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張嘴說道:“你這個罪人,你不是說要來投案自的嗎?”

旁邊蘇安琪也怒道:“開始你不是說要主動投案?為何現在又變了說辭?”

白縣令向兩位大員施了一個禮道:“幾位大人,下官是送密縣何川間何縣令來投案的!”

一直沒話的林長河林知府:“何縣令犯了何案?他與你是同僚,如何能叫你綁他來投案?”

一聽何縣令的名字,李通倒想起了有這麽一號人物,不由問了句:“密縣縣令何川間?可是那位拿公帑大吃大喝的縣令?白縣令有這番意思固然不錯,可是白縣令,請將你自己的事情說清楚!”

白雲航淡淡一笑:“這位就是河南查辦使李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下官早就聽說了李大人鐵麵無私,是包青天再世,隻是何縣令這案子有些棘手,隻要先辦了密縣這樁案子,下官任由大人處置!”

李通冷笑一聲:“本官出京的時候,就立下了決心,那等貪官汙吏,不管後台多硬,本官都一律嚴懲不貸!密縣的案子本官自然會辦。白縣令,還是先說說你的案子吧!”

白縣令當即把李通頂了回去:“這何縣令不象本縣這般出身布衣,後台極硬!所以李大人就想包庇何縣令了吧?下官的意思,何縣令不過是犯了些錯而已,就讓他免職回鄉種田去吧!”

這時候鄧肯卻是說道:“這密縣的何縣令又犯了什麽大錯?他的後台又是何人?還請李大人說個明白!”

他想要找李通的麻煩,李通也隻能老老實實地說道:“這何縣令是都督內外諸軍事田見秀田大人的外甥!本官先前已經接獲密服,何縣令在密縣濫用公帑,其款極巨!”

他一點出田見秀田大人的名字,白縣令當即張大嘴巴問道:“何縣令是田見秀的外甥?本縣如何不知道?他濫用公帑?案件竟是如此重大?本縣這番隻是陪同何縣令前來為他的小節小過投案而已!”

蘇安琪當即話:“如何個小節小過?既是小節小過,就此揭過就罷了!”

“何縣令在青樓嫖娼不幸被人拿獲,本縣此來是讓各位大人能鬆鬆手,就此揭過了!”

林長河與何縣令一向不和,當即落井下石道:“身為朝廷命字,竟不知斯文檢點,實在是有辱斯文!此案可不能就此放過了!”

蘇安琪神色淡淡,看不出什麽喜怒神色來。他轉頭對李通說道:“若是**之事,雖然有失斯文,但他畢竟是田大人的家人,就此揭過也無妨!可是這濫用公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想必李大人早已對案情十分明了,就由李大人來辦如何?”

一幫人三言兩語都把自己與這案子扯清了,倒讓李通往火坑裏跳。可是田見秀田大人雖然是個老混球,每次軍議的時候總是埋頭睡大覺,可是他在軍中資格之老,宇內無人能及,威望之重也是無人能及,正是本朝武官中的第一人,李通不過是個正三品的河南查辦使,得罪了田見秀田大人,豈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隻是白雲航一番苦心算計,卻不得不讓他從嚴辦了這何縣令:“這狗官!本官一入河南就接獲密報,這狗官竟濫用公帑數萬兩,沉迷於青樓之間!”

正說著,外麵又有人來報:“密縣父老聽說何縣令投案,欣喜十分,已經趕到衙門外求見查辦使李大人!”

