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漸漸停止了飄雪,陽光似乎明媚起來,天氣也在不經意間慢慢變成了晴空,春天便在天地間慢慢出現。

長江的浪隨著春雨慢慢變得溫情默默,江上來往的行人是因為春天而帶上笑臉,暫時的歡笑掩蓋了他們對於人間的種種怨恨,大自然神奇的力量再一次震撼了冰雪如同寒冰一樣的心,想這充塞天地的春色,便是功業千秋的帝王,也不能一手造成。想那造得滿園春色的則天皇後,不過也隻是染紅了整個禦花園而已。

她在船上靜靜的沉思著,直到船過了三峽,停靠在岸上。她茫然的下了船,隻見渡頭上人來人往的更加熱鬧繁華,她依然如同往常一樣來到酒樓裏,要了酒菜,一個人獨自喝著。酒依然那麽苦澀,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學會了喝酒,似乎又看到流星溫酒的樣子,酒一定要溫到火候,這樣才能不傷身子。

一時食畢,她下樓到市集買了匹馬,往西越方向趕去。

這兩日忽然發現道上趕路的行客多了起來,不知是什麽緣故,冰雪也開始慢慢留意起來,這群人都是朝著靈教的方向而去,難道靈教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日來到唐門附近,隻見唐門附近依然繁華,隻是唐門卻沒有了昔日的風光,門可羅雀。江湖的盛衰也如人世的浮沉,進退榮辱都隻是在一瞬之間。

一路近了西越境界,這日到了黃昏仍然沒有見到客棧,她隻好在林間棲息,這時想到同流星在一起的日子,心裏不由在問著自己,為什麽一個人一輩子不是隻喜歡一個人,難道喜歡得越多,受到的懲罰就應該越多嗎?

忽然間一個人影閃來,夜裏刮來一陣涼風。冰雪喝聲“什麽人!”起身握住手上長劍,隻見一個人影晃過,接著後麵跟來幾個人影。冰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其中一人便一劍向她刺來。她急忙仗劍護體,那人長劍相逼,冰雪一麵出劍,一麵問:“你是什麽人?”刺來的是個黑衣青年,劍法純熟,但是冰雪很快就將他手上長劍震落地上,長劍指在他脖子上,問:“你是何人?”

忽然身後另外幾人也伸劍刺來,冰雪手上一揮,一股冰力飛去,刹時將幾人凝在冰柱之中。冰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隻見一個黑影飛來,手上長鞭一點,鞭上的鐵釘在幾人身上一纏,幾人立時脖子上一道傷痕,倒地而亡。

冰雪一轉身,那人手上一柄長劍已經將冰雪劍下的男子殺死,然後長劍籠在袖中,冰雪問道:“為什麽要殺盡他們?”這時才看清那黑衣人正是屈懷柔,她臉上滿是疲倦和滄桑的神色。

屈懷柔冷冰冰的說:“冰珀宮主,多謝你出手相助。”冰雪問:“為什麽有人追殺你?”屈懷柔說:“不知道,我正在往回走。”冰雪說:“你出手太重,而且人根本不是你製服的。你殺人的時候,難道沒想過,每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朋友、將來、理想和願望。”

屈懷柔恨恨的說:“是的我不知道。可是當你被人追殺的時候,他們會想你的家庭和朋友嗎?他們在屠殺靈教教眾的時候,難道想到了苗人和漢人一樣有自己的朋友和家庭。冰珀宮主,今日不是你相救,屈某說不定已經葬身於此。”

冰雪問:“你不是趕回靈教?”

屈懷柔悲傷的說:“在趕回靈教的途中,就受到了追殺,靈教已經成為黃山派的俘虜,我要找我的親人,找我的朋友。可是我連靈教都沒法去。還要不停的逃亡,一批批人不斷的追殺我,你說我能放過殺他們的機會嗎?”

