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洞直徑足有百丈,高十餘丈,周圍的石壁上,開鑿了許多一人多高的洞口。它們從上到下有五層,彼此以棧道相連,粗略估計有二三百個之多。

山洞的正中心,是一個深坑,將地麵的大半部分都占了去。其中有熱氣向外緩緩升騰,使整個洞穴變得悶熱。這種悶熱,比龍灣村的石屋更甚,連我都覺得有些不適。

我擔憂地望向二蛋。見他皺了皺眉,卻並沒有我預料中的那種強烈反應。難道,一路走來,他也適應了這種熱?

我本打算站到坑邊,去看看裏麵有什麽。可龍女卻已經轉身,上了洞壁旁的棧道。我隻好暫且作罷。

這棧道是用石樁插在洞壁上修成的,上麵平鋪石板,寬兩米左右,外圍有青銅鎖鏈防護,看起來很是堅固。不過,頭一次上去,仍不免有些提心吊膽。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著,身側的石洞,每一個都緊緊關著石門,不知其中有什麽。龍女一直將我們帶到第五層,然後給每人安排了一間石洞,告訴我們今晚先住在這裏。

石洞裏的陳設很簡單,簡單到有些寒酸。它的麵積也就十平米左右,四壁光禿禿的,保留著石頭最原始的氣息,除了一盞鮫人燈盞,沒有其他裝飾。靠內側一張石床,僅能容一人安睡。中間一張石桌,一張石凳,便再無其餘家什。

石洞很是低矮,略一揚手便能摸到頂部。不過,在這麽高的石壁上開鑿洞穴,本身便是一件非常艱險的工作,能鑿出一個容身之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們奔波了大半夜,都是又累又困,於是互道晚安,各自休息。

我關上了石門。這石門重量很大,不過門軸轉動靈活,倒也開關方便。門上並無門栓,這讓我心裏有些不踏實。難道,這裏的人都是淳樸善良,夜不閉戶的嗎?

我回到床邊。鮫人燈盞向外散發著幽藍的光芒,讓人覺得壓抑。我看了看燈盤,裏麵放置的是一些乳白色的油膏。這種油膏,似乎和龍女手中提的那隻燈籠中的油膏一樣,卻不知是如何製成的。我湊近聞了聞,有些淡淡的腥味,應該是一種魚油。

我曾聽說過一種人魚油燈,是用鮫人的油作為燃料。這種燈的顏色便是藍色,光雖弱,卻可以燃燒很長時間,所以又叫長明燈。許多帝王的陵墓中都用這種燈,據說可以指引靈魂升天。

這些燈油,不會也是鮫人的吧?想起在冥海上遇到的那隻鮫人,我不禁打了個冷戰。

我又看了看燈盤下方的鮫人形製燈托,它做的非常逼真,絳紫色的皮膚上,連細小的魚鱗都勾勒得纖毫畢現。它張著大嘴,露出一幅凶狠的模樣,細看,神情中似乎還有一絲恐懼、一絲痛苦,表達得相當傳神。

這裏竟有如此高超的雕刻技藝,令我由衷讚歎。隻是這燈盞的材質,我一時間分辨不出來。它非石非木,也不像是金屬,摸上去皺巴巴的,像什麽呢?有些像臘肉。

我苦笑,哪有用臘肉做燈托的?可轉瞬,我突然意識到

了什麽,心頭不由得一寒。

這燈托,本身就是一隻鮫人。

一隻幼年的鮫人,活生生的被做成了燈托,實在令人發指。人類啊,簡直作孽。我雙手合十,朝這隻鮫人拜了拜,願它早日安息。

石**沒有被褥,躺上去硬邦邦的,卻很溫熱。莫非,此地的人都睡這樣的床?我無奈,隻得和衣而臥,把背包墊在腦袋下邊,又將砍山刀立在床邊一個伸手可以夠到的地方。

原本是很累的,但當躺在**的時候,竟怎麽也睡不著了。這蓬萊處處透著古怪,讓人心裏沒辦法踏實。

我心煩意亂,在**翻來覆去得難受,於是站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卻看到二蛋站在棧道上,嘴裏叼著顆煙,吞雲吐霧。

“怎麽,你也睡不著嗎?”我問二蛋。

“是啊,這床太他娘的硬了!你說哪有這麽招待客人的?連被褥都舍不得給?”