這一番來的都是些密縣士紳,他們先讚了一通李查辦使秉公辦案,把何川間這魚肉鄉裏的狗官給辦了,然後又獻了一個“青天再世”的大匾,把李通放到火上烤不說,還叫他想下來都沒辦法下來。

隻是李通細加詢問前後因緣,卻與白雲航的說法不大相同。

人一走茶就涼,何川間既然已經下台,這些士紳也不管交情,紛紛控訴何川間令人指的種種罪行。原來何縣令搜刮地皮實在搜得過火了,不象白縣令那般精通策略,搜刮了地皮還能叫對方讚上幾句,上任幾年來,竟是搜刮了幾萬兩銀子,又在外麵欠上了十幾萬兩的外債。

密縣不過是區區一個小縣,怎堪如此搜刮。到了前幾天,密縣縣民已經是忍無可忍,當即由一幫深明大議的士紳出頭衝進了衙門,綁了這何縣令遊街示眾,哪知道這登封白縣令竟是官官相護,派了公人將何狗官搶到登封縣,然後送到了開封府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說到這,其中一個士紳連連以頭錘地:“草民東方高,本是守本分的莊戶人家,實在是這狗官欺壓太甚,已然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所以才闖入衙門綁了何狗官,此事幾位大人責怪下來,小人一力承擔便是,隻求不必牽連眾人!還有,登封白縣令隻知官官相護,竟想包庇這何狗官,懇請幾位大人嚴辦!”

他把頭錘得呯呯作響,不多時已經頭破血流,那邊蘇安琪率先話:“這事情嘛,還是由李大人來處置便是,不過你們既是基於出於公義,雖然不合法卻合情理,此事本官就此揭過,誰也不許再提!至於白縣令之事,他也是基於同僚之情,此事也不必再提了!”

蘇安琪既然對此作了曆史結論,旁人也不敢再提了,隻是眾人都把眼光指向了扛著“青天再世”大匾的李通,就看他如何善後了。李通被看得心中有些慌,可是現下既然進了這個火坑,也隻能強自鎮靜:“諸位大人,我想田見秀田大人深明大義,本官嚴辦何縣令之事,倒替田大人掃了門前微塵,田大人深明大義,必然會深明大義!”

白縣令卻是在下麵拆台:“幾位大人,下官知錯了!下官不應包庇何縣令,隻是李大人還請三思而後行,這何縣令在密縣任職多年,他在朝中的後台肯定不止田大人一位,以下官看,李大人押後再審,等風頭過了就好說了!到時候如何斷案,就聽李大人一句話!”

東方高一聽這話,當即又是以頭錘地:“密縣民眾隻求李大人能為民作主,將這何狗官繩之於法,辦得越快越好!若是拖拖拉拉,叫這狗官逃脫了懲處,李通李大人您便是我密縣的千古罪人了!隻求李青天為民作主啊!”

旁邊蘇會辦、林府尹一旁則說:“失察!失察!我等竟險些讓這狗官逃過大順律法的懲得,還是李查辦使斷案如神!失察!李查辦使果然高明!這案子就由李查辦使來斷,我等兩人就在一旁觀摩,決不二言幹擾李查辦使!”

捧得越高是讓人摔得越重,到了這個節骨眼上,李通當真是騎虎難下,他無奈之下,隻得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一向秉公辦案,這密縣何縣令的案子決不可延後,本官要當場開審!”

至於白縣令,眼下他都是自身難保了,哪有什麽心思去找白雲航的麻煩。蘇安琪一聲令下,當即設了一個簡易的公堂,幾個人將何縣令押了上來,李通一拍驚堂木大聲道:“何川間,你可知罪!”

王勘看在眼裏暗自慶幸,這夥人當真都是一等一的老狐狸,現下不聲不響設了這麽一個火坑叫李通跳了進去!無論這案子最後斷得如何,吃大虧的都是李通,何縣令若是坐實了罪名,蘇安琪、林長河甚至白縣令都可以在田見秀麵前拍拍屁股道:“此案與我無關,我們雖然百般維護何縣令,都是李查辦使一意孤行!”

可是李通就苦了,田見秀是堂堂的正一品都官,大順權將軍都督內外諸軍事,豈是李通所能惹得起的!眼見著李通這條船就要翻了!

可是李通若放過了何縣令,這個千古罪人也背在了身上,如何能繼續查辦河南?也隻能灰溜溜地趕回漢京去了。

他不由搖了搖頭,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台上的李通和台下的何縣令,台下的何縣令倒是幹脆利落的漢子,他當即答道:“見過查辦使大人,見過會辦大人,見過府尹大人!下官知罪了!”