冰雪說:“這一個月發生了這麽多事情,黃山派,黃山派高手如雲,的確不錯,剛才這幾個弟子的劍術,在江湖上也是一二流的劍客了。”屈懷柔說:“你也要小心,黃山派既然容不下靈教,也不會容下冰珀宮,後會有期。”

冰雪見她迅速離開,忽然覺得江湖沉浮的命運,比飄萍更加可憐,靈教數千教眾,一刹間都失去了家園,這更讓她迅速的要趕回冰珀宮,雖然她知道,以十二神婢和薛冰的力量,應付黃山派的人還不致讓她擔心。

冰珀宮的流水依然清澈,緩緩流到外麵,流到不為人知的地方,乘船到了裏麵,一陣幽幽的琴聲傳來,是薛冰在屋子裏靜靜的彈著,冰兒等人在一旁看著書,熏香暖暖的點燃,洞裏傳來一陣溫和的氣氛。

冰兒首先看到冰雪回來,急忙起身來迎,如兒笑說:“去了這麽久才回來,我們已經打聽到消息了,太極洞已經不攻自破,召回了所有的弟子,你可是作了一件大好事,不知救了多少人。”

冰雪說:“黃山派和靈教怎麽樣?”

冰兒說:“靈教教主被黃山派五大劍客聯手刺殺,黃山派來七十二個高手,靈教教眾近日死傷無數,屈家兩兄妹下落不明。”冰雪說:“我遇到了屈懷柔,沒想到她居然落魄至此。”薛冰起身說:“黃山派一直在等這個機會,除去已經不太聽話的屈懷剛。接下來還有生死門,誰讓生死門血洗了黃山真人穀。這些自以為是的人,自不量力,跟著別人的圈套走,還以為實現了自己圖謀武林的計劃。”

神兒笑說:“大家不要說這些江湖廝殺的事情了。咱們不是已經不在江湖中了嗎?”冰雪歎說:“那隻是一個希望而已。隻要有欲望,就會身在江湖。神兒,你得隨時防著別人。”神兒點頭說:“知道了。”冰雪說:“其實你們十二人隻是當年冰珀宮十二神婢每人收養的一個義女而已,你們和冰珀宮並沒有關係,況且多年以來,都已經習慣了不再江湖上奔走。倘若你們要離開,我絕不攔你們。”

冰兒說:“宮主,咱們早就是一家人,在龍宮裏是,到了江湖,或是到了任何地方,都是一樣。”冰雪說:“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幸福,每個人對幸福的定義都不一樣,追求的方式更是大不相同,我們都不是孩子,有必要選擇自己的方式。離兒,難道你一點都沒想過要離開?”離兒一笑,起身說:“都說過了,要離開的時候,自然會離開。我還是相信緣分,不論我們有多麽渴望擁有什麽,一旦沒有緣分,隻是一個希望而已。這希望如同水中的月亮,根本就是因為有了眼睛而產生的錯覺。”

冰雪點頭不語,真兒問道:“宮主怎麽會說這麽多話?難道是因為發生了什麽事情?”冰雪轉身來,淡淡的說:“看到太多的死亡和離別,覺得人生太過短暫,誰都不知明天會發生什麽,與其期待,不如自己去爭取。我已經把自己交給孤寂的冰珀宮,不想你們因為諾言而必須留在這裏,也許在你們內心的深處,外麵那個絢麗的世界,才是你們留念的地方。”

冰兒說:“宮主不必多說,想走的自然不會留下來,該走的更不會出現在你身邊。能在一起便是咱們的緣分,難道因為一點希望,就要毀掉所有的現實。”

珀兒笑說:“我去讓楊婆婆準備飯菜,為宮主接風。”

冰雪說:“不用了,我隻想回到房裏休息,晚點再出來吃飯,路上有些累了。”渺兒說:“我去幫你準備房間。”冰雪和渺兒一路到了冰雪的房間,渺兒收拾了一下,冰雪說:“不用忙我的了,你們忙你們的。”

渺兒笑著離開,冰雪在梳妝台前坐了一陣,來到窗前,望著外麵點著的燈火,燈火裏是幽幽的暗河,水流無聲,這洞裏與外麵的爭鬥似乎並不相關。

忽然一陣腳步聲在外麵響起,冰雪推開窗戶,飛身來到暗河邊上,隻見岸上一個人影正遠遠而去,她喝道:“什麽人,停下來!”那人頭也不回,冰雪手上一動,一道冰柱飛了過去,那人身影轉動,來到河的對岸,冰雪也在火光中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正是屈懷英。冰雪詫異的說:“你怎麽在這裏?”

