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靜地待在他的懷中,安靜地流淚,出了門,大片陽光傾瀉在我的身上,我卻仍舊覺得寒涼無比,這時才看清上官昊銀白長衫上,點點嫣紅血花如同冬日盛開的臘梅。

上官昊抱著我出來的那刻,立馬有官兵將我們團團圍住,上官昊眉一緊,表情嚴肅,穩步抱著我朝前走去。

“紀梓延,你沒有退路了。 ”前方傳來洛梓軒的聲音,一分陰冷,一分輕蔑,餘下八分,滿滿的自信。

我騰地抓緊上官昊的胳膊,眉目間漫上厚重憂傷,此時此刻此地的我,一點也不想見到他,一聽到他的聲音,心會止不住的犯疼。 上官昊的步伐略微停頓,然後頭頂一聲輕歎,“小沐兒,看清楚吧。 ”

為什麽每個人都要我看清楚?!可是,夠了,真的夠了,我已經看得夠清楚了!!抓著他胳膊的手更加用力,尖利的指甲都要嵌入他的肉裏,他卻仍不放鬆,抱著我朝洛梓軒走去。 我想大聲地叫,想告訴他我不要再看見洛梓軒,可是喉嚨嘶啞,我所有的不甘抗拒都埋在喉間,隻有狠狠地,用力地,抓緊他。

上官昊抱著我在離洛梓軒隻有幾步之遙的距離停下來,他背對著我,姿態狂傲,大片墨發隨著風輕微晃動。 一身藏青衣衫的文淵站在他旁邊,一手持劍,眉目間的憂鬱全都消失不見,眸光冷冽。 洛梓軒的四大貼身侍衛皆站在他地右邊。

對麵的紀梓延胸前衣服上盛開大朵傲然紅蓮,雙瞳幽黑如井。 站在他左麵的秦殤亦一手持劍,臉色更加蒼白如鬼魅,東方邪在紀梓延右邊,一身緋色衣衫的梁遲萱推著他,離得太遠,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一小群黑衣人保護著他們。

視線下移。 才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許多屍體,黑衣人有之。 官兵亦有之。 盛夏幹熱的風掃過臉頰,濃鬱地血腥味在刹那縈繞鼻尖,惡心的感覺瞬間襲上來,我捂著嘴,努力地平複胃裏地不適之感。

對峙許久,紀梓延的視線忽然像我飄來,片刻又轉移。 陽光滿載的院子裏響起他低低嘲諷的笑聲,“不愧是用短短時間就拔除掉梁家勢力的元祐帝。 以風淩國在邊境滋事為由,調上官昊離京,隨後派文淵回魔曇門故意讓他透lou消息給我——你微服荊州。 正如你所想,本主亦是絕對不會放棄原本屬於我的皇位,但若江山與美人必得選其一,你知道我必舍不掉美人。 ”

“瓢潑大雨那日,你執意離開。 吩咐文淵告訴我你們回去的路線。 你猜到我絕不會那麽輕易地放小沐兒離開,而你若與她一起,我必定不敢如此冒險,事情也就不會順著你地計劃發生。 所以你親手給了我一個機會,故意離開,故意轉了官道。 表麵看起來是為了保護她,好讓魔曇門的注意力都隨之轉移到官道,暗地裏打的算盤可是讓我輕易劫得她。 隻身前來,一副心疼滿滿的樣子要用自己換來她的安全,嗬,多麽可笑!”

“你最終的目的卻是引得官兵找來剿滅魔曇門!而梁遲沐,至始至終都是你手中一顆棋子!”

“你的話太多了。 ”洛梓軒冷冷回了一句,看著紀梓延地目光更顯陰冷。

“不愛她,放了她。 ”

“多事!”伴隨著洛梓軒一聲怒斥,對峙的局麵終被打破。 早已蓄勢待發的官兵們驀地朝對麵衝了過去。 瞬間,滿庭院的廝殺聲響徹天地。 洛梓軒與紀梓延均未動。 目光冷冷注視著對方。

上官昊緊緊抱著不斷顫抖的我,一隻手蒙著我的眼睛,溫潤地聲音輕輕劃過我的耳際,“梁家勢力被拔除後,皇上就計劃著要除掉另一心腹之患——魔曇門。 紀梓延乃是紀先皇後唯一的子嗣,而紀先皇後又是淩太師的親表妹,朝廷上,淩太師與皇上的勢力可謂平分,若是太子延找到淩太師,元祐帝的皇位仍舊危險。 所以——”

我拚命地搖頭,上官昊輕輕歎息,也不再多說。 上官,上官,你仍然是當年疼惜我的杏花少年麽?送我琵琶,滿臉堅持地告訴我你亦找到了我,你滿心希望我看清楚洛梓軒的陰謀,跟隨你找到自由,金戈鐵馬,笑傲江湖。 然而,我卻告訴你,我已經回不去了,不是當年那個一心隻要你溫暖的倔強女子。 你無奈,看出我對洛梓軒更為深沉的愛戀,希望洛梓軒地傷害對我不要那麽深,所以試著替他解釋那麽多,隻希望我可以稍微快樂些麽?可是上官,我可以原諒他一次兩次地利用,然而再三,我的心會疼得裂開,那片薔薇被大雨淋濕,她們地根最終腐爛在我心底,讓我不再渴求溫暖。

我的眼淚大滴大滴地砸下來,蒙著我眼睛的手輕微顫抖。

“妹妹!”

