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暖床

隨之,幾不可聞的腳步聲緩緩漸近。

落地窗上,被遠處繁燈星火斑駁得影影綽綽的眉眼乍而疏朗開來,高大依稀的身影緩緩回過身。

沈時舒目望去,正見蘇晚從回廊轉角處走來,惺忪著眼,發髻慵散,身上仍是穿著先前的大衣,幾道微皺沿著腰線逶迤而下,衣襟微斜,一副慵懶似睡的模樣。

“醒了?”沈時笑著眼過去,自然地伸手攬住蘇晚弱柳扶風的身子讓她好靠進自己懷裏,望著蘇晚困意深濃,似一隻慵懶的貓團在自己懷裏半垂著眼,寵溺地笑道,“就困成這樣?”

蘇晚懶得說話,隻點了幾下頭又歪頭靠著沈時的肩窩闔了眼,任由沈時細致地替自己扶正衣襟,用摟著她到旁邊沙發坐下。

蘇晚懶懶的,任由沈時伺候,歪著頭昏昏欲睡,腹中饑腸轆轆又攪得她睡不深。

剛才她就是餓醒的,睜眼便見昏黃的壁燈在遠處攏過一層暗影,環顧房間並沒見到沈時,這才出來找他,順便找著水喝。

“我要喝水。”蘇晚微微坐起,緩道。

又作勢站起來。沈時笑著將她按坐下,“我去給你倒,坐著別動。”

看她困成這樣,真怕她走到半路又睡著了。

蘇晚意識朦朧的時候甚是無辜純良,和平時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理智判若兩人,像隻驕矜貪困的貓,又像是柔軟無骨的小兔子,讓人愛不釋手,摟在懷裏都怕力道重了弄疼了她。

隻可惜,當沈時端著水杯回來,蘇晚半清明著眼喝光大半,腦子也漸漸清醒了,一開口便是清溪般的嗓音,“有什麽吃的?我餓了。”麵容已漸穩重,眸色清遠,姿儀端莊大方。

沈時接過她隨手遞來的杯子,道,“我讓廚房做了宵夜,差不多該好了,我讓他們送上來。”

累了一天,沈時也不想鍋碗瓢盆地鬧騰便沒有親自下廚。

一通電話,不消三分鍾,門鈴聲便響了。

蘇晚理了理衣服背門朝窗地挪了挪,沈時去開門,便有個金發碧眼的服務生推著餐車進來,一一將杯碗放在外間的餐桌上,出門去,又將電梯口的高跟鞋送回來整齊地擺在鞋櫃上,這才出去帶上了門。

聽到門落鎖的聲音,蘇晚再也忍不住驕矜,忙站起來往餐桌去。

桌上整整齊齊擺了十來樣,不再是正餐的大魚大肉煎炸油膩,都是些清淡的小粥小菜,配著中式的點心炒菜,分外清新解膩,隻掃了眼便讓人食欲大開,也出乎蘇晚的預測。

“酒店裏還配了中餐廚師?”蘇晚落座,隨口問道,等不及等沈時動手,伸手就夠了瓷勺給自己舀了一碗粥。

白天和沈時玩得太瘋,沿路見到的各色美食都嚐了些,胃都給撐大了,這會兒一覺醒來消化殆盡前所未有的餓。

沈時給自己舀了碗粥,又將麵前蘇晚最喜歡的幾道菜換到她麵前,“酒店裏貴賓級的中國客戶不少,一來他們吃不慣當地口味,二來我國美食馳名,在國外又鮮有地道的中餐館,公司就申請從中國調配了幾個能撐得住場的過來,沒想到倒多了不少慕名來單來吃中餐的,也是額外收獲。”

蘇晚動作優雅地吃著,聽沈時娓娓道來,暗暗思忖,點了點頭。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就是潛在的客戶了。心裏想著,以後等她總攬蘇氏大權,也要破舊除新盡善盡美。蘇氏也有不少涉及海外的產業。

原先爺爺和父親在的時候還是以仁行商,後來林郡陽接手後,便盡往利益上使勁,吃相太難看,如今買的又都比賣的還精明,長此以往,蘇氏的營業額一年衰似一年,股東們的年終分紅也大大縮水導致不少合夥人撤資,林郡陽麵上不在意,背地裏卻拆東牆補西牆,如今的蘇氏已每況愈下,早不複當年之盛。

蘇晚看在眼裏,卻無力援手。她雖然生長於商賈之家,可耳濡目染畢竟不如沈時的經驗老道,如今看來,除了如父如兄,沈時還是個良師益友。

蘇晚輕嚼嘴裏的食物,淡笑著眼盯著沈時看,足看了半晌仍似意猶未盡。

沈時放下筷子,墨眸盈笑,故作惶恐道,“夫人這樣看著我,難道是發現了什麽?”沈時想,他好像沒做什麽有違夫道的事啊。莫非……

還是因為杜珊?

