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唐谘逐漸發白的臉色和恨不得吞掉自己的眼光,楊夙楓心頭的鬱悶頓時得以消散,竟然有些得意洋洋的說道:“如果我醜事爆發,你也是當時在場的人,你也脫不了關係。除非你把我和那四個女人全部都殺掉滅口。但是依然還有哥舒寒、蒙迪尤、董老板等人,噢,董老板肯定是你的人。他們都知道是你請我到聆泉軒吃飯的,你勢力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你能將他們全部都殺掉而不為外人所知嗎?恐怕很難吧。哥舒寒說什麽也是禁衛軍的校尉,你要是敢將他也殺了,那我隻好承認你真的是不同凡響,我認命。不過我好歹也是海軍少將,楊家領主,皇帝雖然要處理我,但是也需要很好的借口。如果你願意做他的劊子手,我想他是很樂意的,到時候別人一旦有風言***,他隻需要將你送上斷頭台就可以了。唐谘大人,大概這樣的後果你也應該考慮到吧。”

唐谘哈哈一笑,笑聲尖銳而刺耳,驚飛了庭院中的露水,紛紛墜落。在他的刺耳笑聲中,楊夙楓隻覺得耳朵裏嗡嗡亂叫,心跳加速,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倒過去。

楊夙楓臉色微微一變,隨即恍然大悟的說道:“唐谘,我明白了,你不單單是芳川道的總督,你還有另外的身份。你也不單單是為唐川帝國效力,你還有其他的主子。唐谘,你到底是什麽人?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難道是你和我們楊家上輩子有仇?”

唐谘冷冷一笑,突然間雙手微微一揮,袖子一甩,就將楊夙楓甩到了台階上,頓時摔得他鼻青臉腫,幾乎昏迷,那種狼狽模樣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哉。唐谘冷冷的尖銳地說道:“楊夙楓,看來你還不是很蠢啊,老夫隻是顯露了一點點地武功,就被你識穿了老夫的雙重身份。不過,你要知道,太聰明的人往往都是活不長的,你也一樣。不錯,老夫的確還有另外的身份,隻可惜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不過我想,你大概也沒有必要知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的考慮一下,你可以選擇究竟是合作還是不合作。如果你不合作的話,那對不起,我隻能是將你送上黃泉路了。至於你剛才所說的一切後果,老夫自然有能耐擺平,你就不用操心了。”

楊夙楓微微搖搖頭,輕輕地苦笑一下,艱澀的說道:“唐谘,我想不明白,你已經是芳川道的總督,官高正二品,再過一兩年就有可能進入朝廷,出將入相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你的前途如此輝煌,你還為什麽要背著朝廷搞那麽多的事情?這對於你個人來說有什麽好處?難道你不怕哪日東窗事發,你的老婆孩子全部都要因為你而喪命嗎?你又怎麽對得起他們?”

唐谘漠然的說道:“我什麽時候背著朝廷搞事了?我又有什麽事情可能東窗事發的?”

楊夙楓微微一笑,沉重得歎了一口氣,竭力平靜的說道:“我想唐明絕對不想再橫生枝節,讓我不明不白的死在半路上的。他完全可以讓我光明正大的死在美尼斯,堵住其他所有人的口。我要是死在了半路上,反而會給司馬家族和獨孤家族攻擊朝廷的借口,說不定還要鬧獨立。對於這一點,你和我都應該清楚的認識到的。所以,我敢用我身上的最後三個金幣保證,你這是在瞞著朝廷做事,而且居心不良……”

唐谘突然喝道:“你住口!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楊夙楓微微苦笑著搖搖頭,腦袋裏靈光一現,頓時想到了什麽。他悵悵的舒了一口氣,帶著憐憫的口氣慢慢的說道:“唐大人,為他人作嫁衣裳,你這是何必呢?”

唐谘爆然冷喝:“你懂得什麽?”

