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陳鱉三拔槍就崩韓小女,胡玉雪伸手一掀,槍打偏了,中在韓的腳小趾上,頓時鮮血直冒。胡玉雪叫嚷道:“比幹、黃飛虎治狐狸窩子用火燒。這狐狸精臊勁兒大,也得用火燒,才能除盡臊味兒!”

陳鱉三很聽話,抓起一把洋油燈側按到韓小女脖項上。有火有油,韓小女的頭發、肩膀頓時“吃吃啦啦”著起來。她本能地回身抱住陳鱉三,“哢吃”就是一口,死死咬住他的下巴,火苗也躥到陳身上。胡玉雪小跳著命令:“快把他們掰開!”

洪淹奪、鄭重急奔進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們撕開,畢竟那一塊肉被韓小女吞進肚裏。陳鱉三捂著下巴命令道:“快把她拖出去,別燒了我房子!”

韓小女又要往胡玉雪身上撲,被洪鄭二人甩了出去。人平時觸一下火就疼得直蹦高,但到了生死關頭,也不知道疼了,人的動物本能就會迸發出來,畢竟有那大一坨嗎。豬被殺還要嚎叫一通,漫說是人,人比豬可聰明多了。韓小女跌落在門外,由於慣性,緣著台階骨骨碌碌滾到平地,火勢小了些,求生的yu望促使她迅速爬起來朝外跑,奔出大門,沿大街一路往西逃命。陳鱉三吩咐洪鄭二人尾隨著去,如果見火燒不死她,就用槍打死,決不能讓她流落民間,再辱陳氏祖宗,總之,她韓小女今天是褲襠裏糊黃泥巴——不屎(死)也是屎(死)(這句歇後語就是從韓小女的悲慘故事中衍生出來的)。

洪淹奪在前,鄭重在後,追出大門。鄭重見無人注意,迅速從鞋洞裏拔出匕首,斬斷馬韁繩,又在馬屁股蛋上輕點一刀,那馬吃痛,飛奔而去。

這時的天剛擦黑,街上還看得清人。關山上的住戶都出來看稀奇:隻見一名女子身後飄著火焰,在拚命奔跑,她越跑火勢越大,整個外形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她跑經的路線上滴了一趟鮮血、人油、爛肉,還在“吃吃啦啦”燃燒,像五丈原上的孔明延壽燈;正當她踉踉蹌蹌、幾欲栽倒時,跑過來一匹紅駿馬,在她身邊停下,她拚盡最後一口氣力攀上馬背,那馬馱著她向絕命崖奔去。

關山百姓都心知肚明、一目了然,這又是陳府裏搶的女孩遭到了殘害,但都不敢說閑話,隻是呼呼嚕嚕跟在後頭看結果,離老遠見那馬帶著火人躍下懸崖,老半天才聽“窟嗵”一聲,墜入了關溪。洪鄭二人趴在崖邊探頭朝下瞅。由於溪邊草木茂盛,溪麵被枝葉覆蓋,不見陽光,涼氣上竄,陰瘮恐怖。二人什麽也沒瞅見,反正阻蒙關的人都知道,曆來在這兒墜崖的人沒有生還的,於是二人胡亂朝水麵放了兩槍,站起來又朝天放了兩槍,對看熱鬧的群眾吼道:“都滾回去,誰再看打死誰!”人們像看戲散場一樣,裏裏拉拉往回轉。

陳鱉三和胡玉雪坐在廳堂上等信。洪鄭二人回來稟報說:“投絕命崖死了。”胡玉雪說:“死了的就不提了,那鄭隊長現在還沒回來,是不是派洪軍師到韓家巷去把他們……?”她做了一個左手捏草、右手斬根的動作。於是,洪淹奪帶著匪眾連夜向韓家巷進發。

鄭勇虎那天貪飲了幾杯,以致頭重腳輕、神困身乏起來,便在韓小英服侍下休息了一下午,所以回來晚些。當他得到鄭重的暗示後,不敢回馬廄取馬,便徒步向鄧縣老家急奔。他跑了半夜,突覺這樣支身逃脫,“人”字不夠一撇,於是回轉到韓巷,準備接嶽丈一家同去。

鄭勇虎嶽丈家門前有一座鍾鼓樓,是全縣最高的建築物,老百姓誇它“半截插在雲裏頭”;他丈人家房後有一棵參天白楊。鄭勇虎在鍾鼓樓和大樹之間布好繩索,緣繩滑到丈人房頂,伏瓦上偷聽多時,所幸平安無事、一切正常,於是破瓦而入,降到地麵,突然,室內燈火齊明。借燈光他發現室內環立一周土匪,各舉刀槍正等著他呢;嶽父嶽母已身中利匕,僵靠在藤椅上;韓小英母子相擁著跪在當地。

“嘿嘿”,洪淹奪奸笑兩聲,說:“鄭隊長,果不出我所料,總算把你等來了!這叫‘天堂有路爾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憑你在小姨子房頂上這飛功,早和她有一腿子肯定是真。快快繳槍,跟我回去認罪伏法吧?!”

鄭勇虎也不搭腔,以衝鋒槍回話,“嗒嗒嗒”一梭子出去,燈火盡滅,又從窗口朝鍾鼓樓的懸鍾上點射一槍,挾起妻兒便騰空而起,居高臨下時還捎帶朝眾匪俯射了一梭子,眨眼便落在鍾鼓樓下。

原來,鄭勇虎為防萬一,在樓和樹之間布了雙道繩索,一端拴在飛簷上的千斤銅鍾上,危機關頭他打斷懸鍾索,一家三口便被巨鍾下墜的力量迅速提出包圍圈。

鄭勇虎背著妻兒逃了一陣子,確信身後並無追兵後,便停下來細看妻兒。不看則可,一看,頓令他天旋地轉:四歲嬌兒被從韓小英的腹部塞入,穿著布鞋的小腳還露在下邊;韓小英的被挖掉,由乳洞中露出血糊糊一個小腦袋。那時情況危險,他未及感知,現在才發現,他可憐的妻兒都早已身涼體硬了。鄭勇虎痛哭幾回,以匕刨土葬之。

韓小女一身清白,根本沒有“偷吃”的毛病和習慣,卻突遭奇冤大禍,原都來自胡玉雪的栽贓陷害。她在韓小女回娘家一事上早有預謀,專挑鄭勇虎的放假天,並且附上一個陰招,叫做“含沙射影”:在觀看韓小女的打扮時,極盡指端揉撫之能事,使韓異常舒服而喪失警覺時,將一撮泥巴糊在她的白褲頭上,埋下此證,足令韓百口莫辯而死無葬身之地。一個再老實不過的凡夫也講究個“老婆田地不讓人”,何況是土匪頭子陳鱉三,更不消說他自根兒就是個“綠帽子神經過敏重度患者”。胡玉雪早已料定,陳在突見“鐵證”時必然氣爆,絕對不及細想,也絕不容韓分辯,適時再激上兩句,憑陳鱉三的脾氣,當時就向“偷嘴妾”發難,勢在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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