屈懷英手上拿著劍,麵無表情的說:“西越都是靈教控製的地方,沒有人可以占領。”冰雪笑說:“我不會殺你,你也不要和我動氣。”屈懷英忽然間淚水流了下來,冰雪看著他可憐的樣子,歎說:“你想報仇?”

屈懷英點點頭,冰雪說:“要報仇也不難,隻是你要記住,不要濫殺無辜。”屈懷英說:“如果你看到靈教死去的教眾,你就不會說不要濫殺無辜了。 我不能救靈教的教眾,我枉為執掌生死的護法,看著他們死去卻不能幹預。”

冰雪同情的說:“總有一天你會的,打敗你的敵人,然後讓你的教眾得到幸福。”屈懷英看著冰雪,忽然冷冷的說:“你在嘲笑我,你在看我的笑話,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的可憐對我而言,隻是在我傷口上灑下一把鹽而已,我恨你們這種不關痛癢的安慰。”冰雪歎說:“你還可以恨黃山派數百個劍客,但是你根本無能為力,一個男人是不能用恨來表達自己的感覺的,他注定不像女人一樣,有眼淚和男人的肩膀可以依靠。”

屈懷英頭也不回的離開,冰雪遠遠的看著,回到屋子也久久不能平靜。

薛冰彈了一陣琴,外麵一個老婆子過來說有人在外麵等她,她來到外麵,隻見南宮繼在河邊焦急的徘徊著,她上了岸,問道:“怎麽了?有事嗎?”南宮繼說:“我找到司徒姑娘的消息了。”薛冰問:“在哪裏?”

南宮繼說:“在離此五十裏的走馬坪,聽說是與太平盟盟主一起出現,同一時間出現在那裏的還有別的門派,包括唐門和馮門這些大派。”薛冰說:“唐門和馮門根本就已經不是大派了。你等我,我這就趕去。”

南宮繼說:“我跟你一起走。”薛冰說:“前去的都是屋裏中人,你不會武功,不能去。”

薛冰來到洞裏,對雲兒說:“你給宮主說一聲,我去走馬坪找霜兒,很快就回來。”雲兒說:“我和你去。”薛冰說:“不用。”雲兒笑說:“我不會拖累你的,放心。”說完對離兒說:“告訴宮主,我們去走馬坪。”

離兒說:“我也去。”她對身邊的絕兒說:“就我們三個人去,給宮主說一聲。”冰兒說:“那你們路上小心,我去準備馬匹。”

薛冰三人來到外麵,南宮繼走上來說:“姑娘,讓我去吧。”薛冰說:“要去可以,不過要小心,不要亂走。”南宮繼高興的說:“我知道了!多謝姑娘。”

薛冰四人一路狂奔,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走馬坪,隻見山腳下便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薛冰和雲兒急忙下馬來,沒有看到司徒霜的影子,甚至連一個熟悉的人都看不到,南宮繼說:“會不會是消息不對?”

離兒說:“如果消息不對,你就死定了!”南宮繼四處看著,薛冰來到一個茶鋪攤上,要了幾碗茶,幾盤小菜,坐下一麵喝茶,一麵問小二:“小二哥,你們什麽時候到了這裏?”那小二笑說:“客官,也就不到一個月,前段時間有個老板雇我們,我們也隻看銀子不看事情,哪想到這鬼都沒個的地方,生意居然這麽好。這話不是說麽,財運來了擋不住,也該這些老爺們發財。”

薛冰一笑,小二去招呼客人,雲兒說:“不知是哪位老板來賺這個錢。”薛冰說:“大家小心行事。來的人都很陌生,不知什麽來路。”

雲兒點點頭,忽然一個大漢走過來,對薛冰說:“姑娘,咱們是不是認識?好像在哪裏見過?”薛冰搖頭說:“我不認識你!”大漢哈哈笑說:“當著這麽多人,姑娘是不是不好意思啊?咱們……”

離兒長劍一抖,駕在那大漢的脖子上,說:“你說話放尊重點,小心你頭上的腦袋!”薛冰平靜的說:“讓他慢慢說。”那大漢說:“我記得姑娘身上的香味,如同涼風裏飄散的花香,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來到我的夢裏。姑娘,你難道忘了?”

