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對宣明的愧疚
他的醒悟是在王妃死後，那個明明三十都沒有的女子，就在日以繼夜的勞心勞力中倒下了，這一倒就再沒起來。
站在棺槨旁看著那女子兩鬢的白絲他還愣怔著，怎麽都覺得不能接受，他仍記得大婚那天他掀開蓋頭時看到的是怎麽樣一個如花一般的嬌人，不過短短幾年，怎麽就蒼老成了這樣？
沉魚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哭著捶打著他，讓他賠她一個母妃，可他拿什麽賠？他低頭瞧著還沒他的腿長的女兒，第一次明白了，哦，這個是他的女兒，躺在棺槨裏的那個是他的發妻，他本來是有個很好的家，但是卻被他毀了。
而毀掉的原因是為了一個背叛他的男子！
女兒的怨恨和失去發妻的痛苦，他把這些都歸根在了宣統領身上，也因此，在宋清把那個自稱是宣統領兒子的人帶回都城的時候，他對那個孩子充滿了敵意。
皇宮裏他第一次看見宣明，那還是個瘦瘦小小的孩子，一點也不像宣統領那麽結實，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瘦弱的小雞可以讓人隨便欺負。
他故意到那孩子麵前，將那孩子狠狠奚落了一番，說那孩子怎麽怎麽差勁，怎麽怎麽不孝，孝順的話就該和爹娘一起死在北關，而不是厚著臉皮回來活在宋清的保護下。
那孩子蒼白著一張小臉，垂著頭咬著下唇靜靜聽著他的奚落，一句反駁都沒有，一個不敢氣惱的眼神都沒有。
他頓時覺得更加生氣了，這孩子哪兒哪兒都不像宣統領，若是宣統領，聽到他這麽奚落早就一拳砸過來了，那人那麽虎脾氣，怎麽可能那麽能忍。
這孩子一看就是隨了他娘，脾氣弱，一點也不好。
他自顧自的在哪兒數落了半天，那孩子一點反應都沒有，讓他的氣沒有消反而更盛，心裏準備的那些更加惡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宋清就匆匆趕到把孩子領走了。
那些天他有事沒事就喜歡找借口去宮裏找那孩子的麻煩，其實現在想想自己真實夠可以的，把自己的錯執拗的怪在一個孩子的頭上，可真是不要臉。
後來宋清出事，那孩子也就跟著不見了，他還曾惡毒的想過那孩子是不是死在外麵了，亦或者憑那副皮囊，會不會被人賣進什麽小倌館之類的地方。
後來，他就不願意再想這件事了，但心裏卻更加空了，總覺得丟失了什麽東西，整個人更加覺得沒意思。
有一次沉魚從外麵回來，說是都城哪家的倌館裏出了個長相頗佳的少年，很多喜好那一口的達官貴人都去看了，他聽的心裏一動，也就沒注意沉魚閃爍的目光，當夜也帶著銀兩偷偷去了那個地方。
那確實是個長相頗佳的少年，卻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看著眾人在簾幕後競相標價，他帶著銀子又默默出來，回府就看見了沉魚紅著眼站在府門口怒視著他。
沉魚站在府門口罵他：“您知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您知不知道都城裏的人是怎麽說您的？他們說您為了個男人把自己的妻子氣死，他們說您不要臉的妄圖和宣子卿在一起，他們說您是個斷袖，他們說您是個見了男人就走不動的……
父王，您能不能收斂一點？能不能為了我著想一下，您知不知道因為那些言語，我在都城都快抬不起頭了？
我原以為您即便喜歡男人，也隻是喜歡宣子卿一人，他死了您就會安分些不折騰了，但現在，您居然連倌館裏那些肮髒的人都動心思，父王，您太讓我失望了！”
他怔在那兒，反應過來什麽少年不過是沉魚試探自己的一顆棋子，他想解釋自己不是為了那少年去，自己是為了一個孩子，可他解釋不出來，因為他對那孩子同樣有過傷害。
所幸已經夜深，沒有什麽人聽到沉魚的話，他看著漆黑夜色下王府門口明亮的燈光下，那個唯一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像是拋棄了什麽一樣歎道：“不會了，……父王不會再去關注那些人了，父王再不會喜歡誰了。”
最最喜歡的那個已經不在了，天下那麽大，他還能喜歡誰？
沉魚撲進他的懷裏，哭的眼淚鼻涕都蹭在了他身上，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稚嫩嗓音道：“父王，母妃死了，你別娶別的人好不好？別再去找那些肮髒的人好不好？也別喜歡宣子卿了好不好？父王，宣子卿他配不上你的歡喜啊……”
他遵循著和沉魚的約定，不再娶妻，不再去關注什麽少年，他就每日養花逗鳥，將日子過得安然若素。
外人看他什麽事都沒有，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裏破了個洞，是關於一個孩子的，他對不起那孩子，他想彌補那孩子。
也不知是老天爺喜歡捉弄人，還是說老天爺聽到了他的禱告，在他已經完全放棄的時候，又從陸之軒的口中知道了那孩子的消息。
現在，那孩子就坐在自己身邊，和小時候一樣垂著腦袋咬著下唇，一副安靜的聆聽訓斥的樣子，他的心莫名覺得抽痛。
宋肆意問得對，你捫心自問，你現在這樣對人家孩子，以後呢？以後要怎麽辦？學沉魚那樣，不管不顧的把人留在身邊，哪怕知道這樣做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他回答不了，也給不了什麽滿意的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彌補那時所犯下的錯，還是說存了什麽別的心思。
房間裏就這麽安靜了下來，幾人神色不一，時間在此刻緩慢的流逝著，隻有搖曳的燭火在微風的浮動中輕輕晃動著身姿，將幾人的身影拉扯出不同的長度。
‘劈啪’一聲燭花響，宋肆意回頭看了眼已經燃的過高的燭芯，撥開陸之軒的手她站起來拿過梳妝台上的剪子，在眾人的各懷心思中走到燭火邊，拿剪子小心的剪掉過高的燭芯。
燭火狠狠搖晃了一下，明滅燭火中她神色難測：“都說燭花響寓意好兆頭，可這燭花響就代表著燭芯高了，若是放任不管，燭火就不能燃的更亮，想要燭火更亮，就必須剪去這多餘的燭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