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尼進了營地,放下帕蒂,一個人去找麥克肯瑞科,在醫院裏找到了他。

"急症在哪兒?"麥克肯瑞科問,"我正在講課,接到你的呼叫。我帶了一大隊人馬!可是我到這兒時,你卻又起飛——"

"這不,"喬尼說,"我們馬上開始!"

"噢,"麥克肯瑞科說,"你是說膠囊吧。喬尼,我想盡了辦法就是無法進到這些骷髏裏!骨頭太多了!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吧?"

醫生走到上次放塞庫洛骷髏的地方,用指節敲敲它,"是些普通的骨頭!腦部在後腦骨下麵,別的地方一點也沒有。如果我鑽透骨頭把腦子取出來,你隻能看著塞庫洛人完蛋了。"

"啊,"喬尼說,"‘鑽‘字是你先用的,我可沒要你鑽!"

他走到大骷髏跟前,拿起來,沉甸甸的,少說也有五、六十磅。麥克肯瑞科已經用鐵絲把關節部位連接好了,喬尼打開下巴,"你看這些耳骨,"他在手中轉了兩下,看得更清楚些,"你好好看。"他再次打開它的下巴,對麥克肯瑞科說。

耳骨和下巴骸後部的接縫處,有一個極小的穿孔。

"你曾經給我說過,"喬尼說,"說我們找不到合適的儀器穿進去;可這兒直接通到膠囊根植在腦部的位置。"

麥克肯瑞科不明白喬尼怎麽了,"喬尼,我帶了大隊人馬準備做手術,我還以為發生了非常緊急的情況呢!這裏又沒有急症;先睡一會兒——"

喬尼把骷髏放在他們原先解剖的桌子上。

"看起來是沒有急症。可我們不會造塞庫洛發動機,不會用塞庫洛數學,再這麽下去,我們很快就挺不住了!現在已經有上千架飛機轉不了了。我們計劃在各個星球上普及民用工業,塞庫洛馬達是最好的,民用工業離不開它。這就是急症!你看。"

喬尼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絕緣電線,把電線插進頭骨的小孔裏,他從頭骨的另一端把電線拉了出來。

"你在幹什麽?"麥克肯瑞科不解地問。

"你必須回答我,這些電線從頭骨穿過去,會不會拉傷齶部和耳部的肌肉?"

"嗯,可能會碰傷某些組織,但是主要肌肉都不在那裏。之所以有這個小孔,是因為齶肌要伸到很低的位置,沒有這個小孔,就會生出兩塊多餘的頭骨,天知道!反正骨頭已經夠多了,我不——"

喬尼取來他臨行前匆忙裝好的工具箱,拿出一杆分子噴漆槍,"這個東西能從杆子裏噴出一串分子。"

麥克肯瑞科糊塗了,"在腦袋裏怎麽拿這東西噴呢?頭又不能隨時切開!"

"槍組件放在外頭,"他從槍膛裏取出一個電子終端片,"我們從頭骨裏移出來的膠囊在哪兒?"

麥克肯瑞科拿出兩個小銅半球,給喬尼一個。這就是那種膠囊了。

喬尼把絕緣電線揪下來一段,拿起分子噴漆槍,把電線的一端接到槍裏的電極上,另一端接到銅膠囊的尖突上。他又扯下一段電線,把膠囊和電子終端片接到一起。然後,用長電線把終端片和槍的電流輸入端接到一起。他不過是用小銅膠囊代替噴漆槍日用的噴條,這樣噴出的物質通過電線到達接受片。

他扣響扳機。

終端片上不一會便塗滿了銅。

從塞庫洛人頭部取出的膠囊上出現了一個小孔,孔越來越大。

沒有電工。麥克肯瑞科說,"膠囊不見了!"

"這是把金屬分子沿電線轉移到了終端片。"喬尼說。

他又拿起一點電線,把一端燒了燒,弄圓。他說:"如果把電線的尖弄掉,你能把它從頭骨的這個小孔穿進去,在不損壞神經的前提下,讓電線碰到頭部的銅膠囊?"