他當真倒黴得很,原本在衙門裏坐得安安穩穩,看在田見秀的麵子上,誰也不敢動他,可哪料想白縣令竟暗地煽動一幫士紳將他與一眾公人捕快綁起來遊街示眾,丟盡了臉麵不說,這官職也保不住了,現下更是被押到了公堂之上,隻是他手中還藏著厲害的殺手鐧。

按李通的想法,隻要這何縣令說一個“不”字,自己就準備大刑侍候,十幾種刑具全部用上,把這案子斷成死案再說。哪料想這何縣令竟是如此幹脆的承認了,他隻得繼續問道:“何縣令,你既是一方的父母官,如何能這般貪贓枉法,置一方百姓生死於不顧!”

那何縣令越幹脆:“下官這職司是花大錢買來的,商人都講究回本,本縣自然也不能虧了本錢,還要狠狠撈上一筆!”

旁邊鄧肯怒道:“花了多少銀兩?”

“報大人,下官花了兩萬兩銀子!”

白縣令一聽這話,不由暗自吐了吐舌頭,多虧自己聰明,有了牛相爺如夫人代筆的薦書,這搜刮的壓力自然也輕得多了。

李通在上麵聽得勃然大怒:“好大膽子啊!竟敢在大聖朝治之時買官賣官,你且說來,是什麽人賣的官,本官要嚴辦此案!”

何縣令瞅了李通一眼才慢慢地道:“下官雖然是田見秀田大人的外甥,但田大人對家人管束甚嚴,嚴禁我等借他的名目在外麵胡作非為,所以下官在京中之時,還是跑了……”

他頓了一頓,觀察了一下李通的神情才說道:“下官是走了莊蘊華莊夫人買的官職!”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莊蘊華莊夫人是哪位?就是李通的夫人啊!

這位夫人也很了不起,當年慧眼識英雄,以大家閨秀下嫁給李通這個無名之輩,隻是這位夫人素來喜愛黃白之物,手眼不怎麽幹淨,借著李通的名義在外麵撈了不少好處。

隻是李通卻不相信自己的夫人會做出這等事情來,當即怒道:“胡說八道!”

何縣令硬氣得很:“下官願與夫人當麵對質!”

李夫人莊蘊華倒與李通一塊出京巡視河南,李通麵色鐵青,派人去請莊蘊華過來。不多時,隻見一個半老徐娘滿麵春風的走了進來,李通瞅了她一眼:“都是你幹的好事!我且問你,這密縣縣令的職司,是不是你賣的!”

莊蘊華看了何縣令一眼,何縣令當即大叫起來:“李夫人!我是何川間,當年多虧您幫小人搞定密縣縣令的職司,所以每年都不忘給你上貢銀兩,還有這次少爺到河南,小人也沒少上貢!”

莊蘊華雙手叉腰,瞪了何縣令一眼,又白了李通一眼:“沒錯!這縣令是幾年前本夫人賣的,這又如何?”

李通查案最後查到自己家裏,當即氣得說不出話來,蘇會辦等人卻是笑眯眯地看著這場好戲,許久之後,李通才說了句:“這縣令之職如何賣得!”

莊蘊華瞪了李通幾眼,說得理直氣壯:“這縣令之職如何不能賣得!老爺當初在吏部任職之時,正好有這麽一個縣令的缺,這何縣令也挺識趣,自然是叫他來當!咱家中那麽多人口,多大的用度,就憑老爺那點薪水如何盡情開支?現如今世上講究金錢至上,為妻常感財源支絀,力不從心,所以沿用世風,將該款留用!”

一旁的人聽到這話,都有心繼續看好戲,於是便不一言,李通怒氣更盛,不多時臉上卻是作若有所思狀,最後沉默無語,過了許久,才站了起來說了一句:“擇日再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