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士貞沒答話,將茶杯放下,而是的銀袋子掏出來遞給她,“這是你常叔叔叫我拿給你的。”

“這是?”蘇瑾疑惑地接了,打開一瞧,裏麵卻一錠白花花的大元寶,驚喜叫道,“爹爹哪裏來的銀子?”

蘇士貞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說了,是你常叔叔叫我拿給你的。”

蘇瑾皺皺鼻子道,“女兒是問常叔叔為突然特特把銀子給我”

蘇士貞感歎一笑,“早先你幫著牽線做成的那筆生意,你常叔叔已將貨物發賣一小半兒了。當時楊小弟走時,特意留下話兒,說這中人錢讓你常叔叔先代他付了。他定是因我們家最近在賃鋪子,猜我們缺銀子使,將中人錢提前給了。”

“哈”蘇瑾樂了,好人有好報這下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蘇士貞的態度也已說明,借給姚玉蓮銀子這事兒,他是同意地。想想也是,按蘇士貞的性子,即便沒這筆銀子,家中亦沒有首飾可當,人若苦求到跟前兒,他還是會將自家的事兒先放一邊,緊著旁人用。

想到此處,蘇瑾突然覺得責任重大,不由將銀袋子緊緊抓住。姚玉蓮今兒來借是為私,她不好不借。將來若是因生意上的周轉來借,那便是為公,她沒銀子肯定不借即便借,也要對方拿相當的物品來抵押。生意上的事兒總得按生意場上的規則來辦。若蘇士貞當年有這樣的覺悟,怎會在姓汪的舅舅手裏白白折了那麽多本錢?

思到此處,突的心思一動,又坐了下來,“爹爹,早先你將銀子投到汪顏善舅舅的生意裏,沒有叫他們寫字據麽?”

“嗯?”蘇士貞正想著旁的事兒,聽到“汪顏善”三個字,下意識驚訝出聲,待聽清蘇瑾的問話,鬆了口氣兒,“這事已那麽些年了,有字據如何?”

“這麽說是有字據的?”蘇瑾臉上一喜,連忙將銀袋子放到一旁,扯著蘇士貞的衣袖撒嬌,“爹爹快把拿出來我瞧瞧。”

蘇士貞眉頭微皺,“你想去向他們討銀子?”

“當然借銀還債,天經地義字據在哪裏,拿來我瞧瞧嘛”突的柳暗花明,蘇瑾不由喜上眉梢,一連的催促。又問,“爹爹說過不要他們還銀子的話麽?”

早先兩家是親家,那汪公汪婆哭著來求,蘇士貞為人良善,見他們哭的這樣可憐,自不好再逼著讓人還銀子。這事兒就麽拖了下來,不讓還的話,他還真沒說過。但是這麽多年,卻也再沒想起討要,這事兒早忘到腦後去了。

蘇瑾突然提起來,蘇士貞略做思量,站起身子道,“好,你等等,我進去找找”

“好好好”蘇瑾一連的點頭,心中突然有說不出的暢快。正巧缺銀子使呢,這筆債她誓要討,再說那姓汪的屢次惹她生氣,這回定要叫他們一大家子跟著鬧心

蘇士貞進房片刻,捧出一個匣子來,剛放到桌上,蘇瑾便撲,伸頭往裏麵瞧。蘇士貞笑道,“你看?”

蘇瑾笑嘻嘻的指著這匣子,“這裏麵是都是爹爹借把別人銀子的借據?”

蘇士貞點點頭,歎息,“有些已十來年了,多是在外行商時借出去的,人都不知哪裏去了,也沒處可討。隻能算是廢紙一張。”

說著自裏麵拿出一疊紙來,蘇瑾看那借據,沒有十張也得有八張,登時心疼的直抽抽,她除了汪家舅爺借的三千兩,餘下的竟然一點不知。這得有多少銀子?

蘇士貞抽出其中一張遞給她,“除了汪家舅爺借的,餘下的數量都不多,多則二百來兩,少則十幾兩,皆是在外行商時借出的。先前家事也沒到山窮水盡的份兒上,爹爹也沒想著跋山涉水的去找人討要”

蘇瑾又是一陣的心疼,將那借據搶在手中,數了數,除去汪家舅爺借的那筆銀子,餘下的借據有八張,借出的銀兩合計有五六百兩之多。再看日期,最早竟然是崇禎三十二年,一個徽州書生進京趕考,路上所帶的盤纏丟失,蘇士貞主動借把人家二百兩銀子

蘇瑾抬頭看著蘇士貞,前世在電視劇看中到的情節,再一次浮現在眼前:落難書生千愁百轉,隻有一麵之緣的好心商人慷慨贈銀這些她以為杜撰的,沒想到此刻活生生的事例就在眼前

蘇士貞看她愣怔,將那借據抽,掃了一眼笑道,“這事兒我記得清楚。那書生端地是好氣度好相貌好文采。據他們說,他們本家在徽州當地也是望族。隻因路上仆人大意,叫人將盤纏偷了去。我素喜讀書人,那時手頭正好有幾百兩的贏利。便借把他二百兩這借據是他主動寫下地,說回到家中便派人來還銀子。隻是不知是不是科考不利,還是家中出了旁的事兒,這麽些年都沒消息。當年在湖州販布時,我曾想看望他,後來想想,若真去了,人家必以為是衝著二百兩銀子去的,便沒去……”