這樣一想,他又下定了決心要解決杜珊這個麻煩。當年他拿人家畫餅充饑,如今想來,借的都是要還的。惹得他親親娘子不快,真是愧恨難當。

沈時剛要主動認罪,便見蘇晚收回眼,夾了個糖鼓燒餅給他,淡笑著眼道,“是發現了什麽。”沈時心一緊,又聽她繼續道,“夫君果然才貌雙全,外可壓陣,內可下飯。”

嗯?沈時尚不解蘇晚何意,但既然不是興師問罪,他自然不會自找麻煩,忙從容起身,給蘇晚添粥,遞到她麵前緩聲道,“夫人客氣了。這都是你婆婆的功勞。”

沈時突然提到顧寧婧,蘇晚倒心裏一狐疑,抬眼看他,疑道,這人是不是心裏有什麽鬼?她還沒說什麽,他怎麽就誠惶誠恐的樣子。如今又祭出了親媽……

蘇晚看著沈時眨巴了幾下眼,淡淡然然,筷子也放下了,就那樣微勾著唇角看了他半晌。

沈時正要問,蘇晚才安之若素地移開眼,低頭將粥麵上零碎的小菜一點點收拾齊堆,不緊不慢道。“若是有什麽也不要緊,隻要別讓我發現,不會出人命的。”

“……”

半晌,沈時忙賠笑。“自然自然。有妻如此,為夫哪裏能買櫝還珠,舍本逐末。”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虛,他自己都有覺得有些不自然。

對麵的蘇晚自然看出來了。譏誚著“哼”了一聲,便目不斜視地吃飯。

半晌,沈時才道,“杜珊我會盡快讓她離職的,夫人放……”

一個“心”字還沒說出口,那頭蘇晚便掀著眼皮望過來,“誰讓你解雇她了?”

沈時微張了嘴,還沒開口,便聽蘇晚繼續道。“我看著她挺好的,察言觀色,長袖善舞,又能睜眼說瞎話,臉皮也厚。”這話,沈時怎麽聽都不像是在誇杜珊,蘇晚卻說得極誠懇。

“這在談判處事上是最緊要的。她既然業務能力這麽強,留著她給沈氏當牛做馬,不是皆大歡喜嗎?”

蘇晚雖這麽說,沈時卻猶豫了,淡眼打量蘇晚的神容,想看出點什麽隱藏的不悅來,卻半點也找不到,再聽她又說道。

“如今我們結了婚,以後你的收入就是夫妻共同財產了。她幫你賺錢就是幫我賺錢,多好。隻要別幫我生個孩子出來就行了。你說是吧?”

蘇晚笑眯眯地看著沈時,沈時一愣,忙道。“怎麽會?為夫向來眼光高,不至於。隻是怕她在你眼前晃悠惹你生氣。我知道她性格不好,不如夫人端莊大氣,是小家子氣了點。”

這話,聽得蘇晚那叫一個舒坦,終於笑了眼,勾著唇笑得頗怡然自得,沒再說揶揄的話。

垂眼一看沈時碗裏隻有白花花大半碗粥,隨手夾了些小菜遞去,“吃啊,都快涼了。”

“嗯。吃。”沈時仍笑著,心裏卻打著鼓,一雙眼時不時望著蘇晚,希望能從裏頭看出端倪破綻來,直到兩人都吃飽放了筷,他也沒見到蘇晚有半點不樂意,神色還頗為高興,這才落了心裏的石頭。

兩個人雖經曆了不少,有個異性正麵來跟蘇晚交鋒,這還是從小到大頭一回,真讓沈時捏了一把汗。蘇晚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正如蘇晚自己說的,不發現還能不出人命,若真惹火了她,怕……

思及此,沈時如今恨不得把杜珊即刻從沈氏員工的名單剔除,哪裏去管她的業務能力,每年能給沈氏帶來帶來多少盈利啊。這些錢財糞土,和蘇晚一個皺眉比起來,都是螢火與日月之別。

兩人吃過飯,沈時哄著蘇晚去客廳看電視,自己打了電話讓客房上來收拾,又洗了些新鮮水果端過去。

兩人肩並肩坐在那,隨意換著頻道,頭頂碩大的水晶吊燈燈火如晝,將整個客廳甚至十米開外的玄關都照得光輝一片,更襯得落地窗外的夜色黯如濃墨,璀璨的星空從屋內看去,隻剩藍浸浸一片天,如銀河般的車道也漸漸黯淡下去。

客服很快就上來收拾離去。

沈時拿了睡衣讓蘇晚去洗澡,自己先去暖床。

走街串巷一天,蘇晚也疲極了,便在按摩浴缸裏泡了澡,才神清氣爽地衝洗幹淨出來。

推門去,沈時正在**看書,頭頂大燈明亮,靠牆的床頭燈也開著,窗外流火已被厚重得窗簾隔出了兩個世界。

蘇晚推上房門,習慣性地落了鎖,沈時聞聲抬頭,順手把書放在床頭櫃上,挪到了床的另一側,將自己睡過的地方讓給她。“請。”

蘇晚輕笑著過來,笑容明朗。“辛苦了。”

她躺進沈時替她掀開的被子,褪鞋上了床,身下暖融融的,沈時又比她高大,所以平躺側身都浸在一片溫暖裏,連枕頭貼著臉都是一片溫暖。

這樣的感覺,讓她的心都溶成了一灘甜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