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垂拱殿裏正在進行早朝。

戶部尚數杜淳越眾而出說:“陛下,江淮幾府早稻欠收,莊戶為逃賦稅,紛紛拋荒田地,流散四地。還請陛下減免賦稅,以安民心。”

話音剛落,兵部侍郎說:“臣以為此舉有欠妥當。江淮曆來為朝廷衣食之源,若是減免賦稅,定會影響遠征大軍糧草籌措。況且江淮前年去年皆是豐收,百姓家裏存有餘糧。為逃賦稅拋荒田地,是向朝廷施壓,此刁民行徑,不可縱容,還望陛下下詔嚴懲。”

兩人說完,半天不見皇帝吱聲。不免詫異,又不敢抬頭去看。

侍立一側的內常侍扭頭瞟了一眼,見皇帝兩眼發直,神色恍惚,忙低低叫了一聲:“陛下。”皇帝驚醒,皺眉說:“眾卿,今日朕身子不適,改日再議吧。”

退早朝,循例去慈寧宮裏請安。太後拉他坐下,憂慮地說:“官家,我方才想起,敦律耶管著一部兵馬,薊奴裏集結南部兵馬征伐北方三部,正是用人時候,怎麽會放任他在京城逍遙?莫非北方三部叛亂有詐?薊奴裏實則要對我大周不利?”“母後多慮了。”皇帝不以為然地說“北方三部自立為王一事,延州、興平守將都有上報,證據確鑿,豈能有假?依我看,正是因為敦律耶深得薊奴裏倚重,所以才會派來主持和談。若是和談不成,邊境不靖,薊奴裏如何平定北方叛亂?再說,如今七月,水草豐潤,是放牧季節,為牧民計,薊奴裏應該會等到九月落霜後再平叛。”太後雖然才智不弱但沒有臨朝稱製過,於朝政軍事並不熟悉,也沒有阮碧通貫古今的視野,聽皇帝說的頗有幾分道理心裏開始將信將疑。

“前年鎮戎一役,六弟殲滅十萬北戎精壯兵卒,他們至今心懷畏懼,輕易不敢再起兵禍。”頓了頓,皇帝又說“朝政軍務自有我與六弟操勞,母後就放寬心吧。”

這話雖有寬慰之意其實也在說,不要再插手朝政軍務,安心做你的太後就是了。

太後自然聽明白了,心裏不喜,臉色微沉。

皇帝假裝沒有看到推說還有政務處理,告退出去。他走後,太後默然不語地坐了半晌,問盧宮令:“素蛾,依你之見,如何?”盧宮令斟酌言詞說:“阮五姑娘雖有點見識,倒底不過是閨閣女子怎麽可能比陛下還英明?何況五姑娘向來好誇誇其談,有嘩眾取寵之嫌,依奴婢之見,娘娘不可信她也。”

太後又垂眸思索片刻,說:“來人,去洗心宮傳哀家懿旨。”待詔應命進來。

“阮修儀媚求恩寵毒害聖上,理該重罰。念其年少無知,受奸人蒙蔽,且在洗心宮裏兢兢業業,思過向善故從輕發落。即日遷回關睢宮,修身慎行,切切不可再為之。,…

盧宮令心裏咚的一聲倒底太後還是信了阮五幾分。等待詔走後,她低聲問:“娘娘如何安置阮五姑娘呢?”

“留她在慈寧宮裏住著吧。”想了想,太後又補了一句“暫且不必拘著她行動。”

沒過多久,阮修儀遷回關睢宮、阮碧留居慈寧宮的消息便傳到了永華宮,謝貴妃正在喝參湯,頓時嗆住了,咳嗽連連,撫著胸口說:“這個阮五真是陰魂不散,竟然又讓她得逞了。”萬姑姑輕拍她後背,說:“娘娘,身體要緊,再大的事情都要等出了月子再說。”

“太後留她在宮裏,又準她〖自〗由行走,分明是想讓她助阮修儀奪回官家之心,以絕北戎妖女之後患。以阮五之才智,加上阮修儀之美貌,等我出月子隻怕再無立身之地。”謝貴妃搖搖頭說“萬姑姑,你讓陸平即刻出宮一趟,去延平侯府麵見侯爺,讓他從速聯係相好官員,上疏催促陛下早日恩準北戎和親一事。”接下去幾日,雪huā般的秦章遞進禦書房。

朝堂上,眾多大臣數番進言,極言大周北戎和親之利弊一十萬駿馬的聘禮,嫁一個非宗室女兒,如何看都是有利於大周,有利於社稷,有利於民生。被輪番轟炸的皇帝不勝其煩,於七月初六那日鬆了。。

沒過多久,便有人將消息遞到了北戎使館。

敦律耶哈哈大笑著說:“柴是,酒囊飯袋而已。”

梅達也跟著哈哈大笑。“還是咱們汗王厲害,知道這漢人最喜歡窩裏鬥,成天嘴上說著仁義孝忠信,隻要給他們丁點好處,便連父母都丟了,昧著良心能將黑說成白的。”“是呀。不知道柴稀知道後,會有何感想?他在前方浴血征戰,開辟疆土。皇帝和大臣們將他心愛的女人給賣掉了。”

“隻怕要嘔血三升。

兩人相視大笑。

笑罷,敦律耶躇躊滿誌地說:“隻要除掉柴稀,柴是不足為慮,這huāhuā江山定入咱們之手。”

梅達拱手說!“到時候將軍封侯拜相,名垂青史。…

“別無他求,隻希望汗王到時候能將柴是的阮修儀賞給我。”自打宮裏見過一麵四姑娘,敦律耶心裏就惦記上了。

正說著,一名隨從急衝衝地進來,手裏拿著一張名貼。

“何人名貼?”