“也許,人家就是這樣的生活習慣。”我說,“一個地方一個風俗,您就將就著點吧!總比咱風餐露宿強。”

他歎了口氣:“唉,可惜了我那加厚的睡袋,給他娘的妖花當了點心。”

我往四周打量。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地足有二十餘米,探身下望,洞底的深坑似地獄的缺口,深不見底。仰頭上望,洞頂怪石嶙峋,凸出的石錐如惡魔的爪牙,仿佛隨時都會飛撲下來,令人膽寒。

棧道的盡頭,斜而向上,並最終與一個半圓形的平台相接。那平台也為石製,從洞壁間突出出來,懸在空中,緊鄰著一個石穴。

從位置上而言,那個石穴稱得上是第六層,隻是,整個第六層,隻有它自己而已。孤零零的,淩駕於所有石洞之上,像一個俯視群臣的王者。

它處於我們對麵,洞口很大,足足比我們居住的洞穴大著三倍。

“你說那個洞穴是幹啥的?瞧著規格很高啊!”二蛋小聲說,“要不,咱過去瞅瞅?”

“不太好吧!”我說,“咱剛剛到了這裏,就擅自亂闖,覺得有點無禮啊!”

“啥有理沒理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咱又不幹啥對不起他們的事兒。走吧!”

我拗不過他,於是,兩人一前一後,沿著棧道,裝作無所事事地朝那個石穴走去。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這種香氣,和龍女身上的香一模一樣,讓人聞了便覺舒心。而且,隨著與石穴逐漸接近,香氣越發濃了起來。這說明,是洞裏有什麽東西在向外散發香氣。

棧道轉折向上,形成了一個約有三十度的斜坡,坡頂便是平台。我們站在坡底,正要邁起步子跨上斜坡,就聽一個低而沉悶的聲音從上方響起。

“站住——”

這兩個字甕聲甕氣,並且尾音很長,仿佛是一個垂死的病人,捂在一床棉被裏,嗓音沙啞著說出來的,讓人聽起來便覺不快。

我們急忙抬頭張望,可奇怪的是,並未見任何人影,環視左右,也未發現

任何異常。

我們心下狐疑。剛才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就在坡頂,為何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難道,是我們二人同時出現了幻聽?

二蛋不信邪,再次抬起腳,向那斜坡落去。

“站住——”

兩個字突然響起,仿佛半懸空中的一聲悶雷,嚇了我們一跳。這一次,我們聽得真切,它就是從坡頂發出的,隻不過與剛才相比,音量提高了許多,並且帶了怒意。

與此同時,坡頂旁邊的石壁動了一下,幾塊岩石脫離開來,組成了一個人的形狀。它邁動了兩下步子,沉重的身軀震得腳下的棧道顫了兩顫。

我們驚得目瞪口呆,心想這地方怎麽連石頭都成了精?

這石頭人身軀龐大,粗略估計身高已超過兩米,碩大的頭顱上光禿禿的,沒有明顯的五官劃分。它攔在前方,寬大的身子占去了大半個棧道。它將左手提著的長戈往地上一戳,那長戈的銅杆有鵝卵粗細,往下一落,發出刺耳的金石震擊聲。它右臂緩緩抬起,朝我們一指,再次用那沉悶而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

“請回——”

這便是石頭的聲音嗎?聽起來十分粗糙,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感情,大有再敢前進一步,便一巴掌拍死我們的勢頭。

我壓下心頭的驚懼,強自鎮定地轉身,打算往回走,卻聽二蛋開口說道:“不好意思啊,石頭大哥,話說人有三急,我們過來是想上趟廁所。”說著,伸手指了一下石頭人身後的石穴。他怕對方不明白,又作半蹲狀,比劃著說:“就是茅房、茅廁。”

石頭人身子一僵,慢慢轉身,望了望那個石穴,然後又扭回身子,說:“那裏不是茅房,請回。”

“噢!”二蛋故作驚訝地說,“實在抱歉,我看那個洞離居住的屋子最遠,以為是你們嫌味兒,所以把茅房蓋在了那兒呢!”

“請注意你的言辭!那是龍神居住的地方,你竟敢用這般汙言穢語妄加猜測!”石頭人這次竟說了句完整的話,不過,聲音裏透著極大的憤怒。它提起長戈,用力往地上一杵,霎時石屑亂飛。

“對不起對不起!”我急忙插言道,“有道是不知者不怪,我們這就走,這就走。”然後拉著二蛋轉身往回走。

“那個……茅房在哪兒?”二蛋邊走邊扭頭問。

我聽到石頭人在後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我們走出十幾步,才敢偷偷回望,發現那石頭人已經不見了。

鬆了口氣。雖然沒能進到那個石穴裏,卻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們從石頭人的話裏得到了證實,那個石穴,果然便是龍神的居所。

另一個收獲,就是此處並非一個安寧的所在,有暗哨設防。認識到這一點,我們今後說話處事,都要小心一些。

我們閑聊了幾句,困意上湧,便各自回屋休息。

我推開門,剛往裏走了兩步,卻發覺有些不對勁。

這屋子裏,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