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也好,鳥兒也罷,還有枝條間跳躍的一些小獸,都是我們未曾見過的品種。置身這片上古叢林,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新奇,美妙,如夢如幻。

一株大樹被自己的根須托起了一人多高,我鑽到下方,抬頭仰望空洞洞的樹幹,正見一隻頭頂三道白紋、形似鬆鼠的紅毛小獸藏在裏麵,四目對視,我朝它一笑,它“嗖”地朝上跑走了。

“大自然的進化真是很奇妙!”我說,“這些樹生長在水裏,為了身體不被泡爛,就把樹根努力架高,仿佛踮起腳尖一樣。如此一來,潮起潮落,都能使自己的枝幹免於海浪的拍打。而且,根須之間跨度很大,在穩固身體的同時,預留的空隙也可讓海浪自由通過,從而大幅度減輕了浪潮對根須的衝擊力。”

“這就叫適者生存!”二蛋接言道,“沒能形成這種結構的植物都在大海的侵蝕下死掉了,最後,就剩下了它們在此地代代繁衍。”他一邊說,一邊將鏡頭對準了一隻長滿紫色羽毛的鳥兒。

一截綠色的枝芽從高處墜下,掉落在身前,“噗通”一聲濺起水花,然後翻了個個兒,漂在了水麵上。

我彎腰拾起來,抬頭,見前麵的大樹上,掛滿了這種枝芽。它們從紅色的花萼間探出身子,朝下垂著,看起來精巧而別致。

“這枝芽,是它的種子嗎?”我疑問道。

“這些樹,看起來像是木欖,一種生長在海洋潮間帶的紅樹植物。”淩玥說,“你手裏拿的,是它的幼苗。這種植物很奇怪,它的果實成熟後,並不落地發芽,而是在母樹上繼續吸收營養,萌發長成幼苗。幼苗成熟後,帶著小枝葉的種子就會脫離大樹,一個個往下跳,散落到海灘中,再隨著海水到處漂流。遇到合適的地方,就紮根下來,像其他植物一樣正常的生長。由於它的這種繁殖方式很特殊,好像哺乳動物懷胎生幼崽一樣,所以人們也稱呼它為‘會生小孩的樹’。”

“會生小孩的樹?”二蛋從我手裏搶過幼苗,仔細打量起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我說:“淩玥,經你這麽一提醒,我似乎想起了這種植物。當時,我是在一本書上見到過,書中管它們叫做‘胎生的植物’。不過,我記得,這種植物應該是生長在熱帶的,北溫帶似乎沒有出現過。”

“媽呀,不會是我們被那個大漩渦卷到熱帶來了吧!”二蛋推推眼鏡,陰沉著臉說。

我們均是一愣。

淩玥說:“二蛋,你不要疑神疑鬼了。你看頭頂的太陽,以它的位置來判斷,我們當前所在之處,是龍灣村的東偏北方向,怎麽可能會是熱帶?”

“可是,我咋覺得這麽熱?”二蛋說著,擦了把臉,“這溫度,最少也得有四十度,這周圍又是樹又是海的,溫度咋能這麽高?”

我們齊望向他。他滿頭大汗,一張臉紅通通的,似乎快被這溫熱的海水和濕熱的空氣蒸熟了。

他望向我們,驚訝道:“咦,

你們四個咋都沒汗,你們都不熱嗎?”

我扭頭看向淩玥、龍壯和辰逸,他們麵色如常,毫無熱意。與此同時,他們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到了我身上。

“你不覺得熱嗎?”辰逸問我。

“不熱。”我聳聳肩,如實回答道,“天兒很暖和,恰到好處。”

他麵露疑色,眼珠轉轉,陷入了沉思。

對於自己不怕熱這一點,我並不十分在意,因為自小如此,早已習慣成自然。我正常情況下的體溫是四十度,比一般人高出大約三度,正是這三度的差異,讓我覺得夏天並沒有外人口中說的那麽炎熱。記得有一次,我發高燒,到了四十五度,所有醫生都認為我不可能活下來,因為對於正常人而言,四十二度便已是極限,即便不死,也會對機體造成損傷。而我最終活了下來,並且是非常健康地活了下來,這件事,甚至被醫院載入了院誌,直到現在,還時常拿出來宣傳他們的醫術是多麽的高明。

我在意的,是麵前的這三位來自龍灣村的人,他們為什麽也不怕熱?

