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命地投入訓練。除了吃飯、睡覺,無時無刻不在進行著測試、操練、使用武器、聽戰術講座,包括我在內的幾個人被轉到一個加班,我覺得自己有希望參加實戰訓練。士兵們管這種訓練叫“巷戰”,但我胳膊上的標識卻是S.S.C.,這是模擬巷戰的縮寫。在十三區地下,有一個凱匹特的模擬街巷。指導員把我們分成八個小分隊,由我們完成各個作戰任務——搶奪有利地形、摧毀目標、搜索民房——完全模擬在凱匹特的實戰。在這裏情況極為複雜,一點疏忽就會釀成大錯。不小心邁錯一步就會踩上地雷,屋頂會冒出狙擊手、步槍會卡殼、一個孩子的哭聲會把你引入埋伏圈、小分隊首領——訓練場隻有他的模擬聲音——被迫擊炮擊中後,隊員必須在喪失指揮官的情況下見機行事。我們知道這都是假的,不會真的被殺死。但如果你踩上地雷,仍能聽到爆炸聲,這時你就倒在地上假裝死去。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你又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真實——地方士兵穿著治安警製服,炸彈散發出濃濃的煙霧。我們甚至有可能遭到毒氣的侵害。在遇到有毒氣體時,隻有我和約翰娜及時戴上了麵具。我們小分隊的其他隊員被毒氣熏暈過去十分鍾。我隻吸進了幾口那所謂無毒的氣體就頭疼了一整天。

在射擊場時,克蕾西達和攝製組其他成員拍攝了我和約翰娜的短片。我知道蓋爾和芬尼克也在被拍攝過程當中。這是新電視片的一部分,是給即將進攻凱匹特的反抗軍拍攝的。整體來講,一切進展順利。

之後不久,皮塔在我們早晨訓練時也來參加。他手上的鏈子已經去掉了,但仍有兩個護衛時刻不離其左右。吃完中午飯,我看到他和一些剛開始訓練的人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如果和黛麗的小小口角都能使他神經質地自己跟自己辯論半天,那他學習組裝槍支又有什麽用呢?

我遇到普魯塔什時,他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為了拍攝錄像的需要。他們已經拍攝了芬尼克和安妮的婚禮,取得了預期效果,但全帕納姆的人都想知道皮塔的情況。他們要看到皮塔正在為反抗事業而鬥爭,而非為斯諾賣命。而且如果人們能看到我和皮塔在一起,不見得非得親吻,那就……

我聽到這個馬上走開了。這是不可能的。

在短暫休息的當兒,我會看到反抗軍正在為進攻凱匹特做著各項準備,設備到位、後勤保障齊備、部隊集合待命。從士兵剪短的頭發,可以看得出那些部隊已接到命令,因為這種發式是部隊即將參加戰鬥的標誌。大家都在談論我方已展開進攻,以確保通往凱匹特火車隧道的暢通。

在第一批部隊即將出發時,約克很意外地通知我和約翰娜,她已經推薦了我們倆去進行測試,要我們趕快報到。測試包括四部分:一障礙賽跑,其目的是為了測試體能;二關於戰術技巧的筆試;三測試使用武器的熟練程度;四模擬巷戰。我甚至沒時間覺得緊張,前三部分就測試完畢,我表現不錯。但最後一項是最難的。對方會為你設置技術障礙。我們小分隊的隊員在互相交換信息時,提到這次測試需要隊員獨立完成作戰任務,這看來是真的。在測試中,你完全無法預料到會陷於何種險境。一個男隊員壓低聲音說,據說這次測試專門針對每一個人的弱點。

我的弱點?這是一扇我不願意打開的門。可我還是找到了一個安靜的角落,仔細琢磨起自己的弱點來。我的弱點有一長串,真讓我沮喪,我力量小,不夠狠,訓練時間短,甚至我嘲笑鳥的身份對於需要整體觀念的團隊來講也不是優勢。他們可以輕易地找到我的許多弱點。