麥克肯瑞科知道,塞庫洛人的大腦神經是抱成一團的,完全有可能做到這一點。從塞庫洛人的頭皮紮下去,很多地方都不會損壞神經。

"好吧!"麥克肯瑞科決定現在就動手,打消了早晨再說的念頭。

兩具塞庫洛屍體就停在門外,皮埃爾好像不見了。麥克肯瑞科叫來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他們把那具塞庫洛工人的屍體推進屋裏,這玩意兒少說也比他們平時處理的屍體重五倍,可是人人齊動手,總算把它搬弄到解剖台上。

"體內沒準還凍著呢,"喬尼說。

"沒問題,"麥克肯瑞科說,"你忘了我們以前做過這個。我覺得做手術都不成問題。"他取過一摞微波墊,放在頭的兩側,將內部迅速解凍。

喬尼把儀器準備好了,麥克肯瑞科看看他畫的塞庫洛腦部神經分布圖,接過遞過來的電線,開始工作了。

麥克肯瑞科一邊看著分析儀的顯示屏,一邊看著腦神經分布圖,把一根圓頭的電線往小孔裏穿,終於接通了植入腦部的銅膠囊。

喬尼檢驗了一下,發現沒問題,打開開關。

外麵的終端盆上出現了一層鍍銅。

麥克肯瑞科精心地把電流從終端盤的一端引到另一端,頭顱裏的銅越來越少,他把電線在頭顱裏繞來繞去。半小時後,他發現頭顱裏一點銅也沒有了。他小心地拉出電線,"好吧,現在看看燒著神經了沒有。"他說。

大家立即投入行動,搬出一大堆家夥:圍裙、手套、各種醫療器具,裏麵還有一隻旋盤式骨鋸。

他們把顯示屏從解剖台上取走,放上鍋呀、布呀什麽的。一會兒功夫,骨鋸就嗚嗚響起來了,鑽進了頭骨,隻見墨綠色的血液從鑽孔流出來,人們趕緊拿抹布擦掉。

麥克肯瑞科不消幾分鍾便麻利地找到了鉛膠囊的植入點,他把最後幾滴綠血擦掉,拿出一隻眼鏡,檢驗頭顱裏的神經。

"隻燒了極小極小一點。"他說。

"我把電流強度弄小。"喬尼說著,趕緊在電路裏安裝了一隻變阻器。

大家又把切開的塞庫洛頭顱湊到一起,他們把屍體移下案台,重新放在礦車上,推到外麵。兩分鍾後,他們又把另一具塞庫洛前行政長官的屍體弄到台上。

喬尼和麥克肯瑞科重複了剛才的"手術"。

喬尼檢驗了他們從前弄到的銀膠囊,麥克肯瑞科又看看他畫的塞庫洛神經分布圖。麥克肯瑞科把電線穿進小孔裏,找到了屍體頭顱裏的銀膠囊。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大家又把手套、圍裙等家夥搬到桌上。總之,頭顱的內部很快暴露在眾人麵前。麥克肯瑞科極其小心地湊近看了一眼,然後站起身來。

他肅然起敬地看著喬尼,這個小夥子發明了手術的新方法!麥克肯瑞科想到體內的子彈和金屬片都能用這種方法取出來,毋需開刀、鑽孔,太絕了!

"屍體上還管用,"喬尼說著,看看表,"快午夜了,明天再看看活人管不管用!"

第二天早上七點,麥克肯瑞科醫生的大隊人馬把另一間屋子清理好,準備手術用。麥克肯瑞科對喬尼說,"我們對塞庫洛疾病了解不多,他們的屍體後肯定對活人非常有害,要小心病毒。你快去換衣服,換上新的器具和電線。"

喬尼換上新的白大褂,回到手術室,正要往外掏電線,麥克肯瑞科的話把他嚇了一大跳,他叫護士把車克送來。

"她快不行了,"麥克肯瑞科說,"連續幾個月來,塞庫洛婦女用胃管給她進食。她的腦結構和兩具屍體的差不多,齶骨的小孔更大些。她已經昏迷不醒了,不用打麻藥都行。不過,還是打一點進行手術更可靠。"

"我去把她弄來。"喬尼說。

他去找來一輛礦車,一副麵罩,下樓去找車克。樓下的屋子裏流通的氣體便是塞庫洛的呼吸氣。

他很快把車克推到臨時收拾的手術室裏。別看車克隻剩下一把骨頭,他們還是三個人才把她弄到手術台上。

麥克肯瑞科訓練有素,他的助手們也不例外。另一名醫生把車克臉上的呼吸麵罩舉起來,麥克肯瑞科在她嘴裏放了一根支撐條;一名護士在呼吸麵罩的導管旁插上麻醉管,然後用聽診器為車克測量心跳次數,聽到心跳數達到了麻醉指數,便對麥克肯瑞科點點頭。

麥克肯瑞科熟練地把電線從下巴上的小孔裏穿進去,然後小心地觀察著屏幕上的腦內部顯示圖,把電線穿到腦部的小膠囊處。喬尼把分子噴槍幫他調好,護士認真地觀察心跳次數和麻醉氣體及呼吸氣的混合比值。

