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柳如風的孩子有了胎動,寧小丹便天天盼著早日生產,因為按著當初的約定,這個衣胞送去後,朝廷便會放了朱複。

三年了,她和朱複已經三年未見,雖然汪正帶回來的消息說他在宮中除了沒有自由,過得還算不錯,但寧小丹總會想起朱複說過他不能沒有她的話。

終於,經過辛苦的十月懷胎,柳如風的女兒——柳榴,在驕花似火,榴花燦爛的六月產下。

汪正匆匆回了雲霧山一趟,帶著衣胞和寧小丹的血液,與趕回來的展謂一起去了京城。

“為什麽他們都生兒子,我的卻是女兒,丹表妹你偏心!”柳如風看著寧小丹身旁的那個小小嬰兒,不滿地撅嘴說道。

“女兒不好麽?”寧小丹白他一眼道:“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你不喜歡我喜歡,等我出了月子,你便隻身滾下山吧,把女兒留給我!”

“阿彌陀佛,”了塵在一邊笑道:“柳施主頗有女人緣,所以菩薩才給施主送個女兒來!”

“這樣啊……”柳如風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頭說道:“說起來我的確喜歡女人,討厭男人。”

說著,他抱起女兒,一本正經說道:“嗯,生個女兒好,以後長得跟老爹我一樣好看,不象馮家和展謂那兩個小子一樣,醜不拉嘰的!”一邊說著,一邊還偷偷查看寧小丹的臉色。

寧小丹聽得鬱悶,若女兒真長得跟柳如風一樣好看。也不知要禍害多少男青年,惹來多少禍患,所以其實她寧願自家孩子長相一般。

每個孩子,她都希望他們普普通通的,別象自己一樣擁有一腔獨特的血液,以至於想過平凡的生活也不成。

好在幾個孩子都並沒有繼承自己血液的特殊性,所以她很欣慰。

見寧小丹並沒有再說什麽,柳如風鬆了口氣。自此好好對女兒不提。

自從衣胞被帶走,寧小丹便天天盼著朱複回來,但因為路途遙遠,朱複真正到達山上,已經是年關了。

知道寧小丹盼著,朱複抵達的前一天,展謂便讓人先送回消息來。

寧小丹激動得一夜沒睡好,氣得馮敏一個勁兒罵展謂沒長心眼兒,說他不該早早便遞過消息來。

第二天一大早。寧小丹不顧天氣寒冷,山上才下過小雪,便來山寨門前等著。這次柳如風也不滿意了。說寧小丹偏心,當初可沒那麽隆重地歡迎他。

但抱怨歸抱怨,兩個男人一個回去替寧小丹抱了厚棉襖來,一個命人在山門處的雪地上支了把大籮傘,放了幾道屏風圍成個小屋,然後擺上幾個大大的炭盆。泡上香茶,端來點心,領了馮笑和展延陪著寧小丹一邊賞雪,一邊等起人來。

終於,兩頂軟轎上山來。展謂背著劍跟在後頭,後麵是當初跟著展謂去京城的金三郞和阿達。

“回來了!”寧小丹看得真切。將手中的糕點一擱,抬腿便要下山迎接。

“急什麽急,小心路滑摔倒,”馮敏一把拉住她不放手,嘴裏勸道:“他們終是要上來的,你且等一等!”

“是啊,”柳如風懷裏抱著展延,也埋怨說道:“瞧你冒失的,哪象個已經當娘的人?”

“娘,風爹爹罵你,他要造反了!”馮笑站在馮敏身邊,稚嫩的聲音笑著說道。

“臭小子,”柳如風笑著罵道:“不就是昨天沒讓你帶著展延弟弟去後山麽,你今兒個就挑撥離間尋思報複啦?”

寧小丹一聽,忘了迎接朱複的事,瞪向馮笑嚴肅教訓道:“笑笑,不是說過不準上後山麽,怎麽不聽話?還要帶著弟弟去,多危險啊!”

這馮笑小小年紀,便淘得不得了,老是喜歡幹些出格的事情來。

“娘,”馮笑不服氣說道:“我和展延弟弟可都是男子漢,不怕危險!”

