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我獨自待在這昏暗的小屋裏看著從門縫裏透lou出的細小光線,陽光與月光交替互換已經三次,除了送飯食的人,沒有人出現過。

我摸不透紀梓延在想些什麽,猜不透他又要做些什麽,而之前他的動作嚇住我,所以這三天來我安靜地待在在這光線黯淡的屋子裏,不哭不吵不鬧,安靜地等待著謎底的最後揭曉。

“小沐兒,你變了許多。 ”門不知何時被打開,紀梓延逆著光站在陽光裏,陰影掛滿他的臉,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淡淡瞥他一眼,並不答話,他亦不再說話,就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似哀似怨的目光卻一直流連在我的身上。

終忍受不了這壓抑的沉默,我惡狠狠地瞪住他,“我說過,即使疼痛,即使死亡,我也不會留在你的身邊。 ”

“我那次真的傷你那麽深麽?”他的手忽然覆上我的唇畔,眼眸裏透出痛楚,我眉一緊,倔強地偏過頭,視線卻無意觸及他左臉上的傷疤,扭扭曲曲,仿佛漫出無數苦痛,視線再不能偏斜半分。

“小沐兒,怎麽辦,我還是不甘心放你就此離去,我不想對你說再見。 ”他薄涼的手指慢慢緩緩滑至我的頸間,觸碰到那條淡粉色的疤痕,竟微微顫抖起來,“還疼麽?”

我抿緊唇,眼眸卻滲出苦痛。 那幾日的記憶那樣陰霾,輕輕一扯。 所有疼痛都會從心底蔓延開來,眼淚瞬間在眼角盛開,如大朵瑩白梨花。 紀梓延渾身一怔,手僵硬地撤開去,漆黑雙瞳裏忽然風起雲湧,我卻渾然未覺,蹲下身去。 肩膀柔弱地顫動著。

哭得那樣傷心,那樣歇斯底裏。 我從不知道我地眼淚還有那麽多,我以為在那幾日我的眼淚都已流盡,我找到洛梓軒,他對我溫柔的疼惜,我以為我也變成梁遲萱一般的溫婉如花,所有戾氣驕橫都消散,心底滿滿的柔軟。 卻不想。 記憶一觸及到紀梓延時,盤亙在心底的傷痛會擊潰我所有的柔軟和倔強。

因為上官昊,我變成飛揚跋扈驕橫滿滿地梁遲沐。

因為洛梓軒,我變成溫婉如花纖纖閨秀的梁遲沐。

以為紀梓延,我變成傷痛滿身淚水漣漣地梁遲沐。

嗬嗬,我竟然把自己弄不見了!

我竟然把自己弄不見了!

蒼涼的笑聲忽然從黑發裏緩緩透出來,一雙散發著濃鬱憂傷的胳膊顫抖著環住我,耳邊是紀梓延低低的‘對不起對不起’。

“門主——”一道頗為熟悉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進來。 我忽然醒悟過來,忙不迭地推開紀梓延,他沒有防備,竟被我推到在地,來不及觀察到他臉上的驚愕,抬頭看見一聲藏青衣衫的文淵恭敬地站在門邊。

文淵。 他真地背叛了洛梓軒……?

忙不迭地要跑過去,腰肢忽然被一雙鐵臂勾住,紀梓延陰鬱滿滿的瞳仁映出滿臉淚痕的我,“他到底給了你什麽?除了利用,除了

“至少他沒有帶給我傷痛!”我狠狠地截斷他的話,但語氣卻沒有任何絲毫底氣。 雖然我從來不說,從來沒表現出在意的樣子,可是我知道我所有的疼痛都埋在心底,可以理解他為守護皇位,不得不耍手段鏟除異己。 可以理解宰相大人落得今天的下場都是由他咎由自取。 可是,可是。 我姓梁,梁林夏的女兒,所有被判斬立決地梁家人都是我的親人,我藏起滿心的疼痛,虛幻著從洛梓軒的身上得到溫暖,隻要,隻要,他不曾真正傷害過我,就那麽自欺欺人的過一生吧。 我的心已禁不起折騰,曾經地荒蕪開出絢爛薔薇後,我就如將頭埋在沙地裏的鴕鳥,我用力地抓緊使我心底薔薇嬌豔複活的溫暖,蒙緊眼睛看不到所有一切。

“傷痛麽?”他若有所思地喃喃幾句,再看我時,眉目間忽然透出欣活,“如果他仍舊帶給你疼痛,是不是你也會離開他?”