車克腦部的膠囊越變越小,最後不見了。而終端盤上則出現了不少金屬。

一小時四十五分鍾以後,麥克肯瑞科取出電線,站起身來。一名護士把頭兩側的綠色血漬擦了擦,麻醉管也撥下來,另一名護士取出車克嘴裏的支撐條,把呼吸氣調到最大。

"幾個月前,我們在一名工人身上做過麻醉實驗,沒有手術,"麥克肯瑞科說,"要是車克能蘇醒過來,要花四小時。"

喬尼在車克的房間外,找來一把椅子,他準備守上四個小時,等車克醒過來。

不幸的是,喬尼坐的這個地方一時之間成了交通要塞,誰知道來者是不是都非得經過這兒,反正他們都能繞過來看兩眼。

克瑞茜好不容易找到他,"我非常抱歉,把帕蒂落在飛機上。我以為你隨後也下來,把她帶上,後來我發現她不在,跑出去一看,你又飛走了。"帕蒂站在克瑞茜身後望著喬尼。

"可找你主要還不是為帕蒂這事兒,"克瑞茜說著,從身後拿出一隻大信封,把裏麵的東西掏出來。喬尼一看就知道又是德來斯在搗鬼。原來是星係銀行發行的新貨幣的樣板,張張上麵都注明"樣幣,流通無效"。四枚不同大小的硬幣,四張不同大小的紙幣。硬幣都是不同的幾何形狀,製作得很精美;紙幣的材料和印刷也都非常不錯。喬尼不知克瑞茜要說什麽。

"這枚十一分之一元硬幣,"克瑞茜說,"還看得過去。它是綠顏色的,你看不見。這枚十一分之三元硬幣,就是這枚藍色的,也還湊合,你也看不到它。這枚紅色的十一分之五元,也勉強過得去。黃的這枚十一分之六元可就不行了。"

聽到克瑞茜在這兒一枚一枚地評論錢,喬尼覺得很新鮮,她可能一輩子也沒有用一分錢。

"可這幾張紙幣從大到小都必須引起你的注意!我告訴德來斯我非常不滿意!這是一元鈔票,這是十一元鈔票,可錢上卻寫著‘十‘。"

"塞庫洛的數字進製,"喬尼說,"是十一而不是十。‘十‘的意思是個位數滿了十一,需要向前進一位,個位數上變為零,所以十一元寫成數字就是‘1-0‘。"

"好吧,我再想想你的話,"克瑞茜歎了口氣,"不過,這還不是我生氣的地方。來,你看這兒,這張鈔票是……100元,好好,我知道……塞庫洛數字,"她又拿出一張,"這是1331元。"

喬尼一直看著那些錢,硬幣印行很好,紙印也閃閃發光,"對不起,"喬尼說,"我看不出哪兒不對。"

"頭像!"克瑞茜說,"看,硬幣上你的頭像是水印的,三枚小硬幣上看不清楚,可是黃的那枚就能看出來了,你的鼻子可不是鼻尖上翹的那種!"

喬尼接過硬幣一看,上麵的頭像上的鼻子真是克瑞茜說的那樣,鼻尖往上翹。

"這些鈔票,"克瑞茜說,"要真像德來斯說的那麽難印準確,我也就不在乎了。他們把你的皮膚印成灰色,眼皮印成腫眼泡,喬尼!你的耳朵哪裏是這個樣子!這些頭像上的耳朵簡直就像齒輪!"

喬尼接過那些鈔票看了看。不錯,他們把頭像做了改動!他突然憋不住笑了起來。那頭像總的說來還是像他,不過色雷隻人照自己的樣子稍做了一些改動。

妙!這樣就不至於一下子被陌生人認出來。喬尼已學會不少外交手腕。"對不起,克瑞茜,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

"不,不是的,我就是說頭像不象你。"

"恐怕現在改版要花很多錢,費不少事,"喬尼說,"下版再說吧!"

克瑞茜這才緩和下來,她把錢放進信封,離開了。

帕蒂沒有走,她坐在地上,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過比前幾天好多了。

科爾帶了三十多個形形色色的前外星艦隊官兵,簡必洲人、德勞肯人和幾個哈克納人,朝喬尼走來。科爾友好地同喬尼打招呼,不過另外那些人半天才反應過來坐在那兒的人是誰,一下子吃驚不小。他們很快跑到科爾前麵。

喬尼都看在眼裏,他喊道,"科爾!"