我想起了初進龍灣村時,那一間間被草簾遮得嚴嚴實實的屋子,以及龍族長那雙滾燙的手。似乎那整整一個村子的人,都生活在那種悶熱的環境中。

他們都不懼炎熱。

我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記憶中,一些不願意被我想起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好了,有的人怕熱,有的人不怕熱,這並沒有什麽奇怪的。”淩玥將我從思考中喚醒,“咱們抓緊趕路吧!”她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辰逸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轉身跟上。

他們的表現讓我心中的疑慮更加深了一些,尤其是淩玥,她說話的時候,有意躲著我的眼睛,表情很不自然。

我們沿著小路繼續前行,邊走邊領略大自然的無限風光。就這樣走了約摸小半個時辰,前麵的樹木,開始變得稀疏起來。

是要出林子的了嗎?我們不自覺地加快了步子,心中猜測著林子外麵會是怎樣的世界。

可是,越往前走,我們越覺得不對勁。透過林間的縫隙,可見前方波光粼粼,隱隱聽聞有潮聲起伏。

我們衝出了林子,發現麵前是一片大海。

碧藍的海水與瓦藍的天空相接,銀白的浪花和雪白的雲彩相映,火紅的日頭,血紅的海沙,海鳥翱翔,遊魚躍水,一派祥和之景。

可是,穿過林子,不應該是蓬萊山嗎,怎麽還是大海?

我們疑惑地扭頭回望,身後,叢林的另一側,蓬萊山高聳而立。

愣了幾秒鍾,眾人一下炸開了鍋。

“哎呦我去,這他娘的也太邪門了吧!”二蛋把手中的鐵棍使勁紮進水裏,喘著氣說,“咋走了這麽半天,它還離著咱這麽遠?”

“我就說嘛,這蓬萊山為仙家居住之所,凡人怎麽能夠去得了?”辰逸說,“我想啊,它周圍一定有仙法護持

,凡人即使近在咫尺,也是可望而不可即。”

“狗屁仙法護持!”二蛋反駁道,“你這是封建殘餘思想作祟,是迷信!”

“那你倒是說說,咱們為什麽走不過去?”

“這個……”二蛋一時語塞,“咱們是不是走岔道了?或者,咱走的那條道,根本就不是去蓬萊山的道?”

我們回想著剛才的情景,那條小路直直向前,雖然不是很清晰,卻似乎並沒有出現什麽岔路,甚至連明顯的拐彎都沒有。從方向上來看,應該能直通到蓬萊山腳下才對,可為什麽又回到了海邊?

“你們看,那裏是什麽?”龍壯指著不遠處,樹林邊緣的一團白花花的事物說,“好像是咱的銀盾號!”

我們急匆匆走過去,近了,發現那果然是銀盾號。隻是,它已被成群的血蠔攻陷了,原本銀閃閃的船體,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那些紅白相間的軟體動物,這令它的樣子看起來十分猙獰。

我們,又回到了起點。

“我們在林子裏,竟然走了一個大圈?可我記得咱走的分明是直路啊!”二蛋說:“老邢,你給分析分析這是咋回事,咱不會遇上了鬼打牆吧?”

所謂鬼打牆,又叫鬼砌牆,據說有走夜路的人遇到過這種東西。在無星無月的夜晚,一個人在荒郊野外趕路,感覺那路漫長無比,怎樣也走不到盡頭,直到天亮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一小塊地方繞圈。舊時人迷信,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就歸咎於鬼魂作祟,便叫它鬼打牆,意思是鬼魂給人砌了一道無形的牆,人雖看不見,卻也無法逾越。

這種現象確實存在,卻並非和鬼魂有關。人的左右腿看似一般長短,實則不然,皆有些許的差距,這便導致了雙腳邁出的步長不相等。白天的時候雙眼能不斷對步長進行調整,而夜晚取不到參照物時,步幅差便很可能使人陷入一個圈子繞不出來,具體這個圈子有多大,就要看事主的左右腳步幅差有多大了。

“沒有什麽鬼打牆。”我說,“我覺得,這片林子外表看似簡單,實則可能被古人施了些障目的手段,咱們剛才邊走邊說笑,誤入了其他的岔道也並非不可能。”

“那咋辦?要不咱再嚴肅著走一次?”二蛋問,“龍大小姐,你說呢?”

淩玥說:“不僅要嚴肅,更要謹慎認真。我們一路走來,遇到了太多艱難險阻,如今蓬萊近在眼前,令我們不知不覺間有些放鬆了警惕。其實,困難和危險並沒有離開,這片林子,隻是對我們的一個小小的警告,告訴我們,前途也許十分凶險。這一次,我們一定要打起精神來,認認真真地走。而且,我帶了指南針,用它指引方向,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

“有這好玩意兒你咋不早說?”

“可是,我的指南針,還放在船艙裏,誰幫我取一下?”她一指包裹在血蠔群中的銀盾號,咧嘴道。

“我去取吧!”我把背包交到二蛋手裏,直奔銀盾號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