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的夜晚,萬籟俱寂的時候,人人都睡了,卻從柳以沫的房間內,閃出一道小小的影子來。

手中提著一樣東西,鬼鬼祟祟地潛行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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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廟的後院,柳以沫抬腳跺了跺樹下的泥土,還挺結實。“應該是這裏了吧?”柳以沫冷冷地瞥了一會兒,終於認定了,肩頭一歪,原先抗在肩頭的鋤頭落了地。

手心滑滑的,握在鋤頭上,總是很難用力,柳以沫望著手上吐了一口唾沫,重新捏著鋤頭刨了起來。

不知刨了多久,終於目光一動,將手中的鋤頭一扔,彎腰下去,雙手並用開始以手代替鋤頭的刨了起來。

手指頭被什麽劃到,似乎是劃破了,有一點點刺痛,柳以沫卻沒有停手,目不轉睛地望著那地方,手上掏出了兩把土,忽地摸到了一樣東西。

心頭一動,哈哈,是這裏了。她.的手指摩挲著向下探過去,心底有點驚訝:“咦,這是什麽?”手指摸到了一麵方方的小東西,難道找錯了地方?捏住那東西,使勁一扯,扯了起來。

柳以沫將那古怪東西放在眼底.看了看,上麵還裹著一層絲帕,什麽玩意兒?她看了一會兒,想了想,隨手扔在了一邊,又繼續彎腰下去艱苦作業。

當手摸到那圓圓的東西的時.候,柳以沫才lou出笑容,說道:“果然沒找錯,方才嚇了我一跳,還以為挖到了別人的東西呢,罪過。”她雙手並用,又將土刨開了一些,才終於將深深埋在地下的那一壇子酒給挖了出來。

這是她以前跟畢言飛山盟海誓甜的要命的時候,.一起埋在這裏的,曾經約定有朝一日再挖出來,當他們兩個的愛情見證,沒想到,現在卻成了愛情破碎的見證。

雙手抱著酒壇子,柳以沫心滿意足地向後一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望著頭頂上的遙遠星空,說道:“反正人沒了,東西也不用留著,留著也是白白糟蹋。”坐起身來,將那酒壇子上的封皮揭開,扔到一邊,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麵而來。

“那個人雖然下品,酒卻仍舊是上品,果然,就算是.時間變化,這世間最不變的,不是人心,而是美酒,人心會變質,美酒卻隻會越沉越香,啊,這麽淺顯卻深奧的道理我現在才懂啊,不過,就算是淺顯,恐怕這世間也沒有幾個人像我這麽明白,嘿嘿……”她自嘲地笑了笑,雙手抱著酒壇子,湊到嘴邊上,咕嘟咕嘟地喝個不停,喝的太急了些,酒水順著下巴留下來,將脖子上以及胸前的衣裳也都濕了。

她喝了一會兒,.滿肚子都是酒,酒意上衝,弄得頭也昏昏然,柳以沫重新倒在地上,天當被子,地當床,頭頂繁星點點,美酒在側供她糟蹋,也不用掛心另外的人,無憂無慮無牽無掛,這一時刻,也算是良辰美景幸福時刻了吧?

柳以沫癡癡地想著,忽地噗嗤一笑,身子蜷縮起來,在地上不停地滾來滾去。

被她方才刨出來扔在一邊的泥土,沾上了她被酒水濕了的衣裳,柳以沫卻仿佛沒有察覺,一邊滾動身子一邊傻笑連連。

“啊……”腰間忽地一痛,柳以沫停了動作,伸手向著腰間摸去,模模糊糊地說道,“什麽東西,是石頭麽,居然敢硌到本官,本官殺你的頭!”

她伸手將身下將那闖禍的東西拿了出來,卻見眼前那絲質的帕子裹著的,是原先她從那壇酒的上麵取出來的,柳以沫瞪大了眼睛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手一甩,想要扔掉。忽地心頭又有點好奇:“等等,讓我看看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情書?定情信物?還是毒藥想毒死我?嘿嘿,什麽都有可能啊,就算是飛出一支毒箭來將我射個透心涼也有可能啊。”

她忽然想到了“一支毒箭”,卻飛快地精神振奮起來,隱隱地有些期待,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盤膝坐好了,將那東西放在膝蓋上,嘴裏碎碎念說道:“老天在上,我希望裏麵會有一支毒箭飛出來,立刻射中我的心髒,呃,我不要任何痛苦的就死掉!”她鄭重地許了願,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伸手將那東西慢慢地解開。

一枚晶瑩潤澤的,方方正正的東西,出現在眼前。

柳以沫一歪頭:“kao,不是毒箭,這是什麽東西!”心頭失望透頂,差點破口大罵,斜視了手中的那東西一眼,見它底下是方的,然而方的上麵,卻盤著一物,就好像把守一樣,柳以沫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認得那上麵是一條龍。

“嘖嘖,這什麽啊……不過看起來倒是很值錢。”她望著手中貌似玉雕成的這東西,雕刻的還挺精致的,肯定很珍貴吧,看了一會兒,柳以沫忽然突發奇想,“莫非,畢言飛他以前就想到今日會負我,所以特意送這麽珍貴的東西給我,彌補我破碎的感情?”

