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我所猜測,四大門派的爪牙剛到遵義市,很快就循跡了子傑組的住所。宋毅帶著眾人與之血拚,奈何寡不敵眾,身中七刀,被當場活擒。與其一起的,還有“楊元明”、“東子”等二三十人被關進了“乃依絲娛樂會所”地下室,其他弟兄則戰死在遵義會館旁的“五星廣場”。當地警察出動了一批又一批,清理了屍體,推入“沙拉河”中,那血水都染紅了半條“沙拉河”。

這一切似乎都很平靜,平靜到當地的人們隻從報紙上看到如下新聞:會館旁一大型染料坊昨夜忽然發生爆炸,導致原料泄流……

人們見麵常問:“誒?老兄,知道會館旁那有染料坊不?”

眾人搖搖頭,納悶道:“那曾聽說過什麽染料坊啊?真不知道這些記者搞些什麽?”

“是啊是啊,那河裏的水可真紅啊,老遠就聞到那血腥的味道。”

“是也,是也,怎麽看著那怎麽像血啊?”

“算了算了,那管呢?都散了吧,這年頭,稀奇古怪的事兒多了去了。散了吧,散了吧。”

這場黑道火拚的殺人事件,仿佛真是染料坊泄流所致,人們在幾天後便就淡忘了去。新聞報紙也不再高呼,似乎這事就這麽過去了,人們是不會去關心“一個染料坊的事兒的。”很自然而然了,也就過去了。

話分兩路,我們進了村子,那些花白胡子的爺爺奶奶拄著拐棍出來迎接我們。一個一把手地過來拉我,先前那緊張和沉悶的氣氛被大家談笑的聲音打破。這個村子剛剛被洗劫過,但凸顯不出那悲傷的氣氛。花白的村落長老胡老爺子拉著我的雙手激動地說:“孩子,回來就好。唉,回來就好啊!”

我一時語塞,道不出話來。激動地拉住胡老爺子的雙手,顫抖著,這山裏的人,就是純真善良啊。都到這份上了,還把我當個寶似的捧著,這讓我說點啥好啊,支吾著半天,愣道:“那個,胡爺爺啊。這村裏的壯年男人們都去那裏了呢?”

胡老爺子垂下雙手,歎道:“哎,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先前布拉大叔並沒有告訴我全部實情,那四大門派的劣行豈止“洗劫”二字可以形容?!

他們抓走了村落上的所有壯年,逼到“斷魂崖”上……婦女們現在都去那祭拜去了。胡老爺子嗚咽著,語不成音。我不再言語,攙扶著胡老爺子,朝那“斷魂崖”而去。

斷魂崖離黔西冷村並不遠,就在後山。那懸崖直直從中間剖開,宛若那“華山獨峰”一般。陡峭的石壁從上而下,直直墜入那深不見底的峽穀。時值秋實,滿山的楓葉全都殷紅,色調斑斕炫彩。可我無心去欣賞這美麗的山野,那黔西冷幾千千冤死的亡魂,我該怎樣去祭奠?

斷魂崖上的山風呼啦啦地刮著,山頂之上,蒼鷹和烏鴉來回飛舞著,時而鬼叫,時而極速下落,墜入那陰深的斷魂崖。眼前的一切慘不忍睹,摧殘著我原本就已支離破碎的靈魂。懸崖之上,全是那血染的紅色,鮮血浸透了整個泥土,破爛的衣物撒了一地。我腦海裏呈現出那跳落的靈魂,那一個個從懸崖高處被人逼下懸崖的靈魂。一個個毫無表情,似乎山裏的人已經習慣了被人**的滋味,從容地走近山體,大吼著:“烏拉萬歲!”

“嗖”,陰風卷來,我狂吼著,朝那懸崖衝去:“我的烏拉真神!我該以什麽樣的方式來拯救我的親人?!”

跳動的火焰飛舞在懸崖邊上,女人們早已哭得昏死過去,隻有依稀的抽泣聲。子傑組所有成員木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久久不語!山裏的人,山裏的親人。我的家,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神燈,這破東西,怎麽要卷來如此犀利的場景?眾人拚命拉著我的雙臂,我真的想從那懸崖之上跳落下去,也好去見我的烏拉真主,我的親人!

是夜,烏拉真主的子民全都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村子裏。宋天等人去收拾著弄東西給大家吃,村子裏大大小小的狗狂吠著,聲音一浪蓋過一浪。篝火,在疲憊的人們麵前點燃。山裏的女人瘋狂地圍著篝火跳舞,念叨著那我有些聽不明白的經文:“烏拉真主的子民,你們是永恒的使者。讓上天再次眷戀屬於我們的世界吧,或許有天,我們會相逢在日不落村。”

我問胡子爺爺,為什麽大家都念“日不落”村呢?

胡子爺爺捋著已經花白了的胡子,振聲道:“日不落是我烏拉子民向往的地方,那裏孕育烏拉真主的肉身。”

我睜大眼睛望著胡子爺爺,半晌道:“世上當真有日不落村?”