約翰娜在我的前麵,第三個被叫到。我衝她點點頭,給她鼓鼓勁。我真希望我是第一個,因為現在我已經明顯過於焦慮了。等叫到我時,我還不知道該用什麽策略。但一旦進入場景,訓練中學到的技能自然地發揮了作用。我遇到了埋伏。治安警快速出現在我麵前,我不得不迂回後退,回到指定集合點,和我的小分隊成員會合。我小心地在街道穿行,擊斃了幾名治安警,兩個在我左側屋頂,另一個在前方的一個門口。這次行動非常具有挑戰性,但比我預想的要容易。用我挑剔的眼光來看,如果一切都這麽容易的話,那肯定是我錯過了什麽。正當我距離目的地隻有兩座大樓時,出現了危險的情況。六個治安警出現在街角。他們的人數遠遠超過了我,可我注意到了一樣東西。一隻汽油桶很不經意地放在了地溝旁。沒錯,就是它。我的測試。我感覺引爆汽油桶是我完成此次任務的唯一辦法。正當我抬手準備炸飛汽油桶時,我的隊長輕聲命令我臥倒,在這個節骨眼上,臥倒有什麽用。我體內的每根神經都在嘶喊著,要我不要理睬他的命令,要扣動扳機,把治安警炸飛。可突然,我意識到自己在測試者眼中最大的弱點是什麽。從我在饑餓遊戲時搶奪橘紅色背包,到八區參加戰鬥,到我在二區衝動地穿過廣場,我從來都不服從命令。

我撲通一聲臥倒在地,用力之大,需要用一個星期才能把沙粒從下巴上摳出來。與此同時,另外一個人引爆了油桶。治安警命喪黃泉。我也回到集合點。當我終於從街巷的另一頭出來時,一個士兵對我表示恭喜,在我的手上印上我們分隊號碼451,然後讓我去指揮部報到。我為自己的成功高興得手舞足蹈。我跑過大廳,在跑過轉角時由於跑得太快而腳底打滑,電梯太慢了,我幹脆一蹦三跳地跑下樓梯。直到我闖進一個房間時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頭。我不該來指揮部,我該去剪頭發。圍桌而坐的不是滿身薄荷香氣的士兵,而是要參加戰鬥的士兵啊。

博格斯看到我後笑著搖搖頭,“讓我看看。”我現在又覺得心裏沒底了,伸出印著數字的手給他看。“你和我在一個分隊。這是個特別小分隊,人人都是神槍手,去找你的隊友吧。”他衝著站在牆根的一隊人點點頭說。裏麵有蓋爾、芬尼克,還有五個我不認識的人。我的小分隊。我不僅參加了,而且還在博格斯的手下,和我的朋友在一起,真好。我強使自己鎮靜下來,然後像一個真正的士兵而不是蹦蹦跳跳的黃毛丫頭,鄭重地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

這個小分隊一定很重要,因為大家在指揮部集合。而這一切和嘲笑鳥沒關係。普魯塔什站在桌旁一個很寬大的平麵控製板前,向我們介紹了我們在凱匹特可能遇到的情況。真糟糕,我即使踮起腳尖,也看不到控製板上的東西,直到他撳了按鈕。凱匹特街區的全息圖像才投射到空中。

“比如這個,就是其中一個治安警營地周圍的區域,並非不重要,但卻不是最關鍵的目標。大家接著看。”普魯塔什在控製板上輸入了特殊的密碼,一些由各種顏色組成的光束開始以不同的速度閃動。“每一個光束被稱作一個‘堡德’,它們各自代表一種不同的障礙,也許是一枚炸彈,也許是一群變種動物。不要出錯,因為無論出現什麽,它不是困住你,就是要你的命。有一些堡德在黑暗時期就已經設置好了。坦率地講,這其中有好多是我設計的。這些堡德的設計圖,我們的人在逃離凱匹特時已經帶出來了,這是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凱匹特不知道我們已經得到了這方麵的信息。可即使如此,我們並不知道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們是不是又激活了其他的堡德。這是你們即將麵臨的問題。”