薛冰搖頭說:“我記不得了。不過大哥可以提醒,事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離兒恨恨的說:“若有半個字錯了,你就死有餘辜。”那大漢依然說:“在西湖邊上,湖水如同月光一樣皎潔,天地融為一體,似乎在說著一個古老的傳說,關於美麗愛情的一個故事,忘記了時間因為時時都在心頭縈繞,尋找了太久,終於找到了姑娘。從你的神態,你的眉目之間,越來越明朗了我的記憶,讓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所求。”

薛冰冷冷的說:“想不到你這麽能說謊,其實,實話告訴你,我的記憶告訴我,我根本不認識你。是的,在湖邊和我相好的男人有很多,但是沒有一個能夠活下來。我要告訴你,你已經不能再說了,否則,我就不客氣。”

南宮繼說:“你再信口雌黃,我們都不客氣了!”那大漢依然滔滔不絕的說:“我對姑娘的思念,綿延千裏而永不停息,追隨姑娘的心,隨時間流逝永遠不改,……”離兒劍柄在他頭上一擊,說:“你說夠沒有!”那大漢倒在地上,卻沒有人來管,薛冰說:“這個人內功精深,但是為什麽不還手?”

離兒說:“他敢還手,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薛冰皺眉說:“事有蹊蹺,不可魯莽從事。以後小心點。”正說著,忽然一個年輕書生走過來,說:“臭婆娘,我找你好苦!原來你在這裏,還不給我回去!”

離兒還沒有說話,那人的手已經粗魯的伸了過來,抓在離兒肩上,離兒怒說:“放手!”那書生喝道:“放手!賊婆娘,老子打爛你的狗嘴!讓你……”離兒手上一動,一掌將他擊得飛離地麵三尺,落到地上,那人趕快爬起來,口中還喝道:“臭婆娘,讓你見識我黃山派絕頂神功的厲害!”他一掌打來,全無力道,離兒伸手一揮,立刻將他冰封在冰塊裏。

薛冰說:“這人本是個文雅書生,為什麽這麽粗魯,手無縛雞之力卻自稱有黃山派的武功,這兩個人好奇怪。”正說著,那小二說:“你們幾位姑娘都是武林中人吧,其實這種事情也不必大驚小怪……”離兒氣憤的說:“這種事情也是大驚小怪,我們是姑娘家,怎麽會……”小二笑說:“算了,姑娘,那現在過來的那個女人,我是不是要殺了她啊?每天都如此,真受不了。”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瘦得隻有皮包骨頭的女子,偏偏眼大而無神,眉毛幾乎占了大半的臉,鼻毛幾乎如同男人的胡子一樣伸長在外麵,嘴是天生的兔唇,那還罷了,可是她唯恐別人看不到那是兔唇,用口紅塗得鮮豔耀眼,讓人一見之下,幾乎要吐出來。

那女子來到小二身前,笑說:“張公子,你怎麽不來看我啊?”小二哭笑不得的說:“我不是張公子,我姓王!”那女子笑得全身都快裂開了,說:“公子,這幾日都快煩死我了,客人一個接一個,唉,原來這頭牌也不是隨便能當的啊!整天忙於應付,真的好累啊,也隻有和你,我才發現人世間美妙的愛情,如同春天的甘露,降臨在我的心頭,讓我像涅磐羽化的仙人,離開了凡塵的紛擾,來到縹緲美麗的仙界。……”小二應付著說:“你在這裏慢慢說,我聽著,去招呼客人了!”

