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安心

“喂,立刻給我聯係各大報社,攔截這次蘇晚病情的謠言,就說一旦病因查出,我們會主動聯係他們爆第一手資料,但如果有人敢造謠,蘇氏定不善罷甘休,牽連的報社主管也別想再這行混下去了!”

林郡陽此刻戰戰兢兢,如驚弓之鳥,罵聲回蕩在狹小的車廂裏如雷驚耳,司機卻明顯看到他的手在發抖,忙移開眼專心開車,不想成為槍靶子。

林郡陽厲聲吩咐完,拿下電話,屏幕上的指印久未散去,他心裏的塵霾亦如此。

他麵上雖全是氣憤,可想到寧氏作為蘇晚的後盾讓他奈她不得,而隱藏在背後的沈氏更讓他思及生畏。

從當年的如履薄冰到現在的心安理得,他早已把蘇家和蘇氏當成了自己的私人物品,蘇晚這丫頭在他眼裏也一直是隻栓了腳環的籠中鳥。

誰曾料,那隻鎮日隻鳴歌繞膝的雛竟然不聲不響被他自己養成了鷹,一不小心就能啄瞎他的眼。林郡陽鬱然闔了眼靠在椅背裏,眼前一片昏暗,腳下似不是華貴的皮草毯子,而是萬丈深淵。

惶然睜開眼,他麵色僵駭,望著車前鏡外的車水馬龍,寬路行櫻,莫名的涼意竄上脊背。他的直覺告訴他,好日子可能快要到頭了。此時,他卻再也無力去挽回桎梏。

張豔茹的話,一句句在他腦中掠過,有舊有新,他卻從沒放在心上,此刻卻再不敢罵她婦人之見。

一句因果循環,莫名竄過。林郡陽撇嘴一笑,對這句話甚是無畏。該來的早就該來了,何況,他還有最大的籌碼。蘇晚,終不過是他手裏的一隻鳥!

寧家的車子飛速開離醫院,上了大道,走開老遠,蘇晚才冷汗津津地扯下裹在頭上的圍巾,額前兩鬢的發已濕噠噠黏在了皮膚上。

寧憐正開心地從窗口往外探看,一扭頭便見蘇晚這副模樣,乍嚇了一跳,想了想又笑開。

“晚晚,你也有怕成這樣的時候?你平時的……”當目光看到蘇晚背上沁了血的淡藍緞子,一雙含水的眼已是駭極,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卻又不敢碰她,怕弄傷了蘇晚。

隻顫聲問道,“怎麽會這樣?”

眼前,當蘇晚拿開裹在身上的流蘇披肩,淡藍的緞裙已有一小塊被沁成了暗色,襯著素裙雪肌,觸目驚心。

坐在寧憐左側的寧母望過來,也是一驚,“怎麽弄成這樣了?在醫院不還好好的嗎?”

她環顧車廂,忙讓副駕駛的寧父把紙巾盒拿來,又扯了一團紙隔著寧憐小心翼翼蓋在那片血跡上,可這頂什麽用啊。

她滿眼心疼,“老王開快點,先去陸醫生那。”

陸醫生是寧家醫療團的主手,自己也開了家私人診所,醫術雖不及顧九,但在國內也數一數二。

“誒。”司機扭頭一看這情形,見前頭路況開闊,忙繞進了小道抄近路。

不多會兒,車子便到了。

寧母和寧憐如瓷娃娃般扶著蘇晚下車,倒被她一笑,“沒事。就是燙傷蹭破了,你們不用這麽緊張。”可背上的疼卻鑽心入骨般。

乒乓球大的水泡,嫩生生裹在緊身禮服下,又一路磨磨蹭蹭,破開的時候她隻覺得一股冰火交加從脊椎骨炸開,卻還得繼續靠在寧憐肩頭任由那隻小手緊緊扶著她,剮蹭著她的傷口。

當陸醫生割開蘇晚的禮服,看到那些傷也是頗為震驚,再看她麵容淡雅,淺笑盈盈,更是油然起敬,等不及叫護士打下手,親自推了醫藥車過來給她處理傷口。

他要把蘇晚背上的其餘水泡用針管刺穿抽出,又要用酒精大麵積消毒,蘇晚竟眉頭也不皺,依然那樣淡淡笑著,若不是手下皮膚溫熱,陸醫生甚至要以為這隻是個仿真的模型。

心裏的敬佩和疑問,竟一時不敢問出口,怕唐突了她。

等陸醫生處理完,寧憐已急匆匆從外頭買了柔軟寬鬆的衣服回來。小心翼翼幫蘇晚穿好,非要扶著她出來。

蘇晚沒法,隻得笑道,“那有勞寧大小姐啦。”

寧憐被她氣的不行,一直唬著張小臉,聽她這時還有閑心開玩笑,剜了蘇晚一眼,“你呀,就是愛瞎忍,早說……”

她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早說,那她一定會因為顧及蘇晚露了馬腳,若被林郡陽看出來什麽,沈時的計劃再完美也怕要功虧一簣。

寧憐雖然單純孩子氣,這些利害她還是知道的,可就是生氣蘇晚,氣得不得了!

