公雪恥複仇,並沒有指明分死生定輸贏,而事實上展家先人的血的的確確灑在那位韃靼人的墓碑上,應了他對先祖的托囑,所以先祖也無愧於心,甚致視展家那位老前輩為平生唯一畏友。當然了,在破除多年的決戰當時,必須麵對恩義的掙紮,那也確實是一場莫大的考驗。然而經曆歲月的洗之後,先祖在垂暮之年最感欣慰的抉擇就是與展家把臂言歡,留給後世子孫真正的幅祉。”

葛添壽俯首不語,各思緒在他腦海飛轉,掀動起狂濤駭浪,幾乎崩裂了他的頭。

他迷惑了,也帶著幾份的愧意

當然,宗不忘展千帆的交待,她沒有在葛添壽的身上動刀前途茫茫,路分正邪,是好是歹,就看葛添壽自己去把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