“定國公府顧小白,邀請將軍明日一起到西郊圍場狩獵。”

梅達皺眉說:“聽聞顧小白暗戀阮五,這回狩獵隻怕有詐。”

敦律耶輕蔑地說:“不過是個紈絝子弟,何足為懼?他若使詐,定叫他哭爹喊娘,恨自己投錯了娘胎。”

第二日,七月初七,乞巧節,天氣異常炎熱。

敦律耶大早起來,帶著隨從到京城西邊的西郊皇家圍場,遠遠就看到顧小白和潘舜美等幾個世家子弟騎馬斜井著圍場的柵欄裏,一身錦衣,玉佩香袋樣樣不落。敦律耶不由地笑出聲來說:“一身脂粉氣,大周,也就是柴稀象個男人。”說罷,拍馬過去。

寒喧一番後顧小白說:“聽聞敦律耶將軍騎射雙絕,今日不如比試一番?”

敦律耶爽快地說:“如何比試?盡管說來。”

顧小白抽出一支箭直直地射在地上,說:“以箭影為準,午正在此集合,獵物多者為勝,彩頭為一匹烏睢。”說罷,拍拍手安平牽一頭黑馬過來。黑馬毛皮油亮,神態卓然,一看就知道是匹千裏馬,一幹人等都是愛馬人士,個個蠢蠢欲動。便是敦律耶見多駿馬也是心裏癢癢的。

當即散開,帶著各自的隨從往草深林密處去。剛開始敦律耶還頗為小心謹慎,漸漸獵得興起,便把安危丟到腦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追著一頭豹子,忽然聽到銳利的破空聲,深知有人偷襲忙伏下身子鑽進馬肚子下。不想這隻箭並非衝他而來,實則衝馬屁股而來。

馬中了一箭,痛的長嘶一聲,撤開四蹄就跑。敦律耶久經沙場,

自然沉著冷靜,待它跑到平地草多處不慌不忙地踢掉腳鐙子,落到地上,打幾個滾消了勢,正想站起來,又聽破空聲忙抽出匕首,尋著風聲看過去,隻見三支箭首尾相接矢如流星地飛了過來。心知不妙,原地打滾躲過了第一支和第二支,第三支卻再也躲不過“噗”的一聲結結實實地紮在小腿上。

小腿受傷,行動不便,敦律耶知道命將休也,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隻是看著箭飛來的方向。隻是枝葉晃動,顧小白撥開草叢拍馬過來,一身暗綠的勁裝,若不細看,跟草木一般無二。

與敦律耶默默對視一會兒,顧小白拔箭、張弓、瞄準,一氣嗬成。

“為你表哥的女人值得嗎?”

顧小白神情不變,說:“你錯了,我是為了表哥,為了大周。”

“殺了我,你也難逃一死。”

“笑話。”顧小白冷笑一聲說“我爺爺是定國公,我奶奶是惠文大長公主,我姨媽是皇太後,我表哥是皇帝,殺你一個區區戎敵,難道還會要我命來償還?”

“放了我,我保證說服皇帝將阮五姑娘嫁給你。”

“廢話真多,說什麽北戎大將,竟然如此怕死。”顧小白輕蔑地勾勾嘴角,鬆開手指,箭離弦而去,射入敦律耶的胸膛,他撫著胸口緩緩倒下。顧小白翻身下馬,正準備去探探他的鼻息,急促的馬蹄聲漸近,草木簌簌晃動,還有驚慌的叫喚聲:“將軍,將軍。”知道是敦律耶的手下來了,忙重新上馬,分開草木跑了。

一口氣跑到圍場門口,潘舜美等人都回來了,看到他馬上一隻獵物都沒有,都笑著說:“真是稀罕,小白今日要交白卷?”

顧小白說:“隻獵殺了敦律耶。”

笑容僵在臉上,一幹世家少年麵麵相覷,片刻,潘舜美說:“1【、

白,你別詐我們。

“不曾詐你們,果真殺了。你們不相信在這裏候著,一會兒他手下就抬著屍體過來了。”顧小白若有其事地拍馬往外走“我得走了。”

潘舜美又是一愣,問:“小白要去哪裏?”

“去交趾國找表哥。”話猶飄在半空,顧小白已奔出三丈之外。

潘舜美等人麵麵相覷,一會兒,遠遠地看到北戎人抬著一人過來,心知顧小白沒有說謊,嚇得一哄而散。

晌午,消息傳回京城,滿朝婁動,官家大怒,當即暈厥。

史官一五一十地將它記進大周正史裏:“嘉平七年七月初七,定國公嫡孫顧小白,以狩獵為名,誘殺北戎使臣敦律耶,帝震怒,暈厥三日。北戎副使扶柩歸國,和談遂斷。”至於,皇帝暈厥的〖真〗實原因是縱欲過度、氣虛兩虧,為避尊者諱,就沒有必要記錄在史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