馮敏一聽,也教訓自家兒子道:“我說小子,你們雖是男子漢,可不都還小麽?去後山萬一碰見大老虎怎麽辦?”

“不怕,我帶著銀子呢!”馮笑一臉無所謂道:“若有大老虎來,我就給它銀子,讓它不吃我們!爹爹不是說過麽,這世上可沒有銀子辦不到的事情!”

寧小丹聽得鬱悶,瞪向馮敏冷冷質問道:“馮公子,你就不能跟你兒子灌輸點正確的金錢觀嗎?”

“呃……”馮敏尷尬笑道:“這個……我隻給他講銀子的重要性而已,沒想到他連老虎也要收買!”

“哈哈哈~~”柳如風在一邊幸災樂禍笑道:“還真是報應,誰讓財神馮將錢看得比親爹還親呢!”

“柳如風……!”馮敏回頭瞪著他,咬牙切齒說道:“想我平日給你多少個親爹了,要不你拿命來還我?”

“呃……那哪成?”柳如風訕訕笑道:“咱們哥倆的交情,可比親爹還親!”

兩人正說著,寧小丹卻聽背後展謂的聲音叫道:“小丹……”她轉過頭去,隻見雪地上,轎子邊,展謂笑著喊她。

他的手裏,扶著一個清瘦的身影,青色的棉襖,熟悉的麵容,眼裏滿是霧氣,不正是朱複是誰?

“回來了!”寧小丹高興迎了過去,因為心情激動,腳下絆了一下。

“小心!”朱複滿臉的擔心,丟開展謂的手拖著一條腿奔過來扶她。

“朱兄,你這腿怎麽了?”她扶過他擔憂問道。

“沒啥,沒啥……”朱複不動聲色擦去眼角的淚,笑著說道:“因為在宮裏鎖得久了,出了點小毛病而已!”

“什麽小毛病,分明是經脈斷了!”展謂走過來,憂心忡忡說道:“也不知能不能治好。明天得讓了塵和章大夫看看。”

“怎麽回事?”寧小丹驚訝問道:“汪正不是說紀姝將他照顧得很好麽?”

“因為怕你擔心,所以一直沒敢告訴你!”汪正走過後歎氣說道:“紀姝對朱兄,起初還可以,但後來見朱兄始終不理她,加上又知道了你要用衣胞換朱兄出宮的消息,便一天天對他惡劣起來,因此朱兄沒有少吃苦!要不是還有春草和其他人盯著,又忌憚朱兄是對萬貴妃有用的人質。隻怕早下毒手將他害死了!”

寧小丹聽得心酸,拉著朱複懊惱說道:“朱兄,當初我就不該讓她跟著你去,留在我院子裏多好!”

“傻丫頭,她就是那樣的女人,將她留給你,我又怎麽放心?”朱複歎氣說道:“而且當初還不是需要她傳遞消息麽?”

“是啊!”汪正搖頭歎道:“紀姝那女人,就是那性子,對得不到的東西很執著。最後她幹脆毀了也不想讓別人得到!丹丹你這性子,哪是她的對手!”

寧小丹聽得擔心,憂心忡忡問道:“那我們的孩子現在在她手裏怎麽辦?她會不會也恨上孩子啊!”

“她不敢!”朱複安慰說道:“紀姝這人權利心很重。她就想著靠孩子往上爬呢。所以對孩子很好!而且她雖然是孩子的養娘,但實際與她待的時間並不多,孩子晚上跟奶娘睡,飲食起居由春草侍候,冷宮那邊的廢後還常常接他去與她親近,萬貴妃也偶爾會過來看他!”

“廢後與孩子親近。萬貴妃會允許?”寧小丹好奇問道。

“當初柳如風假扮廢後大鬧你生產的院子時,將廢後弄暈關在櫃子裏,”汪正接過話答道:“皇上知道後很心疼,對她比以前好得多了!而那廢後是真心喜歡孩子,所以來看孩子時。竟一點瘋癲之態也沒有,萬貴妃也就沒有禁她!”

