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啦開飯啦!”辰逸望著我和淩玥,大聲喊道。他坐在另一頭的甲板上,身前擺了隻鐵爐子,火上架著口鍋,鍋中熱氣蒸騰,隱隱有鮮香的氣味飄出,卻不知其中煮的是什麽。

經他一提醒,我們還真感覺餓了。

“先吃飯吧!”淩玥招呼著我。

另一邊,二蛋將龍壯從船艙裏攙了出來。

龍壯的身體很虛弱,整張臉麵色慘白,憔悴得仿佛蒼老了十歲。

“來來來,嚐嚐我的仙水煮血蠔!”辰逸用勺子舀起鍋中的物事,朝眾人比劃著。

鍋中煮著一些蠔蠣,鮮紅色的湯汁,咕嘟咕嘟冒著泡,十分誘人。

二蛋當先夾起一塊蠔蠣肉,擱嘴裏咬了一口,說道:“嗯,不錯,你還別說,這剛出海的蠔蠣味道就是鮮,比以前在飯店吃的強多了!”

我夾起一塊,皺了皺眉。不知道這辰逸往鍋裏放的是什麽佐料,不隻湯是紅色的,連肉都被浸成了紅色。我初以為是辣的,嚐試著咬了一小口,發現並無辣味,而且肉質嫩滑,鮮香溢口,於是把剩下的多半塊也放到了嘴裏。

“什麽叫剛出海的蠔蠣味道鮮?”辰逸望著二蛋說道,“你怎麽不說說我的廚藝好?”

“喲,大兄弟,我這不還沒說完嘛!”二蛋吃人家嘴短,張口套起了近乎,“這做菜嘛,講究三分食材七分手藝。味道好不好,關鍵還得在於廚藝。老話兒怎麽說來著?廚藝好,土豆也能變猴腦,廚藝糟,鮑魚變成叉燒包。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眾人邊吃喝邊應承。

“你這湯裏加的是啥佐料?”二蛋舀了一勺湯,放到嘴邊吹了吹,問。

“什麽也沒加啊!”辰逸說著,撈起一隻巴掌大的蠔蠣,剝下肉放進嘴裏,隨手把殼扔出了船外。

“你小子在逗我?”二蛋把湯一口灌下,撩起眼皮瞅了辰逸一眼,“這湯都紅成啥樣了,你還敢說啥都沒加?也罷,是祖傳的方子吧,當寶貝留著呢!”

“一鍋湯的事,我至於騙你嗎?我煮的可是血蠔,這種東西本身就是紅色的,據說是生長在死人身上的緣故。你們外鄉人,沒見過吧!”他說著,瞟了眼我和二蛋。

二蛋愣了,我也愣了。

一陣惡心,我放下碗,站起身,跑到船邊吐了起來。

這一下差點把胃都吐出來,等我緩上氣來,發現淩玥正站在身邊。

“你別聽他亂說。血蠔的這種顏色大概是因為它長期附著在海血石上的緣故,它吞吐紅色的礁粒,不免要將礁粒中的某些元素留存在體內,天長日久,自身便也被染紅了。”淩玥解釋道,“血蠔沒有毒,我們村的漁民出海時,偶爾會捕到一些,帶回村子,是很受大家歡迎的美味。”

我朝淩玥笑了笑,說:“沒事,我隻是一般很少吃這種比較稀奇的東西。”

我們重新回到鍋旁。

二蛋竟然還在大口大口地吃著,他朝我說:“老邢,這東西也就顏色有點膈應人。我教你個法,你就當是辰逸往裏邊加了番茄醬,或者是辣椒油,這樣吃起來就舒

服多了。”

我又一陣惡心,急忙朝二蛋擺擺手,“得,您還是吃您的番茄醬吧!”

淩玥從背包中掏出了一袋壓縮餅幹,兩片魚幹,遞給我。我點頭謝過,卻見辰逸正滿懷嫉妒的看著我。

“唉,有些人就是沒有口福,白瞎了我的血蠔!”辰逸說著,給龍壯添了一些湯,“少吃肉,多喝湯,你姐夫我可是主要為你熬的,這玩意最是補血,再加上用的是沾了蓬萊仙氣的水,保證你的傷能很快好起來!”

然後又給淩玥添了一勺:“玥兒,你也多喝點,這玩意美容養顏,你看看,小臉兒都被海風吹幹了!”

二蛋看不慣,搶過勺子,轉而給辰逸舀了一勺,辰逸稱謝,卻聽二蛋說道:“你也多喝點,這玩意兒補腎壯陽,最適合你。”

“去你的!”辰逸啐罵道,“我身體可好得很!”

