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那個一身玄衣的男人正是她次前來的主要目標、她的父親陳嘯林。wWw,QuAnBen-XIaoShuo,CoM

之前與他的最後一次相見,還是六年前自己被他送上前去中州“探親”馬車的時候。她還記得那時的他臉上雖然也總是有著一絲抹不去的鬱結之色,但總體還是未曾失去他一貫的儒雅之風。她還記得父親那雙深褐色的眼睛看向自己時僅管也能從裏邊看到一種身不由已的掙紮,但那裏邊還是有對自己總也掩藏不住的疼愛,讓自己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種溫暖。

現在想想,自己在對江家背後所發生的一切有了大概上的了解,並且得知了父親在這一切之中所扮演的那個角色之後,依然還是無法真正將這裏的一切都割舍下的原因也許就是這個了。就是他的這種矛盾複雜的父愛化作了一種名為親情的枷鎖將自己的某一部分束縛在了這幢大宅之內,成為了她中的一個結。

但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自己記憶中的父親嗎?紅綢一時間有了一絲恍惚。

眼前這個正朝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近的玄衣男人有著自己記憶中父親的容貌,但是從前她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種溫暖變成了毫無溫度的冰霜。眉宇間的那抹矛盾掙紮也不見了,代之的是一種她從未曾在他身上見過的狠厲之色。這些再襯上他現在所穿的黑色長衫,記憶中的那個溫文爾雅一身書卷味的父親真的不見了。眼前這個陰鬱冰冷得像是沒有一絲暖意的男人真的是自己那個父親嗎?

看來時間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這六年多的時間並不隻是改變了自己與藍錦,也改變了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父親。紅綢初時的恍惚也隻是一刹,自己是不可能認錯人的。眼前這個比自己的記憶中變得厲害的陰冷男人正是自己的父親!

很快,陳嘯林與府中的大管事就走到了紅綢的跟前。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陳嘯林的腳下忽然一頓停了下來,然後像是心有所感的環視了四周一眼,在什麽也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又示意身邊的大管事繼續剛才的報告,同時也再一次朝著書房的方向離開了。

一直都隱身停留在原地的紅綢看著陳嘯林剛才那樣的突然舉動神色有了些變化,沒多久便還進朝著他離去背影的方向跟了過去。眼看著並州很快就要成為三界之亂的最前沿之地,自己等人這次離開後很難說還會不會有再次回來的一天。所以無論怎樣,為了將來有些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才會有了今日的這個行程。剛才與林定邦的意外重逢解開了她心中掩藏的另一個死結,算是此行的一個意外收獲,但她卻還是不能忘了此行的最終的目的。

“老爺,您交待的關於汝州林家的消息已經傳回來了。從傳回來的消息來看,林家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隨時都有可能支撐不下去。並且從我們打聽到的情況來看,林家會變成今天這種狀況並不是出於偶然。那一連串的失誤怎麽看也像是背後另有文章,應該是很早的時候就有人對他們家設好了局,一步套一步的才會發展到今日這樣差不多已經無法收拾的地步了。林家的夫人和少爺此次前來的目的一定是希望得到老爺的援手。”身邊的那名管事向陳嘯林回報收到的最新消息時兩人已經走進了陳嘯林的書房。

“嗯,知道了。”陳嘯林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然後又問道:“到底是什麽人在針對林家有沒有什麽線索?”

這管事垂手侍立在書桌前答道:“關於這個具體是誰還沒有能查清楚,隻知道對方應該不是汝州本地的勢力,並且應該非常的實力。”

陳嘯林聽了管事的回答抬頭看了他一眼,才道:“你這樣說是不是在提醒我不要管林家的這件事?”

那管事的頭又低下了幾分,道:“正是如此,依屬下看來林家的事我們還是不去摻和的好。就連林夫人和林少爺也要盡早的讓他們離開我們府裏。”

“為什麽?”陳嘯林發問的聲音雖然沒有什麽變化,隻是一隻手無意識的在敲打著桌麵。

“因為對方這個局已經設立有三年多的時間了,花費了如此心思與耐性絕對顯示了對方誌在必得的決心。眼看著就到了收網的時候,他們是絕對是不容有失的。我們與林家平素的往來也隻是平常,沒有什麽必要為了拉他們一把而豎下這樣狠絕的強敵。所以才請老爺三思。”大管事的回答有些從容不迫的味道。

陳嘯林停下了手指的敲打,抬起頭用淩厲的目光看著這個管事,然後有些譏諷的道:“就隻是這樣嗎?你為什麽不幹脆的將他們的意思都說出來,橫豎我也不可能‘改變’主意,你又何必藏著掖著?”