薛冰皺眉說:“這兒透著一股奇怪的氣氛,大家小心一點。”

南宮繼見那冰柱裏邊的人也慢慢的倒在地上,大約是因為冰柱雖然融化,但是他人也應為冰封而失去了力氣。薛冰說:“此地不好久留,咱們走吧。”

四人一路往前走著,忽然前麵出現一個大院,比起四周簡易的建築來如同鶴立雞群,讓人覺得十分突兀。離兒笑說:“這裏本來渺無人煙,沒想到有人在這裏修了一個高宅大院,有些不對勁。”

南宮繼說:“隻怕是些居心叵測的人。這是個什麽地方?”薛冰說:“我想你的消息來路應該很準確吧。”南宮繼說:“我是在客棧裏邊聽到幾個人議論,說司徒姑娘在這裏,我聽了立刻上前問他們,他們才一五一十的告訴我。”離兒說:“不知是一五一十,還是胡編亂造。”

薛冰說:“我倒相信南宮公子一定會慎之又慎。既然已經來了,就不必著急。”雲兒笑說:“是啊,既來之,則安之,現在還不知道這裏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門前忽然坐下一個一個乞丐,其壯甚為淒慘,全身汙垢,南宮繼看著也絕可憐,便上前往他身前扔下一塊銀子。那乞丐叫道:“見了本王也不下跪,小子,你不想活了不是?”離兒說:“你是什麽‘本王’,看看你的狼狽樣子!”

那乞丐大笑說:“我就是當今的中山王,難道你們不知道嗎?還不快快下跪,讓我的人看到,你們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雲兒對離兒說:“算了,和一個乞丐沒必要計較。”那乞丐喝道:“什麽,你們居然說我是乞丐,這裏哪有乞丐,你們都反了,反了,來人,將他們抓起來,讓本王明正典刑!”南宮繼點頭說:“王爺不必生氣,他們不懂事。”

薛冰心裏覺著奇怪,隻見裏麵出來一個老爺樣子的人,見了乞丐立刻下跪,說:“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乞丐說:“好,賞你宮廷禦製的點心,拿去吃吧。”隻見那老爺模樣的人捧著一塊幾乎發黴的饃饃,開始吃了起來。

離兒恨恨的說:“我快要瘋了,這是個什麽地方!”

薛冰說:“很奇怪,為什麽這裏會出現這樣一群人,似乎都是神經有問題的人。咱們不必理會,我想霜兒他們如果過來,也總該有個理由。如果我是佟澤,會看中這裏的什麽?”

南宮繼說:“一個盟主會不會想拯救這裏的人?”薛冰說:“不會,至少佟澤不會。”南宮繼也想不明白這是個什麽地方,繼續往山裏走了一陣,已經到了夜色蒼茫的時候,看看四周隻有一點亮光,四人來到跟前,才發現隻是幾間茅屋,薛冰說:“咱們今日就打擾一下這戶人家,天黑了找個歇腳的地方。”

開門的是個老頭,招待倒很熱情,不過菜拿上來,薛冰幾人就都要禁不住嘔吐,那菜上明明還有幾隻死去的蒼蠅,飄出來的也是一股惡臭。離兒正要說話,薛冰急忙伸手抓住,那老頭說:“這裏沒什麽好招待大家的,隻有幾道小菜,各位不要客氣。”

薛冰忍不住說:“的確沒有什麽好菜,大家忍一忍。”那老頭看幾人裝模作樣的吃了一陣,過來收拾,離兒看他離去,說:“要不是看他老了,我想一巴掌打死他!”薛冰說:“算了,出門在外,況且人家還是很熱情的。”

那老頭終於忍不住過來問:“幾位是從外麵來的嗎?”薛冰點頭說:“是啊。”老頭說:“唉,聽說外麵離這裏至少有上千裏,你們一路一定辛苦了!”

薛冰奇怪的說:“幾千裏,老人家怎麽知道的?”

老頭說:“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爺爺告訴我的。唉,這裏的人都給瘟疫害得走的走,死的死,我算是留在這裏,可是可憐我那孫女,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許配人家。”離兒不耐煩的說:“離這裏幾十裏就是西越國的集鎮,你們要去也就半天的路程,幾千裏,怎麽可能!”老頭依然歎說:“我那孫女真可憐,長得本來就醜,又沒法到外邊去,我當時就是糊塗啊,多遠也得離開這裏,不能守著孫女讓她難過一輩子啊!”