寧小丹點點頭。萬貴妃知道皇帝對廢後的感情,所以為了讓皇帝開心,她定然也不想為難廢後。

“大家別站這風口上,”馮敏過來提醒道:“都回議事廳說話吧!”

“好,好,好,咱們回去慢慢說!”寧小丹高興說道。

於是一行回到溫暖的議事廳,聽著汪正和展謂擺談朝廷放出朱複的經過。

“雖然萬貴妃沒有提過皇上吃過衣胞後的功效,但我聽說後宮很多妃子已經能得到皇上的寵幸了!”汪正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隻精致的金釵來,遞給寧小丹道:“這是我出宮時,娘娘給我的,說是你想出冰凍血液的法子很好,所以賞你一隻金釵。”

寧小丹接過金釵,疑惑問道:“那法子不是第一年就開始用了,怎麽現在才想起賞我?”

當初大家決定替皇帝治病換出朱複和孩子時,便為著寧小丹的住處煩惱起來。

若是住京城裏或是離京城近了,無異於將寧小丹重新送回虎口去。

但若是住得遠了,皇帝治病需要的血液又是個問題,如果不能供給血液,朝廷絕對不同意汪正想出來的方案。

最後還是寧小丹借鑒了現代血庫凍血的法子,將血液用瓷瓶裝了,放在裝了大量冰塊的密閉箱子裏送到京城。

“起初我也納悶,”汪正笑道:“但後來便猜著皇上定是吃過衣胞後身子大大恢複了,所以才想著賞你寬你的心,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爽快地將朱兄放出來!”

“是啊!”展謂也笑著說道:“去京城一路上我還擔心他們會為難主子呢,到了京城也愁得都沒睡好覺,後來在宮外接著主子,還有點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

“這得多謝丹妹為我所承受的辛苦和委屈。”朱複看向寧小丹,感歎說道。

“切,她有什麽辛苦和委屈的?”柳如風笑著說道:“最辛苦和委屈的應該是我們幾個,誰都隻能跟她待一年,一年到了便毫不留情地攆走!她眼裏隻有生娃,生娃,再生娃,我們……”

聽他說著,朱複看向寧小丹的眼神越發歉疚,低下頭去不說話。

“柳如風,你不說話嘴會臭?”寧小丹截住柳如風的話頭,瞪眼說道:“回去看看女兒吧。你老是遷就她,這半天沒看到你,隻怕又哭了!”

“對哦,我這就去將她抱過來!”柳如風說著趕緊出了大廳。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展謂笑著開口道:“主子,馮小弟也為你備了一個院子,不如……你和小丹過去看看?”

朱複點點頭,衝馮敏一抱拳。客氣說道:“多謝馮公子考慮周詳,你的身份和失憶又恢複的事,我一路也聽展謂說了,聽說我那些舊部也全靠馮公子資助著,朱某感激涕零!”

“朱兄不必客氣!”馮敏抱拳回禮道:“當初馮某落難時,也誠蒙你厚待,備個院子區區小事,不足掛齒!至於資助之事,也全是為了將來能護丹的周全。更不必謝!”

朱複愣了愣,笑著說道:“不管怎樣,總該謝謝馮公子!”

“好了。你既這麽客氣。要謝便謝吧!”馮敏說著站起身,衝寧小丹柔聲說道:“我帶著笑兒回院子教他習字去,午飯時候見!”

寧小丹點點頭。

“我也回我那邊院子看看,這麽久沒住了,也不知下人亂動我的東西沒有!”汪正站起身,也衝寧小丹擠了擠眼睛。笑著告辭道:“丹丹午飯時分見!”

看見他在朱複麵前故意表現出來的親密,寧小丹瞪他一眼,不說話。

汪正輕笑一聲走了。

展謂局促坐了一會兒,看了一眼寧小丹,又看向朱複。訕訕說道:“主子,你們回院子說說話吧。我回去看看延兒……”

“嗯……去吧!”朱複衝他點點頭。

大廳裏隻剩下寧小丹和朱複了。

“朱兄……”

“丹妹……”

兩人同時開了口,卻又同時打住話頭。

“丹妹想說什麽?”朱複說道:“你先說吧!”