我不知不覺地朝著桌子移動,直到我離全息圖像隻有幾英寸遠。我伸出手,罩住了一股快速閃動的綠色光束。

一個肌肉緊張的人湊到我身邊,不用說,是芬尼克,因為隻有勝利者才能立刻看到我已發現的東西。是競技場。裏麵到處是大賽組織者設置的堡德。芬尼克用手摸著射到大門邊的紅色光束。“女士們、先生們……”

“第七十六屆饑餓遊戲現在開始!”他的聲音不大,可我的聲音滿屋子都聽得到。

我大笑起來,別人還沒明白過來我剛才說話的意思。指揮部沒有給大家留出提建議或意見的時間,已迅速作出決定,兩人一組,分別行動。而我,根據指揮部的決定,離凱匹特中心區域越遠越好。我是一個脾氣大、主意也大的勝利者,有一層難以跨越的厚厚的心理傷疤,也許沒人願意和我在一個組。

“我真不明白你幹嗎還費勁讓我和芬尼克參加訓練,普魯塔什?”我說。

“是啊,我們早就是你最好的兩個士兵了。”芬尼克不無驕傲地附和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一點。”普魯塔什說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現在言歸正傳,奧迪爾戰士和伊夫狄恩戰士。我還有最後的幾句話要說。”

我們回到座位,也不理會別人投來的質詢的目光。當普魯塔什繼續往下講時,我特別認真地聽著,還不時地點點頭,不停變換角度來獲得最清晰的視角。我一直對自己說,要堅持,無論是想喊、想罵、還是想哭,或者三者都有,要等進了林子裏再說。

如果這是一次測試,那麽我和芬尼克都通過了。當普魯塔什講完,會議結束之後,我得到了一項特殊的命令,這令我感覺很糟。他們不允許我剪頭發,因為他們希望在凱匹特投降時,讓人們看到的嘲笑鳥和我在競技場時樣子很近似。當然,這是為了拍攝的需要。我聳聳肩,表示我頭發的長度是我最不關心的事。他們也沒再說什麽,就讓我走了。

在走廊裏,我和芬尼克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一起。“我怎麽跟安妮說呢?”他壓低聲音說。

“什麽也別說。”我回答,“我對我媽媽和妹妹也不說。”我們都知道自己即將回到一個荊棘滿布的競技場,沒必要讓我們的家人知道。

“要是她看見了那幅全息圖像……”他說道。

“她不會看到的。這是機密,一定是。怎麽說這也和真的比賽不一樣。沒有生存者數量限製。我們有點兒太過敏感了,因為……嗨,你知道為什麽。可你還是想去,不是嗎?”我說。

“沒錯,我和你一樣想親手結果了斯諾的老命。”他說。

“任何事都沒法與這件事相比。”我堅定地說,心想這也是我的願望。兀地,我眼前一亮。“這次斯諾也成了大賽選手了。”

我們剛要往下說,黑密斯走了過來。他沒有參加會議,因為他現在關心的不是競技場,而是別的事情。“約翰娜又回到醫院了。”

我一直以為約翰娜很好,已經通過了測試,隻不過沒分到特別小分隊。她拋斧頭的技術很厲害,可射擊一般。“她受傷了嗎?怎麽回事?”

“是在巷戰測試的時候,測試人員想找到戰士的弱點,於是他們就放水淹了街道。”黑密斯說。

這不會有問題,約翰娜會遊泳。至少我記得她在參加世紀極限賽時會遊泳。當然,沒芬尼克遊得好,我們大家都沒芬尼克遊得好。“那後來呢?”

“在凱匹特,就是這麽折磨她的,先把她泡到水裏,然後給水通上電。”黑密斯說,“在巷戰時,她想起了過去的事,慌了神,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裏了。她現在又用上了鎮靜劑。”芬尼克和我聽完後好像呆了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裏。這時我明白了約翰娜為什麽從不洗澡,那天訓練時下雨,她狠狠心才走進雨裏,好像天上在下硫酸。我以為這是她停用嗎啡的結果。

“你們倆應該去看看她,你們就算是她的朋友了。”黑密斯說。

真糟糕,我不知道約翰娜和芬尼克的關係怎樣,可我並不怎麽了解她。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在她沒標名字的抽鬥裏,除了政府發放的衣服,也沒有任何帶有七區特點的物品,什麽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