沒等我的回答,他忽然拉著我的手走到掛著一幅山水畫的牆壁前,用力一扯,畫落下,雪白的牆壁lou出一個細小的孔。

我駭然地瞪住他,真的,真的,要將我從虛幻裏,從自欺欺人裏拉出來麽?不!身子不由自主一退,紀梓延地手狠力一拉,我踉蹌著撲倒在牆壁上,眼睛正好對著那個小孔,淺淡地光線從那邊透進來,一身白袍的洛梓軒神色安然地坐在椅子上,明晃晃地光線勾勒出領間袖間的鈴蘭,張揚放肆。

“看清楚你念念不忘的溫暖到底是甚模樣。 ”

紀梓延陰冷的聲音甫一落,門便被大力地合上,‘哢嚓’一聲,上了鎖,大片的陽光被阻擋在外,屋子重回昏暗,我忽然覺得陰冷的濕氣襲滿全身,手指輕輕地收攏,腦中有個聲音叫囂著不要看,不要看,可是我的眼睛卻仿佛生了根,直直地盯著他,盯著他俊美臉上過分安然的神色。

“她呢?”聽到門開的聲音,洛梓軒滿臉安然忽然褪去,陰霾滿滿掛在眉梢,狠厲地瞪著走進屋來的紀梓延。 紀梓延唇角一抹輕佻的笑容,“何必假惺惺,你留她獨自在那裏,不就是盤算著引我現身麽?若不是文壇主及早通知我,你假意前往官道

我暗暗吸口氣,難怪我身邊明明隻有幾個侍從而已,他卻不幹淨利落的及早動手,原來他們都在盤算著怎樣才能真正的取得勝利。

“一次又一次盤算著怎樣利用她來達到你的目的,一次又一次利用你虛假的溫暖蠱惑她,傷害了她卻還要讓她對你生出感激!洛梓軒!既然你這麽不珍惜她。 何必做出一副很在意她地模樣?!”

一陣一陣的陰冷爬上我的脊背,我狠狠地咬住唇畔,喉嚨裏翻滾的泣意緩緩被壓下。 那邊的洛梓軒的薄唇亦是抿成一條僵直的線,沒有承認亦沒有反駁。

“從你三歲時被送入西霞宮由梁淑妃撫養後,你內心該是就生出對梁家地怨恨,做了十六年的傀儡皇帝,羽翼將豐時。 你不惜一切代價定要毀了梁家。 蘇葛,郎平。 上官昊,梁遲沐,蘇芸生……這一個個,哪個不是你手中棋子?你用梁遲沐牽製住上官昊,用蘇芸生牽製著蘇葛,郎平卻是你派人硬逼著他飲下毒酒……刑部對梁家人地審判還未出結果,你卻迫不及待的將淩月悠納入後宮。 淩甫沉自也明白你的意思,第二日,朝廷百官俱呈上奏折,內容統一。 你即刻下令,梁林夏,斬立決,而太後亦隻能眼睜睜看著。 ”

洛梓軒……你真的,那麽恨。 那麽恨梁家人麽?

