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又是螞蟻和大象?”柳如風抱怨的話音剛落,了塵便自顧講起來。

“螞蟻救象後,二人成好友。一日,行到一處懸崖,蟻見崖邊一果樹碩果累累,欣然爬上欲替大象摘果,不想一失足,單腿掛一葉上,進退不能。底下乃萬丈深淵,蟻腿乏便會萬劫不複。象心惻然,不顧崖邊浮土不能承其沉重身軀,踏前一步欲救蟻,然救蟻不成,與蟻皆掉進懸崖粉身碎骨而亡。”

講到這裏,了塵看向寧小丹,淡淡問道:“阿彌陀佛,寧施主你看,象之行為是不是愚不可及呢?”

寧小丹看著了塵,不答,她知道了塵是想勸她袖手旁觀,別救那孩子。

也不知是不是了塵沉靜的語言有讓人冷靜的作用,寧小丹此時雖然不後悔自己剛才救人的行為,但想想剛才的局麵,她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自己剛才憑著熱血的那一救,真是太凶險了,剛才若真要是被那官兵從自己棉袍裏找出那孩子來,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可是,人她已經救到一半了,現在的她不是那頭大象,而是那隻進退兩難的螞蟻,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有個妥當的法子擺脫自己這種危險窘境,此時勸她不救人,無疑是放馬後炮。

“大師這故事有很多邏輯荒誕之處……”柳如風搖頭插嘴說道:“先不說蟻和象不會那麽湊巧就走到了懸崖邊,就說那螞蟻真是愚蠢之極,它那麽小,如何能去摘得果子呢?莫非那果子如針眼般大小……”

他還待要質疑下去,寧小丹卻打斷他的話,罵道:“你囉嗦什麽?講個故事而已,聽不懂就回房去。別這兒添亂!”

“呃……”柳如風驚訝望著她,很是奇怪寧小丹語氣中的不耐煩和怒意,不知自己為什麽又惹惱了她。

“和尚,你的意思我懂,”寧小丹透過半掩的門扉看了看院子裏走來走去的官兵和抵不住寒冷而三三兩兩返回房裏的旅客,壓低了聲音說道:“但出家人慈悲為懷,應該懂得象不會眼睜睜看著螞蟻摔下懸崖而不努力!”

了塵“阿彌陀佛……”了一聲,不再說話。

“你們……?”柳如風總算覺出兩人話中的意味來,他臉色白了白,突然指著寧小丹。失聲叫道:“莫非你……”

“有那麽值得你大驚小怪嗎?”寧小丹瞪他一眼說道。

柳如風是聰明人,他們的談話很露骨,他不可能猜不出事情原委。

“你……”柳如風瞪著她。手輕輕砸在桌上,歎氣說道:“真是糊途,救朱兄多大事情,你怎麽能橫生枝節?朱兄的事,也不知道你是真著急還是假著急!”

“我……”想到朱複。寧小丹心裏湧起此許悔意來。

是啊,她明天得趕去救朱複啊,如果真因為救這孩子耽擱了行程,或自己有個意外,那還談什麽救朱複?畢竟她與這孩子並不熟,她和朱複才有故事中螞蟻和大象的情義。

要不。明天一大早她直接走人得了,管這孩子是死是活?可是……

“阿彌陀佛……”了塵突然說道:“寧施主,貧僧那個房間實在有些吵鬧。不利於貧僧清修,請施主與貧僧換個房間吧?”

“和尚你……?”寧小丹蹙眉看著了塵,不知道他此舉的目的,是想替她背黑鍋,還是有辦法救那孩子。抑或是幹脆將那孩子不聲不響地解決了?

“阿彌陀佛!”了塵又說道:“請施主放心,貧僧修的是慈悲為情的佛法!”

寧小丹聽出來。了塵特意將“慈悲為懷”四個字說得很重,她皺眉看著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信任他。

門外官兵的嘈嚷聲再一次高起來,她聽到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虧本爺一路那麽信任這屁孩兒,他卻不聲不響跑了,京城那幫人還不說我們連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子也看不住,這不是打本爺的臉麽?再給我好好地搜查,連個老鼠洞也不放過,不然有你們好看!”

寧小丹眼神滯了滯,再看向了塵,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點頭道:“既然和尚你這麽說,我就信你一回!”說完,她站起身,去拉了呆瓜去了塵隔壁的房間。

事情緊急,她自己想不出辦法來,隻好信任了塵了,畢竟他前幾日在梅溪渡客棧對那老板使的“妖法”是管了用的,如果現在能使一使,她倒樂見其成。

“大師,要不我也跟你住一間房?”聽柳如風問了塵道。

“阿彌陀佛,請柳施主自回房裏安睡!”了塵雙手合掌答道。

“可是……”柳如風遲疑著。

寧小丹見柳如風還囉嗦,忙轉身瞪向柳如風道:“和尚讓你走,你就走唄,還磨蹭什麽?”