薛冰奇怪的說:“你們一直往前走,不到半天就可以到外邊去了,走馬坪離西越中心是不遠的。”老頭依然歎說:“可惜那孩子長得不好,你們要是不嫌棄,幫我把她帶出去,隨便許配個人家也好,那老頭就天天為幾位恩人燒香了。”離兒問:“你那孫女到底什麽樣子,不如叫來看看,我們出去也方便,還認識人,說不定還能幫上忙。”

那老頭連連說:“讓幾位見笑了,這個,我那孫女實在太醜,我……”雲兒笑說:“大爺不必介意,隻要心底好,人不笨就好了。”

老頭歎說:“我也真是糊塗,總是想守著這裏的地過日子,直到隻有我們兩個人在這裏,後悔都來不及了!”南宮繼說:“老人家不要歎氣,讓令孫出來見見,說不定還真能幫上什麽忙呢!”

老頭隻得說:“月兒,你出來吧,躲著也不是辦法!”

隻見一個女子,翩然從門外進來,把南宮繼幾人都嚇了一跳,那女子一身綠衣,麵如白玉,眉毛淺淺的如同春山煙雨,煙波淡淡的好像西湖明月,身體纖弱可比飛雁,通體射香讓人忘味,玉手纖纖迷倒眾生,——這樣的女子,人間如薛冰這樣的絕色都會自愧不如,更不必說醜陋二字了!

離兒看著老頭,說:“這就是你那個很醜的孫女!”那女子低著頭,似乎要哭出來了,老頭歎說:“閨女,都是爺爺不好,讓你受苦了!這幾位都是外邊來的人,讓他們帶你出去,見見世麵,你也不要挑婆家了,隻要有人肯要你,那就阿彌陀佛了!”

薛冰有些無奈的說:“老人家,你叫我們說什麽好呢!”老頭急忙說:“幾位大人一定要幫這個忙,我……”離兒說:“好,我們再到山裏有事,回來的時候再拜訪你。姑娘,其實你真難看,以後,還是少見見人,免得人家討厭你!”

那女子低著頭哭了起來,薛冰急忙說:“老人家,你先休息吧,咱們一定會幫你這個忙。”老人連連點頭說:“都是老天有眼,老天菩薩真是普渡眾生啊!多謝,多謝各位了!”

薛冰看著離兒和南宮繼,不明白這麽美麗動人的女子在他眼裏甚至在這女子自己眼裏怎麽會這麽醜。老頭給他們準備了床,三個女子擠在一個屋子,南宮繼和那老頭睡在一起,整個屋子散發出一種濃鬱的香味,他還真不懂這老頭為何用這麽名貴的熏香,附近根本沒有人,這熏香又從什麽地方來,難道就是從山裏來?不管怎樣,睡覺的地方不像飯菜那麽惡心就好了。

次日離開小屋,老頭千叮嚀萬囑咐,說這一帶方圓百裏沒有人煙,讓他們小心點,還連夜做了點心讓他們帶上,點心上蒼蠅飛來飛去,薛冰隻好收下。

離兒一路走,一麵說著這奇怪的祖孫二人,薛冰說:“我覺得這裏的人都不正常,他們的反應倒是很正常,隻是腦子裏麵,似乎有些什麽根深蒂固的東西在作怪。比如那美麗的孫女,為什麽祖孫二人都覺得是醜陋呢?”

南宮繼問:“山裏麵還會有什麽東西嗎?”薛冰說:“不知道,但是山外沒有線索。”南宮繼正要說話,忽然一個人影飛動,隻見一個渾身上下隻是蓋了些樹葉的人在林中大鬧起來,咿咿呀呀不知所雲。

離兒恨恨的說:“難道這裏會有野人?”薛冰說:“看來和猴子差不多。”雲兒說:“不要管他們。咱們繼續走!”