“咱們去你那院子看看吧!”寧小丹說道。

兩人這樣尷尬坐著,寧小丹覺得有些不自在。

她看出來了,朱複對馮敏他們幾個,明顯保持著故意的生疏,她猜想著是不是因為他們跟她有著那樣的關係,所以他才這樣,因此她在朱複麵前也覺得不自在起來。

朱複不起身,也不回答。

寧小丹更加尷尬起來,訕訕笑著,不知說什麽好。

“丹妹,”朱複卻突然抬起頭看著她說道:“我打算年後便和展謂去襄陽,上山來隻是想讓你看到我安好,這樣你也放心一些,你……自己該過怎樣的生活便照樣過,別顧忌著我,我已經沒那資格……而且孩子還在宮中需要你救呢!”

寧小丹愣了愣,問道:“你什麽意思?”

“我……”遲疑了一會兒,朱複歎氣說道:“他們都比我強,又為救我和我孩子做了許多事,我記著這份恩!如今我又瘸了腿,更是半殘之人,聽汪正說你隻準備留下一個夫君,所以我決定退出,你也不用考慮我了!”

寧小丹聽得哭笑不得,當初她說隻嫁一個夫君,大部分是因為覺得對不起朱複這個原配,不想如今將他救出來了,他反倒說出退出的話!

“當初在宮裏,你不是說見不到我便無法活麽?”她故意冷笑著說道:“現在卻說要離開我去襄陽,原來以前那些甜言蜜語都是哄人的,你們男人就是靠不住!”

“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朱複著急辯解道:“我在宮裏無時無刻不想著你,要不是汪正給我遞話來,說你安全,還想方設法要將我救出去,我們還有相聚的一天,隻怕我早就熬不住自盡了!你不知道,一得自由後,我便恨不得生了翅膀飛回到你身邊來!可是這一路南下路途實在遙遠,對我來說,每天都是煎熬,因此催著展謂他們緊趕慢趕,就想早一天見到你!可是……”

說著,朱複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寂,輕輕歎道:“在上山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激動之餘,看到你和馮敏、柳如風他們輕鬆溫馨地笑談著,看到你現在過得這麽好,我便怕自己的出現會打擾到你的幸福,我這個不祥的人會給你還來災難……我更怕你會嫌棄我!”

“傻子,你怎麽會這樣想?”寧小丹聽得心酸,不由也淚眼朦朧起來,撲到他懷裏說道:“咱們是正二八經的夫妻,我雖然與他們有些感情,也跟他們有了孩子,但我卻永遠不會嫌棄你!我跟他們早就說好了的,你回來後我便離開他們,隻跟你一個人過,到山林裏隱居起來,過平凡夫妻的生活!”

“真的?丹妹你真的這樣想的?”朱複欣喜說道。

“當然,不信你去問問他們!”寧小丹說道:“對了,剛才柳如風不是也說了麽,他們每人隻許跟我在一起一年……”

“丹妹……”朱複潸然淚下,動情說道:“不管將來如何,你既有過這樣的決定,我朱複便都感激不盡!”

“朱兄,咱們是夫妻,可別說這樣客氣的話!”寧小丹歎氣說道:“也別覺得你欠我的,不然便是沒把我當你娘子了!”

“不……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最好的娘子!”朱複哽咽說道:“我朱複對天發誓,生生世世都對你好,絕不辜負你半分,否則永世不得超生!”

“瞧你,又說那些詛咒自己的狠話……”寧小丹伸捂住他的嘴,埋怨說道:“隻要你過得好便好,下一輩子我可管不著你負不負,此生對我好就是!”

一生一緣,此生有人刻骨銘心愛著她就夠了,她不貪心,不想捆綁誰生生世世,也不想奢求過多!

“我的好丹妹……”朱複捧起她的臉,情不自禁印上自己的吻。

寧小丹也回吻著他的唇。

恍忽間,朱複覺得這議事大廳如春天般溫暖起來,將京城宮裏帶來的寒氣,驅除得一丁點影子也找不到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