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繼君趕到城中央時,偌大的華府已成廢墟,衝天的火光下,盡是殘垣斷壁和身形扭曲的屍體,滿目瘡痍。在倒塌的梁柱瓦礫上,依稀能見著打鬥的痕跡,周繼君心念掃過,輕舒口氣,卻是在這一地的屍體中並未發現那龍鯨大將。

“詭道,助我算出化心的下落。”

心意傳向手執棋盤的詭道蛇人,周繼君揮袍卷起一股山海精氣將大火撲滅,隨後抬腳走進廢墟,掃視四周。陡然間,周繼君目光落到五具緊緊偎依在一起的屍體上,眉頭蹙起。這五具屍體雖然被大火燒得辨不清形貌,可雙腿張開,下身充血鼓脹,顯然是臨死前受到殘忍的虐待和羞辱。

“寵妾們在自己眼前被玩弄虐殺,按照華心的性子,不瘋才怪。”周繼君輕歎口氣,喃喃自語。他與化心相識兩年,雖然一直視他為棋子,可卻極為欣賞他豪爽的性格,若棋子中也分三六九等,那這龍鯨大將化心卻是和百裏雄一般,屬於最受周繼君重視的那類。

“啟稟道主,劫持了化心的修士正向東南方趕去。”詭道蛇人放下棋盤,躬身道,“等他們出了炎州進入山海秘境,可就再無法衍算出行蹤了,還請道主早做抉擇。”

拂曉時分,青朦的月影還未消散,周繼君已然尋著那兩個將化心劫走的覆海宮修士。兩個年過六旬的老者一高一矮,身後背著劍匣,修為約莫在人尊下品,神色匆匆地趕向海邊。周繼君隱匿身形尾隨其後,他原先是想出其不意地下殺手將化心救出,可就在動手的那刻一個念頭生出硬生生地打消了他的殺意。山海秘境,這個從上古時候遺留下來、高手無數的存在仿佛一團陰雲籠罩在周繼君心頭,久久無法散去。周繼君布局謀七州,本以為將一切變數都算於棋局中,可未曾想又出現這樣一個擁有無數神奇宗門的地方,此變數不解決,周繼君一刻不得安,眼下這兩人正好要回轉山海秘境,卻是周繼君探入其中的大好機會。

灰蒙蒙的天色下,覆海宮修士立於海灘四周張望著,半晌,高個老者將化心放下,雙手叉於胸前口中念念有詞。海浪嘩嘩地撲向岸邊,一塊數丈大小的黑石從水中湧出,上麵刻著四個古樸的篆文——覆海行宮。高個老者從背後抽出寶劍,挽出數朵劍花刺向黑石,複雜的陰紋從黑石上騰出,一旁的矮個老者見機咬破手指,噴出血箭射向凹陷的陰紋上。瞬間,陰紋被鮮血填滿,黑石微微顫抖著,海潮一浪高過一浪地擊打在黑石上,血光閃過,狹長的縫隙從海潮間一寸寸地張裂開。

不遠處的周繼君目光一滯,在那條縫隙中隱約能見著山川海島,寬廣無盡,仿佛原本就存在這南海中一般,卻又被什麽掩蓋著不顯於世。眼見覆海宮修士提著化心鑽進隙縫,那條裂縫微微一震轉眼間要閉合,周繼君不再多想,身化風影躥入其中。

“這便是山海秘境嗎?”

蔚藍無際的海洋上,周繼君禦風而立,身後那條隙縫已經閉合,海岸不見了蹤影隻餘留一團濃霧,深不見底,在他麵前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和零碎的海島。群山矗立於海邊,巍峨入天,山峰周圍環繞著緲緲雲靄,似有萬千座,一眼望不到盡頭。那些大小島嶼零零散散地插在海麵上,從高空看去,卻被一團團奇異的光暈籠罩著,仿佛寶石一般,刺得人眼花繚亂。海潮間依稀能見到背著長劍的修士,他們踩浪而颺,或是在切磋道法,或是捕獵海獸,逍遙自在,世間的一切煩惱仿佛都被這暖濕的海風吹拂殆盡。

“小娃娃,你看夠了沒有。”

就在這時,陰冷的話音從側後方傳來,周繼君麵色一僵,心頭怦怦直跳,飛快地轉身看去。隻見一個高瘦的老者悄然站在半空,他的耳朵上掛著兩尾插著翅翼的細蛇,正齜牙咧嘴地朝周繼君嘶鳴著。

“你是何人?”周繼君眯起眼睛,警惕地看向毫無聲息出現在自己身後的古怪老人,雙手沉於胸前,鬥數手印蓄勢待發。

老者上下打量著周繼君,冷笑著道,“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一個外人闖入我山海秘境還如此理直氣壯地質問起老夫”

話音未落,老者眼神忽凝,似乎發現了什麽一般,表情微微一變,隨即笑了起來。

“原來是你,執掌封神天書的君公子。”

“你究竟是何人?”周繼君臉色愈發陰沉起來,別說這隱於世外的山海秘境,就是在那七州之地也沒幾個人能一眼認出他,不單單是這些年他隱遊天下,更是因為那一夜而生銀發讓他的氣質大變,與四年前那個略顯青稚的少年武者比起來迥異如兩個人。

“說了你也不知。”老者饒有興趣地看著周繼君,良久才開口道,“老夫是覆海宮宮主。”

“覆海宮難怪你知道我。”周繼君看向一身氣息強大莫測的老者,嘴角彎起冷笑,“你覆海宮居然不遵守與七州人皇的命誓,天下未亂便派弟子入七州,就不怕七州神君將你們滅了?”

覆海宮宮主輕咦一聲,詫異地看向周繼君,目光微沉。

“小娃娃,知道的還真多。派弟子入七州?你指的是華心吧。”

覆海宮宮主冷哼一聲,舉手探入空氣,攪動海風蕩漾,那個虯髯大漢被他從空氣中拉扯出來。老者將昏厥不醒的華心提於手中,抬頭看向周繼君嘿嘿一笑道。

“他確實是我覆海宮弟子,但不錄於門牆之內,所以並不算違誓。可惜啊,他竟被豬油蒙了心,想要脫離覆海宮,他還真以為區區五顆神位便能得到自由?幼稚之極!這五隻神位在老夫眼中又算的了什麽?”

說著,覆海宮宮主翻轉手腕,五隻光華熠熠的神位現於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