楊夙楓微微仰起頭來,看了看即將消逝的月光,聲音中帶著一股悲涼和淒楚,他緩緩地說道:“唐大人,有些事情既然過去了,就讓它過去了,違反天意就是逆天而行,你又何必呢?須知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再說……”

唐谘的眼光突然間變得陰冷無比,瞳孔也開始收縮,他渾身微微一震,隨即恢複了平靜。他淡淡地說道:“楊夙楓,你不要再這裏悲天憫人了,你還是好好的想想你自己的命運吧!”

楊夙楓惆悵的歎了一口氣,悲傷的眼神落在唐谘身上,歎息著說道:“唐谘,赤煉教已經煙消雲散,他當初的一套已經證明了不能給老百姓帶來福蔭,所以才會被老百姓所拋棄,你又何必執迷不悟呢?激動人心的口號不能改善生活,舌燦蓮花的花言巧語不能果腹。人民最終需要的是,是生命安全的保證,是可以延續的生命,是不受限製的自由,而不是跟著你們念口號。佛說,回頭是岸,佛又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此刻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唐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小小的眼睛裏迸射出好像金光一樣的眼神。他突然間暴喝一聲,身影一閃,瘦如枯骨的右手已經死死的抓住了楊夙楓的脖子,每個指尖上的指甲都深深地切入楊夙楓的肌膚,斑斑點點的血珠緩緩的滲出來。楊夙楓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口吐白沫,幾乎昏死過去。唐谘冷冷一笑,鬆開手指。楊夙楓頓時向後倒,踉踉蹌蹌的後退了五六步才勉強站穩。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喉嚨,居然能夠清晰的摸到五個手指印。他情不自禁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起來,隻覺得連肺都咳嗽的疼痛無比。突然間,腳後跟又碰到了台階,猝不及防之下又一屁股的坐在了那裏。

唐谘冷若寒冰的聲音從他耳邊傳過來:“年輕人,太聰明了不是好事。”

楊夙楓彎著腰狠狠地咳嗽了一會,直到嘴角邊都有鮮血流下來,咳嗽才稍稍停止。他吃力的抬起頭來,隻看到在淒冷的月光下,唐谘的頭發微微散開,好像黑夜裏的巡邏使者,那種蒼白的臉色和渾身散發的冰冷氣息讓他不寒而栗。但是他表麵上依然夷然不懼,喘息著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就知道,你就是赤煉教的人,赤煉教的餘孽。”

唐谘的手再次無聲無息的伸過來,輕輕一捏,就將他提離了土地。唐谘舉起手來,將他掛在半空,冷冷的說道:“楊夙楓,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你不要逼我破戒。”

楊夙楓沒有說話,但是臉色死灰。

唐谘手一鬆,楊夙楓就從半空掉落,一屁股的坐在地上,隻覺得渾身酸軟,連一絲的力氣都沒有。不過他也是夠倔強的,雖然脖子鑽心的痛,但是還是吃力的扭動著腦袋看著高高在上的唐谘。唐谘身上的冰冷氣息越來越濃,甚至帶有一股死亡的腐臭的味道。楊夙楓喘息著,好不容易才聚集了說話的力氣,氣若遊絲的說道:“我想,你就是赤煉教中的財神,是不是?”

唐谘眼神裏精光暴漲,桀桀冷笑:“你還知道什麽?”

楊夙楓搖搖頭,艱澀的說道:“想不到朝廷對赤煉教寧可殺錯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窮追猛打,最後結果居然是將赤煉教的人都攆到了朝廷的羽翼之下,一躍而成為朝廷的各級官員……唉,你們為什麽就不能放棄那個脫離實際泛泛而言的天國綱領呢?”