那群人也隻是如同猴子一樣在樹上蕩來蕩去,不時朝著薛冰等人看著,薛冰雖然覺得奇怪,可也想不出什麽道理來。她雖然江湖漂泊多年,但所有的閱曆裏還沒有這麽奇怪的經曆。

離兒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隻見所到之處更加怪誕,甚至有人茹毛飲血,更有甚者,如同野獸一樣赤身**的**,離兒恨恨的說:“我真想一劍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薛冰說:“越是奇怪,說明前麵越是有蹊蹺。”雲兒說:“一般人到了這裏,估計都不會往前走了!”正說著,忽然一聲長笑傳來,一個奇怪的人影在他們麵前一閃即過,離兒驚道:“好快的身法!”薛冰冷笑一聲,紅衣飄飄,身形飛舞,頃刻間趕在後麵,手上一揮,一道勁力電射而去,那影子一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雲兒跟上來問:“是哪一派的身法,這麽快!”

薛冰搖頭說:“江湖上隻有雲穀的身法才能這麽快,難道是雲穀的人!”

離兒說:“不管是誰,隻要遇到了,我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南宮繼說:“司徒姑娘在這裏豈不是很危險?”雲兒說:“你放心,三小姐武功高強,加上又是同太平盟主在一起,所以不會有事的。”薛冰歎說:“正是同太平盟主在一起,我才會更加不放心!”

正說著,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琴聲,隻見亭子裏一個白衣公子正在端坐彈琴,琴聲幽幽,那公子全神貫注,琴旁擺著一支紅色的月季花,對四人的到來,那人似乎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離兒從亭子前經過,忽然一陣勁風向身上擊來,她急忙手上一拍,一股勁道攻去,琴聲中的勁力忽然變作一道冰柱落在地上。離兒轉身說:“公子琴聲傷人,難道想擋住本姑娘的去路。”

那公子依然彈著琴,不過頃刻間那琴聲中更猛烈的飄來一陣陣罡風,讓人在一刹間應接不暇。雲兒急忙上前,同離兒一起出動掌力,在身前壘起一堵冰牆,琴聲勁力盡皆彈回。

公子忽然從琴架上抽出一把長劍,一手拿劍,一手拿花,氣度優雅,身形婀娜,劍氣到處,冰牆已經化為碎屑飄落空中。離兒大喝一聲,長劍翻飛,使出“無情劍法”來,那公子一柄劍上劍氣凜冽而飛,紛亂開來,咄咄逼人。

離兒手起劍落,一劍劈斷他手上的紅花,那公子雖然劍氣猛烈,四麵噴張,但在離兒的攻勢下,仍然隻有還手之力。薛冰對雲兒說:“這是妖如花的弟子,‘妙手紅花’田鷹,朋友,既然你的紅花已經掉了一半,是不是比試也輸了?”

田鷹飄然回到亭子裏,坐在琴旁,說:“姑娘好眼力,田某從未在江湖上露過麵,你何以得知?”薛冰說:“妖如花能有幾個弟子?如果連這都不知道,怎麽在江湖上混?”

田鷹繼續彈著琴,離兒恨恨的說:“還以為有多了不起,功夫也不過如此!”薛冰說:“田公子隻怕今日是第一次落敗,江湖上能同田公子交手的也不是泛泛之輩,隻不過你的劍法正好克製了他的‘柔絲劍’罷了!”田鷹說:“這位姑娘劍法超人,田某甘拜下風!”

離兒一麵往前走著,一麵說:“前麵一定有鬼!”南宮繼問:“什麽鬼?”離兒說:“我說的是前麵一定有問題。”南宮繼問:“什麽問題!”離兒不耐煩的說:“我怎麽知道,自己不知道想嗎?”

薛冰對南宮繼說:“前麵還會有高手阻攔,可見這是個……”話音未落,隻聽得一陣長笑傳來,一個人影一閃即過,離兒急忙縱身追上去,大聲說道:“我就不信追不上你!”雲兒回頭說:“大小姐!”薛冰說:“不要擔心,離兒功夫了得,不會有事的。”

約過了盞茶時間,離兒還不見過來,雲兒擔心的說:“小姐,要不要去看一下?”薛冰說:“好,你快去快回!”雲兒閃身離開。南宮繼問:“有什麽情況?”薛冰說:“我怎麽忘了身在明處,別人暗中下手,南宮公子,你跟著我,什麽地方都不能走!”