“這麽多血蠔,你是從哪找的?”淩玥見他二人言語不善,趕緊打斷了他們。

“在那邊!”辰逸指著不遠處一片生長在淺海裏的樹叢,說,“這血蠔在咱村少有,當寶貝似的,可在這裏多得是。那些樹根底下一片一片的。我沒費勁,就逮到這麽多。”

我們朝那些樹木望去。它們生長在周圍的淺海中,向陸路蔓延,似乎一直到了遠處的蓬萊山腳下,高低錯落。高大者不下四五丈,低矮者不足人高,虯結的根須從海中探出,將灰褐色的樹幹高高托舉出水麵,以使其免受海水浸泡之苦。

“看來,想到達蓬萊山,我們需要先穿過這片林子!”淩玥說。

海水很淺,銀盾號已經擱淺,所以,我們隻能棄船而行了。於是,眾人抓緊吃完飯,收拾應用之物,準備下船。

“啊!天哪,這是怎麽回事?”辰逸站在船幫處,望著船下的水麵驚呼。

我們不知何故,紛紛跑至近前,低頭往水裏瞧。這一瞧,也不禁陣陣頭皮發麻。

隻見船旁的海麵下,密密麻麻地爬著一片血蠔。它們聚在一起,數量恐怕不下數千隻,各自扭動著鮮紅的肉身,彼此相擁相疊,發出沙沙的**聲。白色的外殼上,一道道紅色的斑紋,猶如染血的人麵。

如此多的血蠔自發聚到一處,當真是前所未見。並且,周圍的樹叢底下,還有血蠔在不停地往外鑽。它們有大有小,小個兒的可能不及指甲蓋,大個兒的甚至超過了臉盆。它們蠕動著,慢慢地從四麵八方朝我們的船隻圍攏過來。

“得,這回可好!”二蛋拍了拍辰逸,“叫你小子吃它們的夥伴,這回一起找你報仇來了!”

辰逸扒拉開二蛋的手:“去,你不也沒少吃嗎?”

“那可不一樣!”二蛋說,“你捉了人家,又煮了人家,罪魁禍首是你!我頂多算個不明真相的吃蠔群眾。”

“你們看那裏!”淩玥伸手一指。

我們隨之望去,見那裏是一堆被眾人吃剩的血蠔殼,它們散亂地丟在海麵上。一大群血蠔,正圍著它們,低吟蠕動,就像在舉行著一場特殊的哀悼儀式。

“蓬萊之地,竟連小小的貝類都有了靈性。”淩

玥說著,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默默地禱告。

我尊重他們的風俗與信仰,於是,也學著她的樣子,在心中默念,願這些死去的血蠔能夠安息,活著的節哀順變。

對一群蠔蠣說節哀順變,恐怕全天下也沒幾個人有過這樣的經曆吧!我不求它們理解,但求自己心安,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它們有思想,有不同於普通貝類的思想。

“咱從這邊下去吧!”辰逸來到船的另一側,說。

這一側也有血蠔聚集而來,不過數量要少一些,至少還有能讓人落腳的地方。

我們先後翻身跳了下去,在血蠔的空隙中蹚水穿行。

海水浸沒到膝蓋的位置。入水之前,我以為海水會很涼,最起碼,和現在烈日下的空氣溫度相比,它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涼的,然而入水以後,才發現這裏的水是溫熱的。

是因為海水很淺,所以被曬熱了嗎?我很少見到海,所以不太明白個中緣由。望向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神色如常,所以,我也就不再過分操心這些了。

海麵下的沙子是紅色的,感覺比龍灣村的還要紅、還要亮。一顆顆血玉零星地鑲嵌在海沙中,閃爍著紅色的光澤,美輪美奐。

“血玉雖然叫玉石,但實際上,它是由蟲藻分泌的粘液形成的,是一種有機寶石。”淩玥說,“這裏的血玉,與龍灣村相比,不僅數量多,而且品質好,這說明此地的蟲藻一定多而健壯。”

“難怪人說蓬萊遍地是寶!甭說別的,就光眼前這成片的血玉,如果帶出去,恐怕也能買下幾座城了。”二蛋說。他兩眼笑眯眯地成了一條縫,跟在我們後麵,不停地彎腰撿拾著水中的血玉,一邊撿一邊招呼我們慢點走。他先是往衣兜裏裝,後來衣兜滿了,又往背包裏塞,再到後來背包也放不下了,幹脆把血玉全倒出來,咬著牙丟掉了小塊的,隻往大塊的身上招呼。

辰逸冷眼相看,說道:“你們外界的人都這麽貪財嗎?這些東西都是龍神的,你不怕拿了之後,龍神怪罪嗎?”

二蛋不以為然:“你懂啥?這些東西要是帶出去,在市麵上一流通,指定能顯著促進祖國GDP的增長。這是我創造個人價值的一種表現形式,是在為祖國早日實現現代化的宏偉目標添磚加瓦。這些東西你都明白嗎?我時刻不忘國家的利益,你小子還好意思在旁邊冷言冷語,簡直太讓人民寒心了。再者說,你們的龍神就這麽摳門嗎?滿地的寶貝,我拿這麽一丁點,它還好意思攔著?”

他強詞奪理,眾人嗤之以鼻。

我們沿著林間的小路往深處走。說是小路,其實就是左右樹木之間的空隙略大一些而已。這些樹看起來非常古老,粗大者足以令三五人合抱,龐大的根係橫跨兩三丈。人在縱橫交錯枝條與根須中穿行,感受著原始的自然氣息。林間也有一些灌木和海草,它們一叢叢、一簇簇,半泡在海水中,其中或躲著一兩條色彩斑斕的小魚,見生人來過,急忙撲棱著尾巴跑遠。頭頂不時傳來幾聲鳥兒的鳴叫,空靈幽婉,抬頭,見它們俏立枝間,抖抖色彩斑斕的毛羽,歪著頭好奇地向下張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