“好啦。”蘇晚一笑,拉過她的手,“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也擔心自己,所以才忍著。一時比一世,我知道輕重緩急。”

寧憐還能說什麽呢。

“哼”了一聲,“讓你家沈時管你去吧。看他聽不聽你這套。”

蘇晚一時無話。

這一天一夜都太過倉促,她隻做了自己必須做的,倒還沒想過沈時若知道她這樣破釜沉舟,會如何?

怕是……

那頭沈時正買了蘇晚愛吃的早點,足足十來盒,又回家親自熬了山藥小米粥。

雖有紅姨安頓蘇晚的飲食,可在那樣的環境下,估摸著蘇晚也吃不下什麽東西。養養胃,好做新娘,備孕也該計入預算了。

鋪了深麻桌布的長桌上,一盒盒早點被保溫蓋子扣住,一筷一碗相對而設,墨眸一晃,突然就多了副童用碗勺,珠圓玉潤的孩子眉眼似蘇晚,鼻子嘴唇又像沈時,咿呀喊著吃飯。

墨眸一笑,沈時起身往門前去。

蘇晚該來了吧。

這一等,卻足等了半個多小時。

寧母和寧父沒下車,隻有寧憐扶著蘇晚,看到沈時,眼神頗為不自然,又做賊心虛地瞄了眼蘇晚的後背。

雖一晃,卻被沈時納入眼裏。眸色當下沉了沉,卻笑意不落,上前接過手來,對寧憐道,“辛苦了,大恩不言謝,下次請你。”

“誒……”寧憐還想留下,才一開口,又聽沈時笑道,“記得通知顧傾弋,恕不遠送。”

這下,寧憐自然隻能垂了臉,偷看了蘇晚一眼,吞了口口水離開,還自覺地在外頭帶上了門。

蘇晚依舊淡盈盈地仰麵看著沈時,也不說話。

沈時道,“先吃飯吧。”扶著她,卻刻意避開了寧憐方才目光所及之處。

蘇晚明顯感覺到沈時雖摟著他,臂彎卻騰空,沒挨到她背,一抿嘴,當下便有些愧然。至於到底在愧什麽,就理不清了。

過了客廳,蘇晚望著眼前熟悉卻又恍如隔世的布置,和她離開前別無二致,隻是多了些盆栽,亦添置了些頗為家居的刺繡棉麻靠枕,沙發扶手還搭著條嶄新的羊毛格子長毯,都是蘇晚之前隨口提到要添置的。

蘇晚心裏歡喜,抬頭對沈時笑道,“未婚夫有心了。看來這些日子你也不閑著啊。”

沈時微怔,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才了然,低頭認真望著蘇晚,墨眸笑意深重,“還好。雖不能和未婚妻同征戰,做個後勤為夫還力所能及。”

這話,似話中有話。

蘇晚還沒摸清,便被沈時拉了手到餐桌邊,靠椅背挪開,肩頭一重就被沈時按坐下去。

“先吃。我去舀粥。”

蘇晚看著沈時頎長的背影往廚房去,一身休閑,長身玉立,心裏如花澗緩流,春風破綠,轉頭看了看被細心保溫好的早點,才又感覺到家的味道。這樣的細致安穩,是在肅園的虎狼之地,紅姨煨的再透的湯也給不了的安心。

蘇晚一一揭開蓋子,香氣撲鼻,除了她在電話裏念叨的幾樣,其餘也皆是她愛吃的。有些她都沒在沈時麵前提過。

乍一想,又想到了第一次在沈園和沈時一起下廚,他說的知己知彼。念叨了好幾次要讓沈時填的答卷,她卻總是忘。

待沈時端著一小瓷盆的小米粥出來,蘇晚咬著炸兩笑道,“未婚夫,記得讓我出答卷。”

沈時看了看她,墨眸一轉,笑道,“好。”放了粥,他道,“吃過飯我就回答。”

“嗯。”蘇晚輕闔了闔眼,又聽沈時道,“我一定好好回答。”

好好兩個字,似乎是重了些。

蘇晚一抬頭,便見沈時笑容如常,盛了一小碗粥遞到她麵前,又替自己舀。

蘇晚很想禮尚往來,無奈她背上生疼,稍微一動便扯著皮肉,現在隻淡笑如常地抬手吃早點已是盡力,自然不想自找苦吃,也怕讓沈時看出端倪。

這人向來觀察入微,她可不想真如寧憐所說,被他翻了賬。

沈時低頭舀著粥,居高臨下,不動聲色便把蘇晚的心思看在了眼裏,墨眸笑得益發深然,蘇晚卻不知禍到臨頭。

吃過飯,蘇晚想著麻煩沈時去尋這些早點,怎麽她也該客氣一下端個盤子,才起身伸了半截手。

沈時便道,“坐著,我來。”然後看也不看蘇晚,便端了餐具進去。

蘇晚總感覺有一股煞氣在這屋子裏亂竄,看著空蕩蕩的廚房門口正發呆,沈時便出來了。

她一愣,“這麽快就收拾好了?”

沈時看著她走過來,眸色無笑,隻到了她身邊才道,“不急,我有更重要的東西要收拾。”

“嗯?”蘇晚才扭過頭去,脖後一熱,腿彎一輕便被沈時騰空抱起。