“三哥知道得看來還真不少。 ”洛梓軒忽然慵懶地笑笑,坐回椅子,拿了茶杯,卻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著杯蓋,他微低著頭,垂下的墨發遮擋住他大半邊臉。 隻看到他唇角邊,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輕蔑,譏誚滿滿。

“如你所說,朕,恨極梁家人。 ”

許久許久,洛梓軒抬頭看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出來他恨極梁家人。 我的眼睛被他陰鬱地神色漲滿,一股血腥味忽地蔓延在唇齒間。 抬手一抹。 瀲灩的血液沾濕我的手背,身子無力地順著牆滑下來。 他說。 他恨極梁家人。 我竭力抓緊的溫暖,他說,他恨極梁家人。

恨極,梁遲沐。

以為什麽都聽不到了,洛梓軒陰冷的聲音卻還是不斷地從那個小孔裏透過來,一字一句,帶著滿滿的恨意——

“這十六年來,朕無時無刻不如履薄冰般在這皇宮裏生活。 對將朕從親生母親邊生生拉走的仇人還要存著討好的心思,滿滿乖巧地取悅她,此刻朕還能讓她安然待在寧懿宮已是對她最大地仁慈。 梁林夏掌握實權十六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他卻猶不知足,一再的逼迫朕。 讓梁遲沐進宮,讓她在後宮裏橫行霸道,已是朕最後的底線,但他卻仍不滿意,而傀儡已經長大,漸漸威脅到他的勢力,所以他亦準備找個機會廢掉朕,畢竟軒盟國的朝廷,掌實權地,多部分是梁家人。 可惜的是,梁遲沐太不爭氣,她心心念念地想著她的上官昊,對於爭寵之事毫不在意,因而他這個國丈遲遲抱不上外孫,而朕亦沒有其他子嗣,如果廢掉朕,朝廷可是要大亂,而太後,亦是不會答應。 ”

“朕抓緊這個機會,多多親近梁遲沐,宮裏的他眼線眾多,朕相信他也一定會知曉。 他放鬆了警惕,朕才有好機會好好策劃一場精妙絕倫的好戲。 ”

“好計謀。 ”紀梓延淡然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沉默許久,又聽到得紀梓延道,“放過她。 ”

洛梓軒輕笑,“不是朕不放過她,是她不放過她自己。 她一心認為朕是她的溫暖,朕也很煩惱呢。 ”

‘啪啪啪’東西碎裂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拳腳生風。 我抱著膝蓋蹲在牆角,身體一陣發冷,然,心更冷。 原來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原來,愛情,那麽傷。 難怪梁遲萱要我不回宮,難怪她說洛梓軒對我未必是真正的喜歡,她一定知道梁林夏這麽快就被判斬立決地真相,她說梁家隻剩下我們姐妹,我們要相親相愛地活下去,然而我卻以為是她為了東方邪,不得不替紀梓延編撰的謊話來欺騙我。 原來,原來,隻有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所抓緊地溫暖其實是一場虛幻。

心內一陣絞痛,胃裏的翻騰亦是排山倒海。 ‘哇——’地一聲,我竟嘔出一口血來,雙手死死地按住胸口,眼淚大捧大捧地落下,然我的喉嚨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微微張口,竟又是一陣暗啞的嘶嘶聲。

我驚恐地用雙手撫摸著脖子,聲帶,上次被我割破的聲帶,難道又一次被損壞了?緊張之下,喉嚨又是一陣腥甜,瀲灩的血液在灰暗的地上開成一副支離破碎的景象。

我呆呆地看著血花,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大片陽光躍進來,將血花鍍上一層豔麗的色彩。

“小沐兒。 ”低啞的聲線裏彌漫著厚重泣意,我恍然地抬頭,模糊看見上官昊溫醇的眉目裏透出厚重的疼惜,我想朝他笑笑,上官,上官,你看,你費勁心力找來郎鳶,送我刻著優曇繁花的琵琶,告訴我這一切陰謀時,我仍舊傻傻的把自己藏在洛梓軒虛幻的溫暖裏,我以為洛梓軒對我坦白那麽多,那麽溫柔的擁著我,他誠心滿滿地告訴我,他說他的心遺落在我的身上,隻有我在他身邊,他才能圓滿。 這樣美的一句話,這樣溫暖的一句話,即使我的心還有抵抗,也會在此時變成一灘柔軟的水。

可是,錯了,都錯了!

我看著他不住的流淚,上官昊走過來,輕輕地抱起我,一滴溫熱忽然從他眼角墜落,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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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這章俺要特別強調哈,這個這個,小洛筒子不是不愛沐的,具體原因下章揭曉。

HO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