既然了塵有辦法,得讓他快點使出來才是,柳如風留在這兒磨蹭就隻是耽擱時間。

“也不知是誰惹下來的禍端……”柳如風白了寧小丹一眼,不情願地站起來,嘴裏嘀咕著。

“你……”寧小丹瞪他一眼,轉念想到事情的確由自己引起,不由頓住了話頭,轉身出門,但同時她心裏也湧出些委屈來,誰讓老天讓她攤上這事?一條鮮活的生命啊,她能見死不救?而且還是朱複早就想救的!

官兵們還在吵吵嚷嚷地搜著,還好他們人手並不多,不然早已將整個客棧翻個底兒朝天。

不斷有士兵向站院子中央的一個臉色難看的將士報告,“西邊找過了,沒人!”

“樹上也看過了,找不到!”

“兩個茅廁也看了,沒有!”

……

“都沒有?難道那屁孩兒還會插了翅飛了不成?”將士瞪眼說道:“再給挨門挨房地搜一遍!”

寧小丹心裏不由“咯登”了一下,她無心再回了塵房間,而是吸了吸鼻子,假意看熱鬧似的加入到兩三個沒瞌睡的閑漢中。

柳如風見狀,也跟著過來。

“鄭將軍,”隻見一個屬下站出來為難勸道:“這客棧不小,總有死角,咱們就這幾個人,還得分一半看著裏院的孩子,人手實在不夠。而且你看這大半夜黑不隆咚的,天兒又冷,霜氣又重,兄弟們白天累得夠嗆,晚上再這麽折騰……”

寧小丹拉好呆瓜,仔細聽著,暗暗為那個遊說的士兵加油,希望他能說服那當官的,為了塵爭取些時間。

她旁邊一閑漢卻衝同伴低聲笑道:“那手下偷懶,居然還敢勸上司……”

“噓~~”他同伴忙低聲提醒他:“少說閑話,小心禍從口出!”說完,他還是覺得不妥,拉了同伴道:“算了算了,不看了,咱們回房睡覺去!”

“你別怕,我聲音那麽小,他們聽不到的!”那人看了寧小丹他們一眼,卻又改口說道:“好吧,回去了,站這兒怪冷的!”說完,他便跟著另兩個同伴向他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們一走,便單下了寧小丹三人,很是顯眼,寧小丹看看四周再無其他客人,忙也拉著呆瓜慢慢向了塵的房間走去,柳如風遲疑了一下,也極慢地跟著往回走。

“寧小弟……”柳如風一把拉住她,看了看官兵那邊,低了聲音想問什麽。

“安靜點兒!”寧小丹瞪眼衝他低聲喝道。

柳如風愣了愣,隨即閉了嘴安靜下來。

寧小丹集中注意力,偷聽著那邊的談話,隻聽那士兵又說道;“將軍你看這客棧門口一直有我們的人把守著,院牆又高,我敢保證那小不點一定沒出這客棧,不如先讓兄弟們回房休息,多派幾次班牢牢守好門口,等天明了再搜人可好?”

那當官的不置可否。

盡管寧小丹的步子都夠慢了,了塵的房間還是到了,柳如風看了看她,嘴張了張,想說什麽,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不過卻在經過寧小丹先前那間房前頓了頓,最終還是不聲不響回了自己房間。

寧小丹見他識趣,鬆了一口氣,跨進了塵房裏,將注意力又回到院子那邊。

但這裏聽過去,那邊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她支愣著耳朵,才依稀聽到:“……許多客人也退房了,空出房間來更好搜查,畢竟這些人都是走南闖北,若……,隻怕他們散到各地議論起今夜之事來,那我們的名聲……”

寧小丹慢慢關著房門,隻見那黑著臉的官兵沉吟半響,大手一揮,說了一句什麽,那手下行了個禮便轉身走了。

寧小丹不得不最終合上門,俯到牆上聽了聽隔壁的動靜,什麽也聽不到,然後她又俯在門上,聽到院子裏漸漸安靜下來,不過時有士兵從裏院齊步走到前院去的聲音。

她鬆了一口氣,看來那士兵遊說成功了,真是萬幸,看來老天也是長眼的!

不過老天他竟然把人都送到她麵前讓她救了,能不長眼?

寧小丹安頓好呆瓜睡下,看著**的唯一一條棉被,這才想起自己忘了抱她房間裏的另一床來,她想過去抱過來,又怕打擾了塵的“好事”,暴露了目標。

想開門去讓店小二再抱一床來吧,又怕惹人注意。

想了想,她還是合衣躺下來,挨著呆瓜勉強睡下了,腦裏卻思緒不停,猜測著了塵可能使用的各種救人方法,卻似乎哪一條也行不通,盡管很擔心,但大約因為折騰了大半夜,不知不覺,她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