“爹爹,你先說說汪家舅爺是情況,我們先去他家討這筆銀子”蘇瑾怕蘇士貞再說下去,她當場吐血而亡,趕忙打斷他的話,“我隱約記得汪家舅爺現在還在做生意,做地是營生,在哪裏做,卻一概不知。”至於其它的人家,蘇瑾決定將這小匣子抱回房中,細細研究,然後去一筆一筆討。

蘇士貞看她把小匣子往懷中攬,笑了下,卻不阻攔。而是坐下來,細細說起當年汪家舅爺借銀子的事兒。那是崇禎末年,整整一個冬天,山東、大名、河南等地,沒飄丁點雪花兒。剛過了大年,便有人盛傳,說河南河北等地的麥子多旱死,開了春,麥價定然騰升,有些大商號早就暗暗地大量收購囤積麥子,準備發旱災財。汪家舅爺聽說這事兒,甚是心動,須知災年的麥價,比豐年足足要貴出一倍來。現下收購,到開春發賣,少說也有五分的利。

便來蠱惑蘇士貞與他一道做這販麥子的生意,蘇士貞卻覺這消息散播太快,旱情過於誇大,似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不想冒這個險。那汪家舅爺說不動他,便提出借些銀子做這麥子的生意。誰知麥子收到二月中旬,山東河北等地突降一場淅瀝春雨,本地旱情得到緩解。而又有人傳出話來,說起河南的旱情並沒有早先傳得那般嚴重。尤其是臨黃河一帶,農田能借河水灌溉,收成並沒有受太大的影響。

這消息一傳來出來,麥子市價一落千丈。汪家那位舅爺因貪圖大的,想一口吃個胖子,不但借了蘇家的銀子,還借了五千兩的高利……剩下的事兒,蘇士貞不說,蘇瑾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麥價大跌,汪家舅爺折了本錢,借的高利不敢不還,還了那錢,蘇家的銀子就打了水漂了。

蘇瑾暗自一笑,做期貨風險大,可不是哪個人都能做地。那次麥子的生意,肯定是別有用心地人想操持麥價,從中間吃暴利,才故意散出去地。不過她又感歎,這太過發達的商業環境,讓她實實在在沒有多少空子可鑽,隻能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往前走。

跑了會兒神,蘇瑾複又高興起來,指著借據,興奮地道,“爹爹,一年一分的利錢,三千兩銀子,借了五年有餘,該討多少?”

蘇士貞道,“四千五百兩。”

“好”蘇瑾將手在桌重重一拍,站起身子,笑嘻嘻的道,“爹爹,這下我們有銀子了。四千五百兩呢”

蘇士貞眉頭微皺,“話是這樣說,隻是怕他沒銀子還。”

蘇瑾哼笑了兩聲,“爹爹,你方才不是說,汪家舅爺現如今仍做著糧食的生意?四千兩沒有,四百兩總有吧,四百兩沒有,四十兩總有的一年討不完,就分兩年,兩年討不完,就分三年總之這銀子一天要不完,他汪家和那位舅爺就別想清靜”

汪家毀親時,隻顧氣,哪裏想到這宗銀子上麵兒,現在蘇瑾又提起來,蘇士貞自然沒二話,“好,就按瑾兒說的辦。他汪家不仁在先,也怪不得我們不義。”

“是。人敬我們一尺,我們要敬人一丈。況且汪家不是與潘家作了親嘛,有了有財的嶽家做靠山。這銀子討起來,會容易得多呢”

蘇士貞道,“雖是要討銀子,也得想個萬全的法子。這事我們合計好了再說,你先將你地事兒去辦了”

“好”蘇瑾將小紅匣子抱在懷中,順手抓起銀袋子,“那爹爹先歇著吧,我這就叫梁直去給姚送信兒”

姚玉蓮沒想到蘇瑾這麽快派人給她送信兒來,連忙隨著梁直趕到蘇家。此時蘇瑾已將三十兩銀子稱好,並拿手帕包了,坐在院中喝茶等她。對蘇瑾的雪中送碳,她自是感激不盡,一直說日後有事兒,她能辦到的叫蘇瑾隻管開口。

正說著張荀了。姚玉蓮見狀笑著起身,“我這下可蘇為何遲遲不去學裏了。”

蘇瑾笑道,“隻是這兩天忙些。等安定下來,我便去了。”說著叫梁小青替她送客。

張荀見客人走了,自鋪子裏轉進來,向蘇瑾匯報,“,今兒在清源山腳下的鋪子裏一一問過了。共有兩家願意做我們這鞋子生意的。小的尋思著,那地方非節日時人流並不很多,若選兩家,怕他們在價錢上相互傾壓,最終做主先選一戶姓尚的人家。已把帶去的鞋子盡數放在他鋪子裏,說好十天去人結一回帳,他那裏若貨物不夠賣,就自來咱們鋪子裏提貨。這是雙方寫的契子”

蘇瑾伸手將他遞來的契子接,略掃了兩眼,便收起來,“嗯,你辦得對。那清源山下隻要一家便好。你先下去歇著罷。”

………………………………………………………………………………

解釋:前一章看有親感歎古代商稅高。實際上在現有史料中可以找到的記載是:明代的稅,是按“貫鈔”為單位,但在實際征收時,換算為銀子。“一貫鈔折銀四厘”。銀子的單位分別是:兩、錢、分、厘。

這一章提到的年利一分,則是10這個概念。與前文中提到的“常貴遠要給蘇士貞五分的利錢。實際是50的利。”這兩個是一個概念。。。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