矮小的塞庫洛人回頭扔下他的隊伍,走上前來,"科爾,"喬尼說,"你對這些前外星戰士說了些什麽?"

"什麽也沒說,"科爾淡然地說,"他們就是有時候難管,過後就好了。"

"好吧,"喬尼說,"不管你是怎麽弄的,總算挺過來了。"

"當然!"科爾說,他轉身朝他的隊伍喊道,"沒事啦!他現在不生你們的氣了。"

他們個個都如釋重負,喬尼疑惑地看了科爾一眼。矮小的科爾讓一名哈克納人把他們帶到工具庫清洗機器,自己轉身對喬尼說,"我嚇唬他們,你不會介意的,這我知道。"

"還有呢?"喬尼說。

哈,哈,好吧,當人人都奔赴愛丁堡的時候,他並不是唯一一個留下來的人,還有老人和兒童。他覺得每天抱著一杆槍在走廊上坐著夠傻的,後來發現一個老人會說好玩的荷蘭話,這是一種古地球語。科爾找了一個語言轉換器,天天用它和老人聊天,給孩子們講故事。

孩子們剛開始以為他是個怪物,不理他。他就告訴他們他也是人,也有父親和母親,他們也是人,可是他媽媽被一個塞庫洛驚嚇了一跳,所以他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倒不是改變話題,"科爾說,"不過,我記得你說要處理什麽問題。我也不會老洗機器,你什麽時候開始?我想讓礦井忙碌起來。"

"已經開始了!"喬尼看看表,還有一個半小時。他突然心生一計。

也許車克太虛弱了,她整整五個小時一動也沒動。

喬尼把椅子從屋外搬到她床前,戴著呼吸麵罩坐在那兒守候。帕蒂也想進來,喬尼讓她先別動,給她找了一個呼吸麵罩戴上,方讓她進來。呼吸氣可不是鬧著玩的,吸了立刻就會昏迷過去。帕蒂靠著牆,盤腿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的車克。

她是不是開始呼吸了?還是喬尼太心切,想象她在呼吸?

沒錯,她就是在呼吸!她輕輕地動了一個爪子,雖然很輕,他還是看出來了。

又過了很長時間,車克發出一聲微弱的歎息。

她睜開眼,茫然地看看四周。

最後,她一直看著喬尼,看了半晌。

突然,車克用胳膊支著就要坐起來,並用帶著一絲命令的口吻說:"喬尼,你把圖書表按我說的方法送走了嗎?本土星球辦公室如果發現這裏的一套書不完整,會大發雷霆的!"

喬尼長舒了一口氣,他為車克高興,為自己的試驗成功高興。

他還沒說話,車克發現了自己的胳膊,她不解地問:"我怎麽這麽瘦?"

她又撐了撐,"我怎麽這麽乏力?"

"再吃點東西就會好的,一會兒就給你把飯送來。"喬尼說。

她先是眼睛一亮,接著又暗淡下去,"我躺了好久,是吧?""不長。"喬尼說。

她想了想,突然嚇呆了,"我得了腦病!治不好了!"她抽泣著說。

"治好了。"喬尼說。

她又想了半晌,還是充滿了恐懼,"他們為什麽不殺了我?"

"你好多了,"喬尼說,"我覺得你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健康。"

她又想了想,以為想明白了,"你在這兒,所以他們沒有來殺我。喬尼,你真勇敢,我要謝謝你。不過,你製止不了那些殺我的劊子手。他們就是法律!他們比法律還厲害!他們無法無天,上帝也拿他們沒辦法。喬尼,你最好先躲出去。"

喬尼看了她一會兒,塞庫洛人生活的是一個怎樣恐怖殘酷的世界呀,他想。然後對她說,"車克,我坐在這兒等你醒來告訴你好消息。那些劊子手都讓我幹掉了。"哎,這不算說謊,是吧?他雖然不知道劊子手為何物,不過,既然他們是塞庫洛人,就統統被他幹掉了。

車克又挺了挺身子,徹底放鬆了,"噢,喬尼!你太好了!"

"沒事兒。"喬尼這樣說著,突然靈機一動,"你今天放假。"

她這才躺到**,虛弱地說,"噢,真走運。明天去行嗎?"

喬尼堅決地點點頭。他走到門外,發現兩名塞庫洛婦女端著食物站在那兒。這都是喬尼又給科爾傳了話的結果,科爾警告她們說他接到無罪豁免車克的命令,讓她們最好給她送點東西吃,幫她洗個澡。她們當然明白,科爾有槍,不照辦也沒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