她這麽一想,忍不住咧嘴大笑,手捶著地笑道:“天啊天啊,我太有才了……”笑的大聲,眼淚卻留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柳以沫才停了笑,她吸了吸鼻子,說道:“我才不要你這鬼東西!冷冰冰的,跟你一樣,你留給我做什麽,我摔碎給你看!”頓時揚起手臂,對準了前方不遠處的台階,就要狠命地扔過去。

“沫兒!”一聲急促的叫聲,有人飛快地閃身到了跟前,緊緊地握住了柳以沫想要出手的右手手腕。

“嗯?”柳以沫心頭一跳,卻明知不可能,醉眼惺忪看過去,果然,借著淡淡的月光,她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認得,來人是雲碧。

這個家夥,真是陰魂不散。

柳以沫心頭煩惱,使勁掙拖他的手,說道:“你來幹什麽?不是讓你滾遠離開我的視線嗎?”

雲碧皺著雙眉望著柳以沫,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不放心你。”

“切。”柳以沫嗤之以鼻,“是嗎,少來惡心我行不行?”

雲碧擔憂地看著她:“沫兒,別在這裏坐著,回去吧。”

柳以沫手撐著地麵向後退,跟雲碧保持一段距離,才說:“我說過我不用你管,你耳朵不好使嗎?”

雲碧默默看了她一會兒,說:“你身子不好,小心又著了涼。”

柳以沫越發不屑:“我說過我不會就那麽容易死,怎麽,你很想我出事?”

雲碧想了想,說:“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為什麽總曲解我的用意?”

“因為我已經不再相信你們任何人!”柳以沫冷笑,聲音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格外響亮刺耳。

雲碧看著她,神色頗見黯然,躊躇了片刻,柳以沫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說道:“抱歉,我有點激動了……這本來跟你雲公子沒什麽關係的。”她伸手,將旁邊的酒壇子抱過來,仰起頭又喝起來。

雲碧望著她的動作,終於忍不住衝過去,將酒壇子奪下來,說道:“你現在不適合喝酒!”

“我現在適合做什麽?”柳以沫斜睨著他,譏諷地問,“現在滿縣城的人都知道知縣大人被人拋棄了,你可聽說過那些流言蜚語麽?雲碧,流言爍金,積毀銷骨,這道理你懂不懂?”

雲碧激靈靈地打了個寒戰,望著柳以沫,說道:“沫兒,你不要在意那些話。”

柳以沫歎了一口氣,重新仰身躺倒,說道:“無所謂啦,其實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你不用在意。你走吧,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也不想跟你說話。”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才又說:“對了,你來了多久了?”

雲碧有些不安,猶豫了片刻,說:“我……我剛來而已。”

柳以沫歪過頭,她的臉貼在了泥地上,涼涼地,不知為何卻覺得舒服,看著雲碧問:“你當真?別騙我,你知道,騙我的人……”

雲碧咳嗽一聲,說道:“其實,來了一會兒。”

“一會兒是多久?”柳以沫目光炯炯。

雲碧不語。

柳以沫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必定是跟著自己來的,可是卻不出麵,隻看著她在這裏出乖賣醜,大發酒風。柳以沫心頭一動,她想了一會兒,嗤地冷笑,說道:“雲公子,你這麽做有意思麽?這幾天,我總覺得走到哪裏都有人看著我,起初我隻以為是我的心理作用而已,現在想想,恐怕真的是有人在暗地裏跟著我,那個人就是你吧?”

雲碧歎了口氣,頭垂下,說道:“沫兒……對不起,我隻是……”

“別來煩我不成嗎?”柳以沫卻無情地打斷雲碧的話,“你多大了,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很幼稚?連詞兒恐怕也不會像你這樣吧?”

她白了那個很受打擊默默無語的人一眼,重新收回目光,看著天上,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問:“對了,那是什麽東西?我剛才挖出來的那個,你好像很緊張。”

雲碧果然開口,說道:“沫兒,那個東西……那個東西很重要,你最好呢,最好把他交給……”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說,“你最好把他交給陳夜歌。”

“什麽?”柳以沫有點不信自己的耳朵,骨碌一下翻身坐起來,問道,“這是什麽東西?我憑什麽要將它交給陳夜歌?”

陳夜歌是雍王,被封雍州,雍州,雍州……柳以沫似乎驚覺到什麽,一眼不眨看著雲碧,而雲碧卻再次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