管事聽了他這話,隻是稍稍抬了抬頭瞄了他一眼,然後又重新回複到先前恭謹的樣子道:“老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要說出來呢。就如老爺之前所說的一樣,這林家不過隻是衛夫人的遠親,與陳家、江家並沒有什麽直接的關係,既然如此又何必管他們的死活。”

“你知道原因的,”陳嘯林的眼神又狠厲了幾分:“林家的死活是與我無關,不過隻要是與那邊有關的事,我都不想就這麽算了。我是沒有能力與他們鬥,但我也不能讓他們太好過了。”

“老爺,事情都已經過去十年了。藍錦少爺的事到底是誰做的連上邊都沒有個定論,你再這樣繼續糾纏下去對你來說是沒有好處的。”管事的聲音裏有了幾許的無奈。

管事的話讓陳嘯林沉默了,他從書桌前站起,走到了窗邊看著遠處的眼睛裏有著說不出的痛苦之意。

良久之後才道:“無論我怎麽想都覺得他們與錦兒的事脫不開幹係,就連綢兒的事我也總懷疑與他們有關。我真是這個世上最無能的父親,不但無法保護自己的孩子,還得天天與傷害他們的人相處在一起。”

“老爺,慎言啊。”管事有些擔心道。

陳嘯林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搖了搖手示意他離開。

那管事張了張嘴想要再勸幾句,可是還是放棄了。隻在離開房間的那一刻他才又最後提醒了一句道:“林夫人和林公子還在等著與老爺傳會麵,老爺還是早做決斷的好。”

剛才的這一幕這讓早就跟到書房,在裏邊看了很久的紅綢很是吃了一驚。他們話裏的意思幾乎已經指明了林家危機後的那隻幕後黑手是誰,這是紅綢兩輩子都從所未曾想到過的。不過關於這點她卻並不怎麽在意,不管林家、衛家他們背後有著怎樣的複雜糾葛都與現在的她不再相關了。

不過父親眼下的這種狀況卻讓她的心情有了些動搖,原來自己與藍錦的事對他的打擊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看著窗前這個透著孤涼與蕭索的後背,紅綢的心裏有著說不出的複雜。心中像是轉換了數千個想法之後,紅綢最終還是有了決斷。

下定了決心的紅綢在書房內布下了一個結界,在這同時她也撤消了隱身的法訣並在顯出自己的身形時口中亦發出了一聲長歎。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她這一切的舉動驚醒了正在窗前想沉溺於自己思緒中的陳嘯林。猛然回過身來的他在看到站在離他身後不遠處的紅綢後臉上除了震驚,更多的是一種迷惘與困惑。

“你……你是……”他開始慢慢的離開了窗邊,緩步走向了紅綢。

此時的紅綢已沒有了半分的激動,她一臉平常看著正在努力想像著什麽的陳嘯林輕輕的道:“是的,父親,是我。”

她這輕輕的六個字讓陳嘯林臉上的迷惘與困惑之色一掃而空,在瞬間的不敢至信後代之的是狂喜和激動。他快步衝到紅綢的跟前,然後像是碰觸那種易碎的物品般小心異異的將因激動而有些微顫的雙手放在了紅綢單薄的肩頭,張著嘴半天也沒有能說出半個字來。

就在他的雙手碰觸到紅綢的肩上後,一種莫名的安心感覺在她的心底升起。看來自己比想像中還要盼著今天的這一刻,紅綢終於在心中對自己承認到。

“綢兒,你是為父的綢兒?”陳嘯林試著張了幾次嘴後,終於用一種略帶懷疑和害怕的語氣問道。

“是的,父親,是我。”紅綢再一次重複著了一遍。

終於她這樣的同一句話安撫了陳嘯林,在得知一切不是自己的錯覺之後理智又再一次回到了陳嘯林的身上。他將紅綢從頭到腳的打量了好幾遍後,才放開了她肩頭上的手,將她拉到了房中會客的圓桌前一同坐下。

“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陳嘯林的聲音還是有些微微的顫抖,不過卻比剛才的失態要鎮定許多:“這些年你到底上哪裏去了,怎麽一個信都沒有傳回來?你可知道在知道你出了事之後,為父這些年來有多擔心?”

紅綢看著他發自內心的喜悅,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幾分。不過卻還是不留情的道:“父親,我若是早些傳信回來,您若是知道我的下落後您又會怎麽做?”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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