唐谘肅穆說道:“楊夙楓,我們的信念你們永遠也不會明白。”

楊夙楓看著清冷的月色,喃喃自語的說道:“是的,我永遠也想不明白,你們的理想是如此的崇高和偉大,你們的目的是如此的高尚和純潔。可是,實際上,你們東征西討十九年,殺遍整個帝國南部,除了殺人無數,搜掠錢財,製造赤地千裏無人煙之外,你們又為帝國作了什麽?你們又為廣大窮苦老百姓做了什麽?他們的生活變好了嗎?他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得到保障了嗎?是啊,你們聚集了大量的財富,可是那些財富在誰的手裏?在老百姓的手裏嗎?不,是在你們的王的手裏,他用了十幾個大宮殿都還沒有裝完。他就是你們的王,你們的神,你們的正義和理想的化身。可是他做了什麽?他的錢財要子孫萬代都揮霍不完,他的宮殿要蓋得比尼洛神京更豪華,他所擁有的女人要比皇帝還多,以至於他的女人多得記不住名字,於是每個人都用數字來代替……”

唐谘渾身顫抖,頭發根根豎起,戟指怒喝:“你!住口!”

楊夙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閉上了嘴巴。

唐谘手指骨發出一陣猛過一陣的骨頭爆裂的聲音,顯然心中的憤怒已經無法形容,但是他並沒有像楊夙楓想象的那樣暴跳如雷,而是,在楊夙楓怪異的眼光中,唐谘的身軀居然在輕輕的晃動著,隨著他的晃動,他的身體居然悄無聲息的慢慢的陷入冰冷的土地中,仿佛要通過大地來釋放心中的怒火。

楊夙楓無言,隻是憐憫的看著他。但是他心中的震駭卻也是巨大的,恍若滔天巨浪要將他衝倒。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麵前的這個人,這個芳川道的總督,這個外表忠厚老實,這個外界傳言口碑極好剛正不阿兩袖清風愛民如子的正二品官員,竟然就是臭名昭著的赤煉教中的核心人物之一。可是,朝廷非但不知道這些,朝廷還以為他乃是極少數的富有前途和能力的官員,要將他提升到更重要的地位。

一時間,楊夙楓百感交集,心如死灰,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來,隻覺得赤煉教的黑色九頭蛇旗像無邊的黑暗一樣籠罩下來。他無言失神之際,甚至沒有看到唐谘的眼睛裏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凶光。

唐谘似乎緩緩地恢複了冷靜,又坐回去了那張椅子裏麵,淡淡的說道:“楊夙楓,我佩服你的膽量,我也不得不承認,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不過,我想我們完全不必要如此激烈的對立,我們也許不過是殊途同歸罷了。”

楊夙楓怒火中燒的說道:“我呸!龜孫子才跟你殊途同歸!”

唐谘哈哈一笑,並不生氣,悠然的說道:“楊公子,你不用裝了,其實一切我都看得出來。我們摩尼教固然是為了推翻朝廷而努力,楊公子似乎對朝廷也不是死心塌地,這不是殊途同歸是什麽?唐明對你們這些領主恨之入骨,想要將你們徹底鏟除,你們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隻有起來反抗一條路。大家都是對抗朝廷,在本質上有什麽區別了?”

楊夙楓頓時語塞。

看到自己已經擊穿了楊夙楓的心底秘密,唐谘十分得意,繼續笑眯眯的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合作……”

楊夙楓咬牙切齒的說道:“呸!唐谘,你別做夢了,就算我的確是想擺脫朝廷的控製,我也不會跟你們摩尼教同流合汙的!”

唐谘微微冷笑著,仿佛笑容已經僵硬。

東方露出了一絲魚白色,晨曦一絲一絲的拉開了黑夜的防線,但是在楊夙楓眼裏看來,黑暗才剛剛開始,而黎明,卻還在一眼看不到的遙遠的前方。

楊夙楓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舉起了雙手,苦澀的說道:“唐谘,你不是給我準備了牢房麽?看來我有機會領略一下赤煉教聞名天下的十大酷刑了,但願我能避免死無全屍的命運。”

唐谘麵無表情的說道:“我一定會滿足你的,希望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