在避風塘我聽那宋天講起過,不過天哥顯然是忽悠我的。一直沒問他那是什麽原因,就被少主的大事更替了過去。現在聽胡老爺子講起來,我又記上心來,我原以為父親所講的那個“日不落村”並不是真的存在。

“是啊,孩子,那個村落,是世外桃源啊。”胡子爺爺深情地望著東方,似乎那個他向往的村落就在那雲層之間。天上的雲依稀淡了許多,黑色的水墨色侵蝕著那白色的雲彩,那白雲與黑雲之間,是不是就是我出生的東方——日不落,可惜我已經記不得了。對於那個存在在父親遊說的感官世界裏,我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

胡老爺子繼續神往地講述著,其實我小時候,他們並不是排擠我和老婆婆。而是老婆婆來自那神聖的“日不落村”,人們尊敬她罷了。

“什麽?老婆婆就來自日不落?”我震驚道。

“嗯,他是真主烏拉的侍女,被派往黔西冷部落統領著我們幸福安康。可惜……如今我們才落得如此下場。”胡老爺子眼望著東方,一愣愣道。

我愈來愈疑惑了,這老爺子,莫不是急火攻心,胡言亂語一通?但看他那神情,似乎不像是胡言。我想起那瞎眼老頭兒,這事,估計他老人家知曉得最多了。我四周環視了下,卻沒找到瞎眼老頭兒的身影,急轉身來,問布拉大叔道:“布拉大叔,那個,瞎眼叔叔去那裏了呢?”

布拉大叔抽著那半達子旱煙,眨巴了一口,煙圈打著轉兒,飄忽到半空之中。愣道:“他啊?土匪來時,不知道躲那去了。”

猶如一瓢冷水,再一次把我認為的救命稻草給折了下去。他老人家會去那裏了呢?

眼下也問不出其他什麽了,人們還沒有從悲傷的意識中幻化過來。婦女們瘋狂地舞者,是想讓自己筋疲力盡,那繞心的愁事便不再襲擊。

我跟布拉大叔商量,村落裏是呆不得了。四大門派奔回遵義,必定會猜測到我們的行蹤,反撲黔西冷是必行的套路。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怎能與之抗衡?唯一的出路,便是退到山林深處。

布拉大叔也想到了這裏,同意我的觀點。大家一合計,隻有先退卻到叢林深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黔西冷的族人真的再也經不起四大門派的血劫了。

布拉大叔站起身來,朝背後的神台走去。神台在村子的中央,小的時候我老喜歡爬到上麵去玩了,經常被大人拉下來請我吃“筍子炒肉”。(俗話,就是拿竹根子抽屁股。小時候遭打過的人就深有體會吧,哈哈。)那前兒我不理解,就這一破土石堆,有啥好拜的?如今看來,那似乎是某種神往的象征,就像老婆婆。老婆婆來自巫界天堂——日不落,難不成當年走出那旮旯的人不止我父親一行?

神台上的祭鍾被布拉大叔重重地敲響,篝火旁瘋狂舞蹈的人們停將下來,呆滯地看著神台。布拉大叔停下身來,鄭重地宣布道:“父老鄉親們啊,大侄兒說這裏不安全。俺也這麽認為啊,那群畜生是不會就這麽放過我們的!我們該怎麽辦呢?”

神台下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宋天站起身來,大聲道:“反抗!”

布拉大叔斟了他一眼,吼叫道:“錯!我們要退卻。大侄兒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的,我們現在退卻了,並不等於我們就是怕了。烏拉的子民是不會膽怯的!”

神台下麵的婦孺老人自發的大聲吼著:“烏拉萬歲!烏拉萬歲!……”

早先生活在族人的部落中,我感受不到這種振人的力量,現在聽來,是足心的震撼!

我緩緩地站起身來,麵向眾人,嗚咽道:“我的父輩們,我的親人!我對不起大家啊!”

四周嗚咽起來,眾人咽咽抽泣,哭得昏天地暗。篝火燃得更加猛烈了,吱呀吱呀的響聲貫徹四周,嚎啕的哀叫劃破山野。布拉大叔帶著頭大喊:“別了,我的神話。別了,我們的山野。烏拉的子民,還會再回來的,烏拉的子民永遠活在這片遼闊的大地上。”

我在心裏哀悼:“別了,我的我們的黔西冷!”

大火,劃過夜空。爆燃在紮噶瑪山的盡頭,火光,直衝雲霄。四周“刺啦刺啦”的巨響,我們站在斷魂崖之上,望著自己的家鄉被大火吞噬。而點燃那場大火的卻是我們自己,唯有這樣,我們才能緩過一時,唯有這樣,黔西冷的族人才不會麵臨第二次生靈塗炭。我大聲對眾人說:“不要絕望,鄉親們。房子沒了,我們再建,土地沒了,我們再開墾。但是我們的生命,卻是唯一的,我們不能再失去。”

我轉過身去,麵朝斷魂崖,大聲喊道:“我的紮噶瑪山英勇的男人們,你們將永恒。黔西冷的民族,不會就此被世人遺忘的!”

火光跳躍著,黔西冷那死去的靈魂,在火光中飛躍,幻化成彩蝶,幻化成雄鷹,在耀眼的紅光中上下翻飛。洪鍾的聲音在紅光中呐喊:黔西冷的靈魂,永恒!我呆呆地看著,眾人呆呆地看著。大火頃刻間,愈然愈烈,吞沒了黔西冷最高的神台。神台上的祭鍾,被我和宋天抬著,一直扛到斷魂崖上。就在不遠的將來,這黔西冷的號召之聲,會響徹在“紮噶瑪山”的群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