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一小時後,眾人跌跌撞撞地沿著階梯走回了墓穴外清新的空氣之中。他們査明了兩個問題:

首先,地穴裏沒有密道,也沒有其他通道可供進出。

其次,屍體不在地穴中,沒有藏在其他棺木裏。他們把所有低處的棺材都拖出來,徹底檢査了一遍。雖然不可能一一打開棺材蓋子,但從厚厚的塵土,鏽跡和封閉密實的棺材蓋來看,沒有一具棺材在下葬後被人碰過。之後帕丁頓放棄了,回了趟大屋,再弄杯威士忌。亨德森和史蒂文斯倒是熱情髙漲,他們找來了梯子,爬上去檢査高處德斯帕德先袓們的棺材。馬克不太自在地拒絕幫忙驚擾遺骨。不過,這些似乎一碰就會碎的古董壁龕更不可能藏著邁爾斯的屍體。最後,馬克甚至把枯萎的花朵從大理石花瓶裏拽了出來,眾人一起把花瓶翻了個底朝天,仍是一無所獲。至此,他們才確信屍體真的不在地穴裏。一來地穴裏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東西,二來他們可是在花崗石塊的包圍中。這樣一來,屍體藏在地穴中的假設也很快被推翻了。即便小概率事件真的發生,有人循著沒人知道的通道潛進這裏,像蝙蝠一樣倒吊在一排排棺材上,從棺中搬走屍體——這種毛骨悚然的畫麵正適合福塞利①和戈雅②的畫筆——然後,這個人出於某種原因想把屍體藏到地穴內的其他地方,問題是地穴內根本就找不到這所謂的“其他地方“。

淩晨一點前不久,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之後,四個人的鼻子和肺再也不能忍受地底空氣的折磨。跌跌撞撞地爬回地麵。亨德森直接走入道路盡頭的樹叢裏,史蒂文斯聽到從那個方向傳來幹嘔聲。其他三人進入亨德森的小石頭房子,走進客廳打開燈。亨德森很快跟了進來,擦著前額,默默地開始煮濃咖啡。然後,眾人在這間華而不實的小房間裏,圍坐於桌旁。四個渾身髒兮兮的掘墓人捧著咖啡,一言不發。壁爐上放著些相框,相框中間的座鍾顯示差十分就一點。

“別灰心,”帕丁頓終於開口道,不過他自己的好脾氣都快磨光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故作姿態地點上香煙,“先生們,我們有個麻煩,一個又美妙又圓滿還有趣的麻煩,我建議先解決它,免得馬克又憂心忡忡……”

“該死的,你為何一直說我憂心忡忡?”馬克不悅地問道,“除了這個,你還會說別的嗎?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解決問題,但我覺得你隻想說服大家,眼見未必為實。”

他從咖啡杯上抬起目光,又說:“你的看法呢,特德?”

“我保留意見。”史蒂文斯坦白道。他想起了瑪麗那番神秘的預言:“你們今晚將會打開一個墓穴,我猜你們會一無所獲。”他明白不能泄露真實心思,盡可能板起麵孔,然而腦子卻忍不住思考幾個令人不快的可能性。現在,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讓帕丁頓堅持他那套平庸的說辭。史蒂文斯腦子一片混沌,滾燙的咖啡灼燒著喉嚨。他想靠在椅背上,放鬆放鬆,這才發現口袋裏鼓起一塊。什麽東西?原來是提燈的小罐燈油,他想起來了,給第二盞提燈加好油以後,其他人把鎬和大錘遞給他,他順手把燈油罐揣進口袋。他心不在焉地摸著燃料罐,突然想起瑪麗性格中某些奇怪的,讓人意料不到的怪癖。哪怕看到一罐普通的燈油她也受不了。為什麽?有什麽理由?他聽說過怕貓的,怕某種鮮花或者珠寶的,但是這個——這就像有人看到煤鬥會嚇得一縮似的,或者說誰不敢待在有台球桌的房間裏,完全是匪夷所思。

一邊這麽想著,他一邊問道:“醫生,你有什麽想法?”

“如果你不介意,別叫我醫生好嗎。”帕丁頓看著香煙說,“我倒是覺得,這又是老一套的密室,隻不過這次密室的形式格外複雜難解。我們不僅要解釋凶手是怎麽不留痕跡地出入密室,還因為那不是個簡單的密室。情況要複雜得多。那是個地下室,由花崗岩鑄成,甚至沒有一扇窗戶。而且密室和外界不是被門所隔開,而是被一塊差不多半噸重的石板、六英尺厚的泥土和碎石路麵所隔開的,還有證人發誓說這一係列東西絕對沒人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