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在明我在暗,所以隻有把自己也變得明亮無比才能完全融入他們不受到任何懷疑。

在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裏,我絲毫不掩蓋自己在各個方麵的天賦和才能,甚至以更誇張的方式表現了出來,因此迅速得到了各個高層的認可。半年之後,我以特晉者的身份獲得了可以覲見那位先生的榮譽。

事情的發展簡直出乎意料的順利。

緊跟在引領我前往總宅的黑衣男子身後,我腳下泥濘的土地無不在證明這裏剛下過一場雨。回顧四周,密密叢叢的樹木相互交織,空氣裏都彌漫著水汽在陽光下蒸發的味道,幹淨的清香。光線透過樹葉疊加的罅縫在前麵男子的黑色大衣上投下了光斑,我牢牢地盯著那束光,渙散的眼神匯聚了起來。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感受它的熱度,觸摸到的那一瞬間一陣暖流順著手指的經絡而下,竟在下一秒令我的眼睛酸澀了起來。

為什麽不喜歡晴天

因為陽光太灼人了呀。

那時母親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滴,漫不經心地回答我的問題。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側麵,可眼底的那抹淡然的波瀾卻怎樣都無法觸及。我一直以為她那是在說笑,可如今我卻也從這和煦的光線中感受到了灼人的溫度。

已經太久了。

太久沒有真正的感受過它了。

走在前麵的男人停了下來,轉頭示意我上前。我不得不從對母親的回憶裏掙紮出來,走到他旁邊。

樹林之後是一片廣袤的平地,孤零零的滑梯和一棟甚是宏偉的別墅隨意地屹立。沒有樹木的遮擋,陽光肆無忌憚地撒了它們一身,亮麗的如同夢境。

我隻能走到這裏。男人冷冰冰地說道,你自己走下去吧。

我在暗處顰起了眉頭。

這裏四處都有監控,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臨走前暗道,別做出格的事。

我怔愣片刻之後,不得不接受腦子裏關於這一切實在是太順利的喧囂,抬起腳沿著坡地向下走去。

行走在久違的陽光之中,連身上的衣物都感染了它的溫度,卻不知為何心下還是冰冷一片。我果然已經把自己,埋藏的太深太深了。

似乎隻是一個抬眼之間的距離,原本靜謐的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伴隨著風拂過發梢的聲響,動聽到不行。我側過身子,對這種地方竟然會有孩童的玩樂而感到訝異。

然後,我便看見了那個在之後的歲月裏牽扯了我一生而我卻無力去觸碰的人。

一個身穿淺色外衣的女孩兒在不遠處的滑梯上玩的很是開心。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她坐的還不是很穩當,可當她東倒西歪地從上麵滑下來後,她臉上洋溢的是最真實的笑意。

那分明是比陽光,還要灼人的東西。

我下意識地撇開眼,飛速轉動的大腦也在同一刻告訴了我她的身份。

真是想不到,那位先生的孩子,竟然是這般純真的存在。

思考之間,那陣笑聲突然消了音。我回過頭去,果不其然看見那個小小的人影摔倒在地的狼狽模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腳下的步伐早已不受自己的指使,我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我看著她幼小的肩膀因為我突兀的出現而出現不小的震動,她像觸了電一般飛快地抬頭看向我。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我根本無法形容。

黑如夜空的一汪清潭,在陽光的照耀下猶如撒下了細碎的星辰。

身體已經不受控製,我在她清澈見底的眼眸裏看見了自己溫柔淺笑的模樣,與以前在fbi裏虛偽的表情完全不同。

連眉梢都彎起的樣子,我都以為自己不會再有了。

你沒事吧

把手伸到她眼前。

她渾身一滯,片刻之後飛快地站了起來,我沒事

卻立馬又摔了回去。

我強忍著讓自己不要笑出來,俯下身將僵硬的她扶起,你腳是不是崴了

她皺著一張小臉,點了點頭。

我剛好也要去你家,我指了指幾百米遠處的宅子,我扶你回去吧。

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利落地搖了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但是你的腳

沒關係的,她麵對我的疑問說的一臉肯定,單腳跳著離開我扶著她的手,停住道,我一定可以的。

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艱難向前跳,淡色的裙擺隨著身子的跳動而劃開周身的氣流。有時還會因為找不到平衡而笨拙的搖來晃去,像是隨時都會再摔一跤。

明明還隻是五六歲的年紀,明明眉宇間已經因為疼痛而扭曲,卻是這般的堅定。

終於,她跳上了門前的階梯,將小手覆在木質的大門上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喘氣,回首。

你看,我說我可以的吧。

刹那之間,天地都失了顏色。

陽光照耀了她緋紅的臉頰,唇角明豔的笑容映襯著小巧的虎牙,連帶勾出了兩個淺顯的酒窩。隱約間可以辨認出她缺了一顆牙齒,稚氣十足的笑容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真誠。

溫暖的像是可以把一切堅冰融化。

嘭咚。

嘭咚。

嘭咚。

胸腔裏有什麽我已經封閉起來的東西在蠢蠢欲動,一聲一聲像是要震碎我的耳膜。

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在母親去世之後,在與fbi做下交易之後,在知道jonis從來都隻是假意之後,在我以為就算世界崩潰都與我無關之後,我竟然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我抬起手放在自己左邊的心口,那裏我的心髒正在有力地撞擊我的胸腔。瞪大雙眼,我與對麵笑靨似朝陽的女孩兒對視著,不覺間聽見了自己內心深處那麵牆轟然倒塌的聲音。

我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這便是我和小秋的第一次相遇,偶然的好似冥冥之中真的有神明。

她就如那灼熱的光線重新照亮了我封閉的內心,就此深深地紮進了我的心底。無論將來的我怎樣用力,都無法將她拔去。

而那時的我對以後的命運還一無所知,隻是一味在想,如果能夠讓眼前的這個人能夠一直這般平安存活笑靨如花的話,就算讓我用生命去交換,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