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話點醒了激動的眾人,大家終於住口不吵了。

荀彧說:“孟將軍說得是,無論如何,曹仁將軍兵敗的事情,不怪他們。現在大敵當前,我們要團結。”

郭嘉在一邊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讚成殺他們,但也不信任他們。”

荀彧不理郭嘉,自行開始分派任務。郭嘉也不抗議,躺在胡**喝酒。這家夥喝酒。

荀彧先派出九名將領,率領九屯士兵,分三班巡邏城裏的街道。我被任命為這一隊人馬的首領,舞陽三將也在其中,立刻出發。

明知是裸的不信任,我還是接受了指派,帶著侯成離開。

出門之後,侯成低聲說:“大人,把我們三個分開編到三班,方便隨機行事。”

我知道他在說搶皇帝的事情,低聲問:“你覺得曹休曹仁兵敗會不會跟張遼有關?”

侯成拍拍胸脯:“不可能的,我們四個是過命的交情,張將軍如果勾結東吳,我不可能不知道。”

荀彧分配了城南的一處房舍給我們做指揮部,我下令調來另外六個將領,都是些完全沒聽說過的小人物。吃過午飯,九百士兵也到了,不出所料,全是我們最後編製出的那些老弱殘兵。

我草草分派了排班,剛要下令解散。這時外麵又是一陣亂,一個士兵進來報信,舞陽兵退到許昌城下了,就在南門外。

我們急忙去看,上了南城門。這是我第一次上許昌城牆,城牆上麵擺著十幾台弩機,跟我在江東見過的那些不同,北方的弩機零件比較多,體型也比較龐大。我正在欣賞這些大家夥,負責這裏防守的夏侯尚快步迎了上來,衝我們喝道:“你們巡城兵跑來城上做什麽?”

侯成行了個禮,正要解釋,魏續已經風一樣衝到垛口,怒道:“舞陽兵都是我們的兵,我怎麽不能看?”

夏侯尚比較年輕,愣在那裏沒有說話,我們都跟到垛口邊。下麵護城河前聚集了數百士兵,大聲向城上叫嚷,有一些在哀求,還有幾個在叫罵:“老子為你們拚命,居然被你們當成賊看?!”

一個洪亮聲音在我們身邊響起:“誰是你們的首領?曹休呢?張遼呢?”我轉臉一看,認出是另一個夏侯,在許昌城裏幾十個夏侯中年紀最大,叫做夏侯廉,夏侯尚他們叫他二叔。

底下的士兵高高舉起一張擔架,上麵躺這個渾身纏滿染血白布的人:“曹休將軍在這裏!”

夏侯廉大聲叫:“曹休!曹休!”

下麵的人大喊:“他已經答應了!你聽不到嗎?”“曹休將軍重傷,聲音太小!”

夏侯廉說:“開城門。”

夏侯尚拉住他,高聲說:“二叔!不能開!”

“他們人數不多,放進來也無妨。”

夏侯尚一指遠方:“你看那邊!”

遠處樹木掩映的土路上煙塵大起,顯然有一隊人馬快速逼近,如果是曹操的援軍,來的方向應該是北方,從南麵來的隻能是周瑜。

城牆低矮,我能看到我正下方護城河邊幾個年輕士兵的臉,他們顯得驚慌失措,手腳都在不安地晃動,雙眼死死地盯著我們,其中一個急得在流淚。

夏侯廉一指我:“鎮南將軍,你認識曹休,你下去看看。”

我趕緊抗議:“我不會遊泳,大人,怎麽過護城河?”

“沒關係,河水很淺,你這麽大個子,走過去就行。”

幾個士兵抬過一個草筐,把我推進筐裏,又拿來繩子捆住筐子。

“喂!這東西結實麽?……喂!?”

沒人理我,大家飛快地放繩子,把我縋下城。

“靠!我太重了,這筐不行的,我手下有兩個姓蔡的很瘦小,他們也見過曹休……”大聲抗議中,我越下越快,我努力跳起來去扒城頭,可是已經夠不到了。

夏侯廉大叫:“別跳!你這麽大塊頭,再跳筐會漏的!”

“說曹操曹操到”這句話,很可能是來自該家族血液中的烏鴉嘴。夏侯廉先生話音未落,草筐就漏了底,我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地,臉上手上火辣辣的,估計被粗糙的草筐劃傷了多處。

河對麵的士兵急切地呼喚我,我跳進護城河,果然很淺,河水隻到我的腰。看來這個時代的護城河並不是要攔住敵人,隻是要讓攻城者出於不利的位置。不過我忽略了一件事,現在是秋天,河水……

“靠!好冷!”我上躥下跳撲騰著爬上對岸。

幾個舞陽兵把我扶到那白布人麵前,這人整個頭都被白布包住,看不清雙眼,我過去拉下繃帶仔細看,果然是曹休,臉色蠟黃,嘴唇幹裂。他看著我,嘴唇微動,卻沒有出聲,不知道是在說話還是在低吟。

我側耳到曹休嘴邊凝神細聽,曹休還是不出聲,我卻隱隱聽到了馬蹄聲。

我連忙起身往南看,那邊官道在一片樹林中盤旋,在葉子剛剛開始變黃的疏林的後麵,影影綽綽地出現在了一群黑影。那些黑影來得很快,顯然是騎兵。

我趕緊轉身,衝著城上大喊:“他們確實是自己人!快開城門放人!”

夏侯廉大喊:“確認他們的身份!”

“我看到曹休了!”

夏侯尚說:“確認所有的曲長以上的軍官姓名!”

舞陽兵們鼓噪起來:“你要不要知道你爹的姓名?!”

“還有你爺爺的!”

我額頭冒汗,轉頭去看追兵。他們果然更近了,耀眼的陽光中,可以看清他們頭頂飄著江東的紅色旗幟。

曹休直勾勾地瞪著我,費力地舉起右前臂,想要做個什麽手勢,又力不從心地放下了。

我顧不得寒冷,趕緊跳回護城河,趟水衝到城下,手舞足蹈地大叫:“開城門!開城門!他們是自己人啊!”

城門沒有開。可以看到城頭上夏侯尚、夏侯廉和侯成、魏續等人似乎在激烈爭吵。不用他們說我也知道,兩個夏侯擔心這些舞陽兵中間混著奸細。

我靈機一動,站在水裏大吼:“所有人丟掉武器!脫掉鎧甲!”

幾個軍官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並沒有行動,帶著憤怒和遲疑看著我。

“靠!命要緊還是麵子要緊?快脫!”我想看看有沒有我認識的人,可是這些敗兵都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臉上汗水泥水血水渾在一起,我又沒有什麽特別熟的人,根本認不出來這些人我見過沒有。我隻好大叫:“你們認得我吧?我是文遠將軍的好朋友,我會害你們麽?”

一個軍官恍然:“你是那個益州蠻子。”

“……對。”

雖然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軍官們還是對自己的部曲下命令:“丟掉武器、脫掉鎧甲!”

東吳騎兵穿過樹林,來到城前開闊地的時候,凍得哆哆嗦嗦的我帶著這支光溜溜的敗軍進了許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