一陣淒厲的笑聲傳來,隻聽那笑聲裏若有若無的有人叫著:“月上東山,人約西山,化為厲鬼,魂在南山……”南宮繼聽得心頭一陣毛骨悚然,薛冰喝道:“什麽人,何必裝神弄鬼,快出來!”

林子裏忽然一陣陰風撲來,南宮繼大叫一聲,被風卷走,薛冰急忙伸手抓住他,在空中飄了起來,一路穿過樹林,照著那聲音的方向追去。追了一陣,那聲音似乎一直就在一個若遠若近的地方,根本不能追到,薛冰也不敢貿然行事,落下地來,四處看著。

隻見對麵忽然出現幾個人影,打扮得如同鬼魅一樣,身形在空中若有若無,薛冰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一道劍氣直逼過來,薛冰急忙揮袖蕩去,隻聽一聲慘叫,幾個人跌倒在地上,薛冰說:“原來是終了穀‘無影無常’四惡鬼,鬼鬼祟祟,找死不成!”

那幾個人在地上一滾,便消失了蹤影,空中一陣冷笑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說:“小姑娘,你膽子不小,敢闖終了人生的終了穀,活得不耐煩了嗎?”薛冰說:“終了穀是不是在這裏設立了分派?倘若是,我就恭喜前輩了。”

那聲音繼續說:“後輩無知,自尋死路,天上有門,地上無門……”薛冰大聲說:“大家都是出來混的,老太婆,你再裝神弄鬼,我毀了你的基業!”說完大袖一卷,林子登時給冰封了起來,南宮繼站在中間,幾乎驚呆了,隻見如同幻術一般,樹葉和樹枝上登時掛滿了冰珠,如同置身於傳說中的水晶宮。南宮繼看著薛冰揮動的雙手,實在不知有什麽神奇的力量,出自那雙妙如春水的手。

那蒼老的聲音說:“原來是杜神弦的弟子,哈哈哈,好久沒有見到雪峰仙女了,她的弟子也已經這麽大了!”薛冰說:“既然認識,何必藏頭露尾!”

一陣陰風撲來,隻見一個蒼老的老太婆立在薛冰二人身前,看著薛冰,說:“不錯,杜神弦的武功,你學到了精華,好久沒有她的消息,原來躲在一旁教弟子呢,她自己比不上人家,教出來的弟子,倒是厲害得很!”

薛冰說:“前輩信口雌黃,你的功夫,也未必是她老人家的對手,她比不上你,打死我也不信!”那老太婆哈哈笑起來,說:“我說的比不過,那就是比不過,她武功比我師妹好,容貌智慧才華什麽都超過我師妹,可是她就是得不到男人的心!”

薛冰冷笑說:“前輩在小輩麵前說東道西,不覺得自己太無聊嗎?”老太婆陰冷的說:“當然不會覺得無聊,這是她杜神弦一輩子最大的失敗,她是上天的寵兒,見過她的人都為她傾倒,武功又是天下第一,可惜啊可惜,她就是比不上我師妹!我師妹如果也是個冰雪美人那倒罷了,可惜我師妹是個脾氣暴躁,不學無術,既不聰明也不美貌的女人,見過她的人沒有不討厭她的。”

薛冰不屑的說:“好意思說,前輩對這些瑣碎無聊的事情津津樂道,真正貽笑大方!”老太婆得意的說:“哪個女人不想得到名利、榮耀、鮮花和男人,這個不可一世的女子,在江湖上曇花一現,卻又依依不舍,對江湖世事毫不關心,你以為是因為什麽?就是因為我的師妹,我的師妹一生最棒的事情,最成功的事情,最值得炫耀的事情,就是這一件,拴住一個男人的心其實不用什麽,隻要這個男人願意負責任那就萬事好說。你回去告訴杜神弦,為什麽天生不喜歡她,因為我師妹有了他的骨肉。哈哈哈!”

薛冰狠狠的說:“為什麽在我麵前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