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錦州,陰雨連綿。從揚州到這裏一路車馬勞頓,可憐的花如瑾身子十分柔弱,竟是在路上就病倒了。連續多天的顛簸,花家闔府上下終於到了錦州。宅子還是原來花如瑾熟悉的那個宅子,隻是在海氏的打點下更具幾分闊氣。

花如瑾被一個穿著粗布裙衫的婆子領著在這個自己十分熟悉的院子裏穿梭,越過一片竹林到了一個極偏僻的小院子。

那婆子伸出生著繭的粗手手將院門推開,一臉的不耐煩,“四姑娘的院子到了。”

滿園荒草入目,花如瑾眉頭微微蹙動,這院子是整個知州府裏最荒涼最偏僻的院子,過去根本不曾住過人。花如瑾心裏十分不受用,可臉上卻還是淡淡的,禮貌卻不謙卑道,“有勞媽媽帶路。”

那婆子傲慢的嗯了一聲,顯然是完全不把花如瑾放在眼裏。蜜桃氣的腮幫子鼓鼓的,欲要發作,花如瑾見勢不妙,上前拉了她的手往院子裏麵走去。

香梨落在後麵,從包袱裏摸了一串銅板遞到那婆子手中,瞧了瞧荒草叢生破敗不堪的院子道,“這院子著實不大幹淨,便不請媽媽進來吃茶了。”

見有銀子,那婆子臉上傲慢的神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喜悅。伸手接了錢,在手裏墊了墊,笑道,“哪裏,哪裏的話。()香梨姑娘客氣了,日後若是有什麽用得到我的地方,隻管招呼一聲便是了。”

香梨低了頭,笑道,“日後總有勞煩媽媽的時候,隻要媽媽不要嫌棄我們麻煩才是。”

“哪裏的話,”那婆子滿臉堆笑,“能為四姑娘分憂,是我們的榮幸呢。”

“瞧著天似乎又要下雨了,便不留媽媽多說話了,若是淋了雨,可就是我們的不是了。”香梨抬頭瞧了瞧越來越濃重的烏雲,婉轉的下了逐客令。

那婆子一雙三角眼因要配合臉上諂媚的笑容而變成一條隙縫,笑道,“是了,是了,我也快些回去回了太太的話

。香梨姑娘快些進去吧。”

香梨也不多說話,隻轉身,將門關嚴,幾步便走進了屋子。

花如瑾在雜草叢生的院子裏十分艱難的行走,一推屋門,便是漫天的灰塵飄落。忍不住以手掩唇,輕輕咳嗽起來。

蜜桃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她們竟是這樣的欺負人。咱們不同嫡出的大姑娘和三姑娘比,可二姑娘也不過同姑娘一般是庶出,做什麽就住的了那麽好的院子?不僅離著老爺太太的院子近,旁邊還有那麽好看的杏花園,她比姑娘多什麽?憑什麽處處都比姑娘好?”

“她比我多個受寵的姨娘。”花如瑾用手揮了揮,試圖掃過眼前的灰塵,踏步走了進去。這屋子,倒真是機關重重,才躲過了煙塵,又是撲麵而來的潮濕味道。花如瑾一顆平靜的心,也忍不住起了怨氣。

蜜桃緊跟著進來,瞧見了牆上一大片的水印,道,“怎麽還是漏雨的?”

“這……著實有些欺人太甚了。”瞧見牆上大片因漏雨而陰濕的牆麵香梨也忍不住吐槽。

“還好,父親將桐兒抱去太太屋子裏養著,若不然怕是要跟著咱們遭罪了。”花如瑾覺得這似乎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小孩子若是住在這樣的屋子裏,怕是身體會受到很大的傷害。

“聽說,四少爺是跟著大少爺一個院子單住呢。”香梨神色有些憤憤,可終究被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取代。

花如瑾有些惱,“他才三歲,身邊又沒有乳母跟著。”

香梨低垂著頭,歎氣不說話。蜜桃想說什麽,卻總覺得沒有打人過癮。若她不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小丫頭,必定打的那個沒良心沒人性的太太鼻青臉腫。

“委屈你們,同我吃苦了。”花如瑾一手拉著一個,緊緊握住了蜜桃和香梨的手,“如今,姨娘不在了,榮媽媽又被打發到莊子上。原本的灑掃婆子和三等丫頭門不願意跟著我們,不是自尋出路,就是在外麵插科打諢,也指望不上。隻剩下你們兩個不嫌棄我,還陪在我的身邊。從今後,如瑾處處都要仰仗兩位姐姐照拂了。”

“姑娘折煞奴婢們了

。”香梨和蜜桃異口同聲,兩人眼底都有些濕潤。

“日後,我們不說這些客氣話,隻互相扶持便是。”花如瑾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年紀小,總有許多事情不懂,還望兩位姐姐提點。”

香梨的目光有些閃動,輕咬了薄唇,似是內心掙紮許久,方才道,“雖說姑娘是庶出,可也不能讓人這麽輕賤了去。我們都知道姑娘隨了芳姨娘,是個不爭不搶的淡薄性子。可若今日咱們再不爭搶,怕是一輩子都要在這角落的院子,過見不得人的生活。”

“嗯。”花如瑾點頭,“我也正有此意。我不去爭那榮華富貴,隻想著能安穩的過上舒坦日子便是了。”

前世今生,她都沒想過要同旁人爭搶什麽,可到底是他們欺人太甚,讓她不得已的要去為自己拚命。

“若是芳姨娘能像姑娘這樣想,也不會被那起子黑心的害死!”蜜桃一臉憤憤,想著那樣溫柔善良的婉姨娘無辜橫死心中似是有火拱著一般難受。

花如瑾垂了眼眸,故意做出一副難過的樣子。香梨見了,給還要繼續說下去的蜜桃打了一記眼色,“姑娘這日記才好了不哭,你何苦來招惹她?”

見花如瑾那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蜜桃忙十分後悔的捂住嘴,一雙大眼睛充滿歉疚的看著花如瑾。

“沒什麽,人死不能複生,我總不能一直哭姨娘的。如今,隻求再咱們能為自己掙出好日子之前,桐兒能好好讀書,得父親的賞識,如此他便能過的好一些。”花如瑾歎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有些擔心那個很依賴她的小弟弟,他總能勾起自己對前世那未能出世便同她一同慘死的孩子的思念。

“姑娘能這麽想,便是好的。”對於花如瑾能有如此闊達的胸襟,香梨深感寬慰。

花如瑾四下打量了這間簡陋到不行的房間,出聲攔住放下東西要收拾房間的蜜桃道,“屋子都不必收拾了,箱籠放在角落裏,也不必打開了,隻將床鋪鋪上便是了。”

“為什麽?”蜜桃不解的看向花如瑾,卻見花如瑾不慌不忙的,自箱籠裏拿出一條繡著竹葉的墨綠色腰帶,道,“總該讓父親瞧瞧太太給咱們準備的好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