一聲帶著濃重哭顫的急喊驀地響起,我慌忙扳下上官昊的手。 血色滿布的庭院裏,局勢已完全被洛梓軒控製著,黑濯和白森與紀梓延,秦殤仍舊纏鬥著,而青魄的利劍帶著淩厲的氣勢襲向東方邪的胸口,被齊謄保護著退到荷塘邊的梁遲萱駭然地瞪大眼,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目光淒楚地看著我。

我慌忙抓了上官昊的手,他看著我搖搖頭,“殺無赦。 ”

殺……無赦?!不!我好不容易找回的阿萱姐姐,對東方邪愛戀滿滿的梁遲萱,我不敢預料失去東方邪,她到底會變成什麽,我不要讓我們原本就單薄的親情再次失去,變成互相仇恨的姐妹。

我狠命地張大嘴,想告訴洛梓軒不要。 可是喉嚨嘶啞,什麽也說不出。 眼見梁遲萱就要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我忙不迭地用盡渾身力氣推開上官昊,上官昊愣了愣,抱著我的胳膊沒有鬆開半分,我地眼淚忽然又大顆大顆地砸下來,仍狠狠地推著他。 他的身子僵了僵,最終輕輕地放我下來。

雙腳甫一落地。 便踉蹌著朝梁遲萱跑去。 中途似乎踢到什麽軟綿綿的東西,嫣紅濺濕裙擺,但腳步沒有絲毫停留。 官兵們不敢攔我,踉蹌著快到梁遲萱身前,保護著她的齊謄卻驀地一劍刺過來!

“齊謄!!”紀梓延暴怒的聲音一落,白森的劍端已直直刺入他的胸膛,秦殤大喝一聲。 挑掉白森地劍,幾個黑衣人迅速圍攏過來,與白森纏鬥到一塊。 齊謄的劍堪堪收住,官兵們已圍了上來。

“小沐兒!”背後地上官昊駭然一叫,我卻隻當沒聽到,疾步上前抱住梁遲萱,而她的視線牢牢鎖在東方邪的身上,我的手死死抓緊她的手。 梁遲萱立馬反手握緊我,“小沐兒,小沐兒,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 ”

我的眼淚與她的融在一起。 雖然剛才一個黑衣人挑開青魄地劍,但東方邪仍舊危險。 洛梓軒站在原地,似乎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金燦陽光勾勒出他冷淡的輪廓,藍魂一手持劍站在他身後,沉默如一尊雕像。

梁遲萱尖利的指甲將我的手抓出一條條血痕,她眼裏的哀傷那麽厚重,身子軟軟。 我的心忽然又疼起來,轉眼看向洛梓軒,張張口。 用盡渾身力氣。 如被火灼燒的喉嚨終於發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放……了他,東方……邪。 ”

“噗——”地一聲。 一口鮮血吐出,洛梓軒地視線終橫掃過來,臉色驀地大變,我哀哀地看著他,手還緊緊抓著梁遲萱,他似突然明白了,慌忙喚了聲‘青魄’。 正要過來,紀梓延的劍卻突然橫掃過來,藍魂一驚,手中的劍卻被洛梓軒劈手奪了過去,兩道白色身影驀地交纏在一起。

梁遲萱終鬆一口氣,抓著我的手也微微放鬆,我的身子卻陡然傾斜下去,她卻絲毫沒有發覺,目光仍舊流連在東方邪身上。

“小沐兒!”上官昊心疼滿滿的聲音陡然響在耳側,他一手摟緊我,,焦急滿滿地喚我,我地頭輕微暈眩,疲憊地kao在他的肩上。 大片荷塘,碧水灣灣,芙蕖滿麵,梁遲萱神情呆滯,像個破碎的瓷娃娃。

如果,如果我當初答應她,答應與她一道離開,如今的我們便都不會忍受這樣撕心裂肺的痛苦了吧。

“上官昊!”一聲怒斥驀地在身後響起,隨之摟在我腰間的手被大力拉開,嬌軟的身子忽然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淡淡龍誕香夾雜著血腥味突兀地擁入鼻尖,然後看到袖口間的四葉鈴蘭葉瓣,嫣紅點點。

“小沐兒,受傷了嗎?”疼惜滿滿的黑亮眼眸移至我地臉,洛梓軒輕柔地替我撫開被風吹亂地鬢發,動作那樣輕,目光那樣柔軟……洛梓軒,目的已經達到,你還要做戲麽?

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唇角掛著森冷地笑,搖搖欲墜地奔向上官昊,埋首在他胸前,摒棄掉所有聲音。 大滴大滴的淚濡濕他潔白的裳。 最後一次,梁遲沐,最後一次,你為他好好哭泣吧。

“小沐兒?”洛梓軒不可置信地看著埋首在上官昊胸前哀傷哭泣的她,上官昊輕輕環住她,整張臉埋入她的黑發裏,隻lou出一雙憐惜滿滿的眼。

陽光這樣燦爛,即使地上堆疊了無數屍體,即使紅蓮遍地綻放,即使濃鬱的血腥味刺得胃裏翻江倒海——

這副畫麵仍是那樣溫馨的完美。

他的手握得緊緊,青筋暴烈,眉間陰雲如水一般迅速地漫開,寒冰視線裹緊前方毫無顧忌互相輕擁的兩人。

該死的上官昊!他竟敢!

手腕一緊,再次跌入洛梓軒的懷抱,腦袋一陣更為嚴重的暈眩,身子酸軟,已沒有任何力氣再推開他,他卻猛地將我打橫抱起,上官昊欲上前,藍魂的劍卻已橫亙過來。

碧藍天空,金色絲線萬縷灑下,我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滿庭院的血紅,黑衣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紀梓延與秦殤皆消失不見,青魄白森的劍則分別直直抵在東方邪和齊謄的脖頸間。

閉上眼前,梁遲萱妖嬈如花的血紅淚痣忽然晃過,然後,我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